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君归迟> 第55章

第55章

  医者难得清醒,有些生疏地摇着头说,“阿絮他们一早就去给我买了。你们真是,要那么多做什么,我一个人根本喝不了。”
  梁彦好听见另外两个人的消息,好奇地在大堂内站定,左右打探了几眼,果然没找到那两个小夫妻的身影,忍不住嘟囔,“他们怎么这么勤劳,反正还要再玩几天的,什么时候去都一样。”
  说完又道,“谁说买回来只给你一个人喝了,我们几个不也得碰两杯。说起来明日就是重阳,你们这些个不注重日子的,到头来还得我去坊市里打菊花酒。”
  “她能喝么?有孕之人忌不忌口。”梁彦好完全不懂这些,方才路上还想着明日六个人凑一块儿,找个空当的地方比比六博、投壶,喝酒吃肉,炖上染锅(一人一食小火锅)。
  酒兴言一听,就觉得这些个小的,是真能折腾,浑身的牛劲不是拿来跟女娃娃睡觉了,就是用来跟人赌斗了。一刻不得消停。“喝不得,哎呀喝不得,那丫头成日给你忙前忙后的,也不知道多让人家休息休息。倒是你,没心没肺,成日睡到午时……午后!”
  是他想睡么。梁彦好可不认账,张口就要说,“你这个老头,心黑得很,特意给我开的都是什么补药,身子不见有增益,倒是脑子成日发昏。”
  酒兴言听了,看看他一脸的不满,又去看跟在他身后神采奕奕的呼衍容吉,满意地嘿嘿笑了几声,颇感自豪地捋了捋下颌处发白的胡须,坚持道,“等那些亏损都补上去了,可有你能造的时候。我说年青人,这心里头想点什么须得有些耐心。”
  梁彦好不应也不反驳,问,“关逸呢?他又跑哪里去了,把你一个人落在这里。我说这些人真没良心,您可是我们这里最宝贵的,结果到了新地方,都只顾着玩,一个一个往外跑。”
  酒兴言最受不了他贼喊捉贼的模样,嫌弃道,“说的跟你不想跑似的,难不成带着这丫头出门是专门慰问我来了?用得着穿成这样,还戴孔雀羽。走走走,赶快走,别在我面前烦人。”
  “你懂什么。”年轻男人抬手摸了摸那根倒插在发间的绿色羽毛,炫耀道,“这可是洛阳最时兴的配饰,一根就要两万钱呢。”
  “快走!”医者抬手指了指门外,毫不留情。
  “我实在舍不得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里。”他腆着脸耍嘴皮子。
  “走!”酒兴言作势要从脚下把靴子拔下来扔他。这家伙不知道给谁惯的,什么毛病,别说赵野想打他,要不是这幅身子过了古稀,医者也想揍他一顿。
  ——
  呼衍容吉明知道那些人会奚落他,也总是亲眼看着那些人将梁彦好的某种行径恨得牙痒痒,想骂他或者揍他。但她每每看见梁彦好无所谓地转过头来看自己,露出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时,都会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劲。
  特别像什么,特别像那种亲眼看见父亲母亲起了争执,但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再没脸没皮地跳出来扮鬼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的那种,格外懂事的孩子。
  “不是想要出门转转么?怎么不走了。”
  梁彦好总在笑,他的心情就没差过,什么事物都能要他开心。迎面吹来的一阵风,偶尔飘落的半片残叶,过往行人的几句俚语。
  于是她也跟着笑,学着跟他一样不去在乎其他人投来的并不和善的目光,自由自在地,没心没肺地笑。
  可你要说,她对梁彦好不好奇么?她当然是好奇的。有时候看到他那样依恋地望着路过的每一间茅屋、每一餐也许再也吃不上的膳食、箱子里装着的不知道多么珍贵的奇珍异宝,就会想,就会忍不住想,像他这样懂事的孩子是怎么想到要离开家的呢。连她被那样追杀,三番五次死里逃生都没想过离开,而梁彦好这种有教养,养尊处优,在糖罐里长大的小孩儿,是怎么想到要离开家的呢。
  梁彦好啊,你最爱的大汉就在你的身后,怎么不想着多看它一眼呢。
  “梁彦好。xэpэвa6yyжθгθnnгycэгyn6anгaa6oл
  3yгээpлyдaahaлaapan。“(要是不舍的话,就走得再慢些吧。)女声如涓涓细流。
  他听不懂,笑着摇头同她说,“我没办法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也学着男人那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自言自语,“Бnчamanгooлoгyn。”(我不会笑话你。)
  第51章
  还是听不懂。他非但听不懂,甚至没想过要找赵野来转述一遍。在他眼里,有些事情朦朦胧胧的就很好,特别是和女人相关的,不需要弄得太明白。
  所以他舒展了眉宇,将她那张因为说胡语、嘴型变得有些陌生的唇仔细打量了几眼后,便不犹豫地把注意力放去其他事情上,颇感欣喜与欣慰地说,“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同我说胡语。”
  他会记得呼衍容吉和赵野在一块儿时,他们常要说的,他听不懂的窃窃私语,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可是现在呢,她居然想和自己说胡语了。有被哄到,有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变得更重要了,所以傻笑。
  “今日是中平六年九月初八,时辰是午时三刻。”梁彦好说的时候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确定道,“我可不能忘。”
  算了。女人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由他去了,不清不楚地随便笑了两声,彻底放弃和他沟通。
  这样就很好。
  没有被人曲解的言语,没有说不明白从而萌生误会的言辞,只有两双能看透人世的眼睛,在寂寞宁静处交汇。
  【我听不懂你,但能看懂你。】
  “啊。”她如无意外地再次做回那哑姑娘,装聋作哑地点头,而后伸出手不紧不慢跟上男人的步伐,与他手拉着手漫步在陈仓的坊市里。
  ——
  要说游玩跟着谁最舒服,那必然是跟着最会玩的那个。这偌大的陈仓,光是坊市就有大的东西南北四个,八个另增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角的小市。像是有人去了一趟洛阳、把洛阳城的样貌按照差不多的比例重新建出来似的,梁彦好钻进横平竖直的巷落里,便仿佛一夜回到了大司徒府,那模样与神情,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啊。”呼衍容吉晃了晃他的手,要他走慢点,沿街那么多的铺子,她都没来得及看上两眼。
  可他只爽朗地笑,右手捏紧了女人的手,答,“铺子什么时候来看都没差,今日看不如明日看。到时街上还有游街的队伍,热闹非凡。但花楼明日不开。嗯,倒也不是不开,只是哪有人在重阳佳节不想着同亲朋团聚而一心想着上花楼的。我想带你去看看,你们匈奴草原上肯定没有的。”
  花楼,顾名思义,就是男人(女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这梁彦好是风流还是不风流。你说他乖顺吧,唱戏的、听曲的、卖艺的,他倒是一个也不差;你说他浪荡吧,偏偏是上花楼,不想着叫赵野、关逸,反兴致勃勃地把她引来。这同自-杀有什么区别。
  陈仓是附近几百里最大的重县,这花楼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就坐落在陈仓县最宽的那条香室街上,雅名平康院。
  呼衍容吉走过最后那个拐口便一眼看见那间用红色绸带额外装饰的高楼。它与别间有天壤之别,是高调而阔气的,光是大门门幅,便有三丈七,设主门一道,偏门两道。
  能用上“院”的,在汉时都是一等一的妓院,门口向来不要女人站街揽客,反请能辨人识物的小厮迎客。以上宾走主、中下走偏为原则,宾客进出,井然有序。
  她从没见过这样气派的地方。她们草原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独立扎营的毡帐,部族大小只看毡帐的数目与旁边圈养的马匹与羊、牛群。就是要买东西,也是只在暴风平息的时候往外摆上一些。别提那些铺子上摆着的各色花伞、各色胭脂、各色绸缎,别提映入眼帘的车水马龙,别提站在阶梯上专门出院迎客的,身着华服的鸨母。
  “啊。”呼衍容吉停了脚,在离平康院还有二三十步的地方停下,不自信地拉住了男人的手,要他回头,而后指指自己,再指指那门,问自己能不能进去。
  “肯定让你进去。”梁彦好把别在腰上的钱袋取下来,拿到她面前晃了晃,得意道,“我有的就是钱。”
  这话说的,好阔气,好霸道,霎时就把她逗笑了。呼衍容吉看着他手里忽大忽小、忽轻忽重,什么都能从里面拿出来的百宝囊,爽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下,而后光明正大地拿起他的手,合握在身前。
  ——
  尽管他们与那些提前打过招呼、乘车驾马而来的宾客不同,看起来普通,与偶尔经过的那些路人没多少差别。
  可眼尖的小厮注意到了梁彦好手中拿着的钱囊。那是用蜀锦织成的,上面还装饰以各色宝石,而束口的扎带,由断面的纹路成色可知,为极其珍贵的鹿皮。能用此钱囊者,非富即贵。
  “请问公子,两位今日可有邀约?”身着青绿色长袍的小厮走到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轻声询问,面带笑容,神情和煦。而方才才驾车赶到的颜康(颜升的爹,颜二公子)被这小厮放在一边,冷落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