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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她人呢,也不清醒,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倒在路边。我呢,想着这么偏僻的地方也遇不上第二个人,把她弄起来也没多难,就给她救了。真不是我瞒着你们,我找到她的那地方贼远,离咱们有三四个山头,过去一趟就得两三个时辰。我又怕人家家人想找,找不到心里着急,便没想着往回带,干脆啊就地找了个看起来还行的山洞给她安置下来了。”
  这话说的在理,况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或者与自身相关的,基本上不予理会。
  “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出去给人打猎物来了。行啊,你这小子,咱们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是一点不在乎,那素不相识的丫头你就上心成这样。”梁彦好一听是女人,来劲儿了,想着往日给他落井下石的欠债,今日都得讨回来不成。
  “不是。”说到这里,关逸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看起来很奇怪。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看起来很瘦,瘦骨嶙峋,那两只手一拿出来,和鸡爪没区别,浑身重量也轻,还没我们前几日吃的那只山鸡重。我寻思吧,可能是饿得慌,太久没吃东西了。所以给她拿了不少馕饼过去。”
  “天知道,她比初见时的章娘子还要夸张,吃什么吐什么,混着什么一块吃都不好使,连口水都要往外吐,那真是……肚子里的胆汁都给她吐干净了。我是真怕她哪口气喘不上来这人就没了。所以赶紧给她杀了些山禽来,想着补一补身子。”关逸有些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眼今日沾上身的荤腥,解释道,“我惯杀人,杀人怎么处理尸首的法子我是知道不少,可要把能吃的做出来,真真为难我……”
  他这话说一半,一直沉默的酒兴言忽然开口了,问,“你确定她是饿的?”
  “千真万确!老酒,我不说谎话,她说话跟快断气了似的。每次问她家在哪里,她就喘喘,躺着那里眼睛半睁半闭的,然后还没说两个字就不管不顾昏过去了。”
  酒兴言听了只说,“是饥病。想来前面遇上的饥荒。不过还好都吐干净了,就你拿的那些饼,她但凡能老老实实吃下去两个,这人都得活活胀死。”
  第86章
  “胀死?”关逸听了一脸不信,撒下碗就从地上噌一下站了起来,站得笔挺挺的与他们说,“她瘦成那样怎么可能胀死,吃两口饭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我这几天都想不通,每回见她吐不出几个东西,想来腹中空空如也。可给她留的馕饼却是一个也不剩,真不知她那么虚弱的人,能把东西藏哪儿去。”
  其他人听不出个所以然,可酒兴言对这种症状是再熟悉不过,眉头紧皱,出言询问赵野,“赵兄弟,你能大致告诉我,我们眼下在什么地方么?”
  赵野摸出此前在陈仓买来的舆图,大致推算了算,说,“陈仓往西北这条官道我们大致走了七八十里,离前面的陇县还有一百七。眼下所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遭只有东南西北七八个小村子,当中离我们最近的,是北边一个叫古艾的村子……”
  “这种地方又偏又远,要是我没推断错的话,她所在的地方发生了饥荒。”这是酒兴言的断论,“虽然不知道成因是什么,但此女显然已经断食数日,不然不会出现他方才所述,脾胃不和的症状,且是虚弱至极。但凡没这么虚,还有力气往肚子里塞吃食,都能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你带去的十几个饼全吃下去。”
  “你们没见过,那种饿得身上没一点肉,死时肚子却有五六个月身孕的妇人那样大的人。若是剖开来,准能看见泡胀的面混着酸水流了一肚子,随手一翻,哪儿都能找出一点残渣出来。”
  酒兴言一说就想起来自己几年前在关中大旱中见到过的场面,他特意吩咐放粮赈灾的兵民一次不要给他们太多的吃食,每回只半碗的米粥、不超过五口的面饼。可仍有不懂事的擅自行动,见他们可怜,便一口气多给了些。
  几日后,那些人想把吃进去的吐出来都没机会了,面饼把往上的通道堵得死死的……
  “饥荒?”梁彦好心里犯了嘀咕,他记得自己出发前特意问颜
  家庄庄主要了前面的县郡派送来的信件,上面从没提过这边有特别严重的灾害,否则他不会想着往这边来,“会不会是你推断错了,她只是被家里长辈虐待或者其他的特殊情况才挨饿至此……”
  “不可能。”章絮的神情也变得不忍起来,想着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便突然出声,冲着梁彦好摇了摇头,附和道,“咱们普通农家的孩子,犯错事也就是打一顿饿几天,没必要真把人饿死。家中的农活儿还要人去做呢,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我几岁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大。饥荒,地里绝收,连旱三年。饿久了就是这样,肚子又饿又胀的,明明朝廷好不容易拨下来的粮食终于发到手上了,可全家没几个能吃下去的。梁公子,这不是小事,会死很多人的。”
  “你们怎么看?”梁彦好被他们说的话吓了吓,连正在嚼肉的嘴都安静了下来,生怕他们说要人心寒的话。
  特别是酒兴言,他这一路不知道泼了多少冷水,不论听到什么都爱说“那又与我何干,世上重病的那样多要我一个一个去救,救得过来么,做人要那么心善做什么,难道你帮了别人,别人就记得你的好么?”之类冷眼旁观的言语,惹得梁彦好每回想说好话,都得看几眼他的面子。
  “我是觉得人关逸吧,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咱们总不能蛮横无理,要他把人姑娘撇下。不然以后说出去,他怎么做人,人家还怎么肯放心让他惩奸除恶、惩恶扬善……”说完还强调,“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是没意见的,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容吉还要养伤。”
  赵野对这事儿没什么想法,救或者不救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所以没说话,只转头看娘子,看她怎么想。
  章絮想救,但她没有话语权。他们带出来的粮食都是用梁彦好的钱买的,就像公子哥方才说的一样,自己要做好事儿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来买账,不道德。于是想了想,算是求情地开口,“救不救我都没意见。但咱们若是不打算救的话,我们多少得把这里的情况带给相应管辖的官府知道,不然拖到明年年底都没人来管。”
  “姎以为,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关逸原本没想过这些事,这会儿一听,自个儿好心救人说不定还要把人害死,脸色那是一个难看,要不是这边事情还没个着落,他大概这会儿就启程往那边赶了,看看对方如今成什么样,别有了力气就不管不顾地乱吃,“不然……不然你们继续往前走吧,我一个人留下来,我把她看好了我再去追你们。反正有赵兄弟在,我也不担心你们出事儿,两不耽误。”
  话题转一圈转回酒兴言那儿。他抬头看了看这一屋子热心肠的,叹了口气道,“想救就救吧,只是我恶语在前,这世上好心没好报是常有的事情,届时若是真遇上了,你们记得老老实实把苦果咽下去,别后悔,别埋怨。”
  “我们这么大个人,还能给她欺负了不成,老酒你总爱杞人忧天。”公子哥接着把嘴里的肉块嚼下去,边吃边跟剑客说,“你要是实在坐不住,这会儿就往那边赶吧,记得走之前把大致的方向位置和赵野说清楚,我们今晚把这里收拾好,等把寄存在驿站的马都接回来,就带上东西往那边赶。”
  “诶,好。”关逸放下手中的碗就准备拿上吹雪剑往外走,结果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果断走了回来,在赵野面前站定,抬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兄弟,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能不能借你娘子用两天?”
  “用?”赵野眉头一皱,没想明白这紧要关头他要章絮去做什么,忍不住开口问,“你借去干什么用?”
  剑客这不是怕说了没面子嘛。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有点怕嘴尖的,这人嘛,杀得了,鸡鸭鹅却不太行。做两顿饭,自己凑合吃两口问题不大,可要给别人弄,不得把别人毒死……再说,我一大老爷们,白天过去看两眼就算了,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和人家小姑娘孤男寡女待一块儿等会儿还要一起过夜,多不合适。赵兄弟,我想带着章娘子跟我一块儿过去,哪怕站一旁看着,给我当个见证也行。你是不知道,那些乡民歹毒得很,她说了我们清白,那就算数,我说就是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认的。”
  看他老实巴交的模样,想来是以前不注意吃了亏,所以不等赵野答应,章絮便把他手里的陶碗接了过来,走到一边用水简单冲洗了下,放进要带的篓子里,应承道,“没问题,等我收拾些东西,跟你一块儿过去。”
  赵野哪里知道她答应得这么快,嘴还没张呢,就给她堵了回去。别的不提,只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他是不愿意的。糙男人压了压唇角,见娘子冲着自己微微摇头,这才忍住了一肚子的不满,转身走到洞外,用手探了探外面的凉意,又抬头看了眼洞外黑漆漆的天,不舍道,“夜里山路难走得很,娘子,不然你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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