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君归迟> 第92章

第92章

  大抵是语气有些太强烈了,或者,她疯了,居然觉得这家伙真能给自己主持公道。呼衍容吉在听完赵野快速转述出来的大致意思后,白着脸,凄惨地笑了几声,吐出实情。
  “(胡语省略,大意如下)兄长离世后,我因为部族关系被他赏给了手下。一般是不杀女人的,草原上需要女人繁衍后代,但他不希望钦和定有血统不正的兄弟,所以让人喂了毒酒,把我丢在荒原里,让我死。我本来那时候就该死的,有个此前关系好的牧医半夜偷跑出来救了我。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时我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叫那毒药都给腹中的孩子吃了去,只要滑掉孩儿就能保我不死。作为代价,我此生都没办法再要孩子了。”
  至于赏赐给部下之后遇到了什么,她没提,没提大家也能猜到,男人能对女人做的事情,就那些。喂了什么毒,毒性有多烈,也没说。
  只有老酒皱了眉,再次伸出手来细细把掐她的手腕,想印证她说的是否都是实话。
  第84章
  “之前我就在想,为何你的左关弱成这样,不仔细摸根本摸不出。这是大虚之人的症状,我诊断过的女人,一般只有做过十年以上的营妓,或是生了太多的孩子,才能虚弱到这种程度。”
  “而你的身份特殊,是高贵之人,后面再怎么落魄,底子都要比穷苦人家的女儿要好,糟蹋不成这样。原来是中过大毒。”此前酒兴言还在想,自己明明用了对症的补剂,她的虚弱之症本该在两三个月内有明显的改善,可事实全然不是这样的,便扭头让赵野转问,“赵兄弟,你帮我问问,那名游医是否给她把胞宫取了出来?”
  赵野听完,一个脑袋两个大,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他不知道什么是胞宫,也不知道怎么说,“酒大夫你讲的明白些吧,女人身上的东西我都不太清楚。”
  酒兴言想了想,干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腹,让他问,“问问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脏腑给此前的游医取出来了。应该是连同肚子里的孩儿一并取出的。”
  他诶了一声,连忙开口。
  其实问不问,梁彦好都知道答案。这事儿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么。呼衍容吉肚子上有一条长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且无论是站是坐,她的小腹都会不自然地向内凹陷,不像是纯粹瘦的,好像里面没东西支撑。这会儿酒兴言忽然提起来问,他便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不用问了,她确实没有。”公子哥及时叫停了众人,也不管呼衍容吉要怎么回答,都抬手压住了她的嘴,继续道,“今日是我多言,咱们的话题就此打住吧。”
  ——
  实际上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两个是如何看对眼的。
  他们比想象中更能包容对方的缺陷。这点是众人意识到梁彦好从一开始就心中有数时忽然反应过来的。他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纨绔那样简单。
  先不提他是否有装笨这一可能。但从情商上来讲,他绝对是队伍里最高的,除非他根本不给人留面子。像是其他的男人。特别是以女色为毕生追求,就算做到路都走不直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的那类人,是不会在意女人除了身体以外的任何价值的。
  他不一样,在其他男人因为妊娠后的各种裂纹而冷落妻子的情况下,他居然视若无睹地与呼衍容吉厮混了数月之久,久到关逸有一天真怀疑这异域女子会什么不得了的床中秘术,能把他牢牢地勾引上。
  结果回过头来再看,这小子玩的竟然是纯情。
  ‘你早就知道。’呼衍容吉是等到大家都歇下了才拉着他闲谈。之前不知道比手势这样好,能说些不被其他人听到的悄悄话,哪怕只隔着几张芭蕉叶。
  梁彦好还不困,他最近试着熬夜,努力看能不能跟赵野他们打轮换,好让他们能睡个安稳觉。‘知道什么?’模棱两可。
  ‘我的情况。’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示意他自己不能生养。
  ‘知道又怎么样,把你赶下车,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你丢了。我梁彦好从不做这么没品的事情。既然让你上来了,就不会丢你下去。’他比手势的时候,不像关逸那么着急,也不会有赵野一样抽象,慢吞吞的,往往是嘴上的话都念完了,手上还刚开头,用高大的房屋来形容那间华丽的车驾,又往前虚推了几下暗指把她赶下车。
  ‘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呼衍容吉承认自己心动是出于落魄,在这个世上无枝可依,好不容易能攀附上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便要全心全意地交付真心。对她来说,这其实是一场豪赌,输了概率大,赢的概率小。
  ‘但世上只有你一个呼衍容吉。’梁彦好不推诿,他不会吝啬这种东西。
  她躲在狭小的空间里笑,偷笑,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和他说,要是不嫌弃的话,她可以留下来陪他,陪到他遇见下一个心仪的女人之间。可左手刚抬起来,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便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算个什么东西,哪能有资格说这种话,只能草草带过。
  ‘你有孩子么?还不知道你多大了,我们那儿看起来和你差不多的男人,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的儿子女儿也应该很漂亮吧,真想看一看。’她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些手势,此前藏在心里想说不能说、想问没法问的话都有了疏泄的通路,激动得眼睛都逐渐湿润起来。
  男人却摇摇头,‘我刚过二十,因为风评不好,洛阳没人愿意嫁给我,自然没有孩子。母亲说等我回家了就给我娶妻生子,但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谈论这个话题。此前呼衍容吉猜到他没有几分回洛阳的心,但一直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分明家里这样有钱,有权势,用赵野和她说过的话,可以称得上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
  ‘那个地方开始下雨了,不快点走开,会落得一身湿。’
  女人的视线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看他把稠密的雨滴拨弄出来,看他苦笑,想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看见他满眼的不舍与颓唐,看见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神情,‘母亲不愿意跟我一块儿走,她说她会在洛阳等我,可是天下已经开始乱了。’
  这种话在洛阳是不被允许说的,更何况他身上有几分皇室的血统。
  可他只是无能,不是眼瞎,这几年宫内宫外的动荡他全都看在眼里。以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独独不管他的课业,不要求他学得样样好,他出门跟着那些子弟去玩,去浪荡,也不加以责罚,宠他、惯他,到这次离家,从上到下无一拍手叫好的,说梁相膝下那个不懂事的孽障终于走了,可别再回来糟蹋丞相的声誉。
  他不懂的,不明白母亲为何不要自己有一点看起来过得去的成就。眼下见识了这么多,脑子里塞进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终于想通了,‘她不愿让我淋湿。’
  呼衍容吉不知道大汉是什么样子,自从被须卜猾勤关起来后,她就失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在她印象里,大汉仍然是高大的,像一座山,像一堵通天的巨墙。
  ‘那你会去其他地方娶妻么?大汉与匈奴或者西域交界的地方,有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你这么有钱,想娶几个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应该轻而易举。’女人微微仰起头,这样建议,建议他可以一路走一路物色自己满意的女人。
  他盯着呼衍容吉看,没回答,一没说要娶,二没说不娶,有些刻意的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
  ‘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的话想和我说。这一路上……这几年在中原,把你憋坏了吧,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因为喜欢你。’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反应,心想,他们都这个样子了,还能谈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
  ‘早点休息吧,酒大夫说你要多睡,睡够了身体才能好。’他微微俯身,凑过来准备为她掖实盖在身上的被子,叮嘱道,‘有什么事开口喊人就行,外面肯定有人醒着。’给她比划完他就准备去吹灯了,要黑暗笼罩这里。
  谁知道她不让,她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有一天可以畅所欲言了,所以按住了男人想要触碰那盏油灯的手,再次强调。
  ‘我喜欢你。’这回是怎么表达的,女人直接仰头吻上了他的身体,又吐出舌尖随意舔。弄。
  他被吓了吓,低头看她的同时,伸手扶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掉下去。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章絮他们都已经歇下,不是能开口询问的时候。再加上他的手被呼衍容吉抓住,没法做出相应的回答,只得在反应过来后无奈地笑。
  为什么忽然要说这种话?他方才还在想,容吉对那个男人还有没有感情,是不是也跟章娘子一样,心里装着两个男人。看起来赵野是知情的,也不怎么在意。可自己不是那种人,从知道她嫁过人,生过孩子,那个男人还没死,也许她回去后会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没那么痛快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