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家心里都清楚,妇人有孕,头几个月要避讳,知道了也当不知道,所以他们一直没当着章絮和赵野的面说这事儿。眼下没了禁忌,自然要第一时间送上祝愿。
章絮听见这话,有些惊喜。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赵野,一猜估计是他太高兴了,没忍住,就给其他人都说了一遍,于是轻声说他,“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呀,哪有像你这样开口问人家要礼的。”
“诶,此言差矣,与他无关,是我想送。”梁彦好拉过章絮的手,要她赶紧把树枝收了,接着道,“给你你就收下,你看你们出门在外的,也没个家人帮忙照顾,怀孩子多辛苦,就当本公子给你的一点奖赏,赏给我们队伍里伟大的母亲。”
伟大。女人听了,先是愣了愣,然后脸红,接过树枝道,“什么伟大,这是女人都会的事情,天底下能生养的也不止我一个,梁公子你说的太过了。”
“哪里过分了,你不信你问你夫君。赵野,你能怀个孩子来么?不行,是吧。再看关逸,他也不行,他说不定女人都没摸过呢。剩下就是我,我根儿长得好好的,哪有这个本事怀娃娃。咱们这儿啊,只有你和容吉能做到,这还不伟大。”梁彦好最会耍嘴皮子。
这话听得赵野皱了皱眉,开口骂他,“少在女人面前说荤话。”
“这怎么叫浑话,给小孩儿多听几回,人家给你长根大的。”梁彦好满嘴胡言。赵野气笑了,走上前就佯装要揍他。
还好公子哥躲得快,拽着关逸就往回跑,边跑边说,“我去找我的容吉,你们呀,趁着天气好,在外面干完想干的再回来,我保证不跟老酒说。”
“我也不让关逸给老酒告状!”远远传来他的动静。
真受不了这人。赵野叉着腰,远远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骂两句,又怕给娘俩听见不好,那是,恨不得冲上去和梁彦好打一架再回来帮章絮干事。
“……这小兔崽子。”
章絮听了只笑,问,“你们不会这大半天就讨论这些吧,这办事效率可不像你。”
赵野从地上端起那个装了脏碗的竹筐,领着她,一深一浅往山上去。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山下的水都混,又混又脏,非但洗不干净碗,还能把碗洗得更脏,这会儿要洁净的用水,只能往山上找山溪。
“怎么会,先去山下喂马,那汗血宝马金贵,挑得很,湿的草不爱吃,吃了也容易坏肚子,就给它找了几十斤山果来。然后又去砍柴,那动静太大了,特意往远了跑,就怕吵坏你们俩。等午时我们几个喝了肉汤顶顶肚子,才出来商议容吉的事儿。”
“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们已经有了主意,我真怕这事儿没下文。姐姐可比我坚强太多,要是我跟她一样,跟着一队都说车轱辘话的,啥也听不懂,没半个月就要疯了。”女人往前快走了两步,把手伸进他的怀里,要与他牵上,又说,“这些碗我一个人能洗完,不用你跟着。”
他不肯,酒兴言与他说的话,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上,“山水冷,刺骨,你身子受不了,就站一边看着,当个监工也成,看看我做得怎么样,再不然,就当陪我走一段路。我可没办法跟你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溪边洗碗。”
赵野装弱的时候,起初的一回两回,章絮会觉得他好刻意。这话说出来有几个人信呐,在山里能自己造一间屋子的,怎么可能洗不来几个碗。后来装多了,她就能明白过来夫君为什么喜欢同自己说这样的话,也不点破,玩笑着一块儿装。
“那你可得跟着我好好学,为人夫君怎么能连几个碗都洗不好呢,我嫁给你有何用。”笑着耳提面命。
娘子开心,他便开心。男人捏紧了她的手,用指腹细细摩挲她指根的茧,带着她继续往山上去。
第82章
梁彦好回到山洞里时,呼衍容吉已经醒了。她不知道怎么坐起来的,也没人帮她,等她扶着墙从芭蕉叶后面走出来时,已经站得好好的。
肋骨断裂说什么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她这样来不是胡闹么。酒兴言便跟她说,让她躺几天再起。谁知道她以自己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为挡箭牌,对医者的叮嘱充耳不闻。
这可把老头气坏了,两个丫头没一个爱听话的,都喜欢逞强。
呼衍容吉的目光并未往铁甗那边去,她在找梁彦好,所以视线频频朝山洞口看。
还好没等多久,他就回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就是脸上的血肿还无人理会,配上他精致的新衣,有些滑稽。
“梁彦好,чn6yцaжnpлээ。”(你回来了。)
老酒看见他,正好,跟他告起状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大年纪还做那幼稚之事,“你女人……你自己去管,她这样不听话,还想不想好了。”
他听见话,往容吉那边看,看她故意把脸躲开,不想听任何训斥的话,劝慰道,“你昨天都说她倔了,她不耍耍性子岂不是被你白说一顿。我来吧,我们找到能和她沟通的法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呼衍容吉不听话。正是因为她太懂梁彦好,明白他们会怎么选,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公子哥受不了这么简陋的居所,更受不了几天不沐浴,也许到了今晚,他就会开始嚷嚷身上痒得不行。且他们六个人十几匹马,一日要准备的吃食都得超过上百斤,多待一日就得多饿一日。她便想,只要自己能走,说不定这会儿就能下山动身了。
她是这样想的,可梁彦好不是。
他让关逸吃过后领着这些马先去前后的村子镇子看看,要是有驿站,直接把马匹都放养在那边,请专人照看。又叫赵野再去打些山鸡、野兔、鸟兽回来,就着果子和箱子里提前备上的粮,他们还可以在这里逗留大半月。
“容吉,你得听老酒的话。”梁彦好半蹲下来,蹲在她面前,或者干脆坐下,用手点了她,再指向酒兴言,最后顺着手臂自上而下地摸了摸衣袖,表达顺应之意,希望她听话。
起初呼衍容吉没注意到他手上的这些动作。不对,应该是注意到了,但误以为他在整理衣服上的褶子,所以轻飘飘地放过了,反将那双明亮的眸子定在他的手心,盯着手心里那些又红又肿的红点看。
“yhэnapьцaгyn6anhayyЦaгyгaцaaθhгθpθθдaθвчnhyca6oлho。”(不处理么?时间久了你会生病的。)女人指了指他的手掌,以为他不会挑,便侧过身子去章絮随身带着的那个皮质腰包里取了两根针来,靠近碳火,用高温烤了烤,再拉过了他的手,要他安安心心地摊平掌心。
她不知道老酒趁她昏睡时将他训了一顿,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商量好要变着法儿的拉着她一块儿说话,眼下只记得半夜疼醒时他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还有挂在脸上随手一摸就能触碰到的泪珠。
“tahыгθвдθлθθcamгnnhnanдaг6ancahчoдooгypэлэвчnж6anchыгcahaж6anha。”(我记得你最怕痛了,居然能忍到现在。)她照惯用胡语,假装他们可以正常沟通的样子,自顾自地说。
梁彦好却不再同往常一样,用牛头不对马嘴的汉话与她搭腔,而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吸引她的注意,要她往自己这边看,接着说。
“容吉,我听不懂。”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稍稍停留,或者干脆摁了摁以表强调,再朝她左右摆了摆手。
这话不陌生了,几乎每次呼衍容吉开口说话时,他回应的第一句都是这个。女人猜过很多次这段叽里咕噜的话是什么意思,大部分都按照当日的心情来,觉得他会说什么,就猜什么。例如,“早上好。”、“睡得如何?”、“你今日很好看。”、“我们起床吧。”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意思。
他们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往日看起来亲密的对话,也不过鸡同鸭讲,自欺欺人罢了。
“taraгaaдгэhэдono3ahгaannж6anгaaюm6эЭhэ6oлmnhnnmэдэecon3ynл6n。”(怎么突然比起了手势?这也不是我非得知道的事情。)呼衍容吉记得他们的习惯,日常闲谈、斗嘴是不会刻意转述给她听的,麻烦,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她时,才会让赵野和她说。
今日他却颇有耐心。
“我听不懂。”
接着拉起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起来,笨拙的,像年久失修的车辇,忽然动起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样,毫无章法地乱动,而后说,“你说话的时候,也用手给我转述一遍。”
以手代嘴。男人低头,弯下身子,几乎要倒在她怀里,握住她抬不起来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嘴。
章絮说的不错,这法子最好上手,说的人听的人可以立刻建立起联系,不必如那孩童般,从头开始牙牙学语。可事先没有规定动作的话,很容易产生误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逻辑,他脑袋里想的未必能与呼衍容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