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所以当下只让他打扫一地的污秽,多少算是便宜他了。
赵野没心眼,一点儿看不出个个中的心思,他真把打扫屋子当成诊费,心里还琢磨着,这下省了钱,可以给娘子买更好的药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问店家要了一块抹布、半桶水,就拎着上了楼。
老酒住在最外面,清净,赵野一抬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又羞又愧,捏着鼻子不知道怎么办的关逸。
“完了完了,老酒有洁癖,这下招惹到他,后面受了伤可要小心眼了不给我看。”剑客苦着脸、抱着剑,置身事外般地站在门口观望,一听动静有人来,回头看见了赵野,那是一个感激,也不问他多大,开口就说,“兄弟是我救命恩人呐。”
究竟是谁帮了谁咱也说不清。只见赵野挽起了袖口,老实地走了进去,先是推开了窗,通风透气,接着蹲下身,一点一点收拾那残局。
给关逸震惊坏了。
“兄弟!你这鼻子是坏的吧。”他对自己这几日吃的东西那是胸有成竹的,拉的屎都臭不可闻,吐出来的污秽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坏。”赵野却真不嫌弃,手脚动作格外麻利,把抹布一展,摊在地上一拢,再往水桶里一压,这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污物就全给他收拾干净了。
“我操,你牛逼,老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关逸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自己吐的自己都没能耐收拾,这冤大头却起劲,果断问,“是不是老酒让你来的?他最近走火入魔,就喜欢这折磨人的事情。”
赵野听了,点头,诚恳道,“是,太夫说我肯干就抵诊费。我和娘子身上的钱财不多,能省一些是一些。”
剑客一听,噘嘴,觉得酒兴言也太侮辱人了,想也不想就问,“那他要是让你吃屎呢,你也去吃?我说兄弟,做人多少得有点骨气吧,怎么能任人拿捏。”
赵野没反驳也没答应,低着头、蹲着身子继续快速地处理地板上的污秽,有一言没一语地解释,“要骨气做什么。”
“等你娘子难受到一步也走不了,一刻也睡不安稳的时候,就知道要骨气没什么用。别说给他擦地了,就是真要我吃屎……”赵野无奈地笑笑,“我也得吃。”
关逸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深情这一挂的,痴情的男人都是呆子,多少得给人嘲笑。民风如此,更别说被寄予厚望要建功立业的男人们了,几个心里装得下女人。
“你们成婚多久了,能有这样深厚的情谊。”关逸眼见屋子里是一点一点干净,心里琢磨不然今晚跟老酒换间房睡,也当是赔罪。
“一月余。”赵野记得清楚,他与章絮是哪一日见的面,哪一日成的亲。
“才一月。”剑客笑了笑,笑他伪装痴情,“我说兄弟,你这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说话就跟隔壁那公子哥儿差不多。现在年轻力壮的,诶,炕头一热,抱着媳妇上塌,睡个梦生梦死的,嘴里什么好话说不出来。等真遇上困难了,遇上莺莺燕燕环抱,我看呐,没几个能守住。”剑客不对这些空有热情的男人抱有幻想,他撇撇嘴,只希望赵野的热情能退得晚一些,不叫楼下的小娘子太早伤心。
赵野不辩解,他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他只在乎别人怎么对章絮,于是抓起抹布,主动问,“你们要去哪里?”
关逸听见这个,冷笑一声,有些无语地吐槽,“去西域,三千六百里外的地方。也不知道多久能到,唉……可劲儿等吧,公子哥还没想好要离开他的温柔乡,咱们就扬不起手中的马鞭。”
赵野一听“西域”,心中大喜。他知道这群人要去西域,必须借道穿过河西,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和他们顺路。于是按捺着心思又问,“酒太夫也会去么?”
“去,哪儿能不去,万一那公子哥儿死床上了,还得要人把他拉回来。”关逸说到这里,又低头去瞧把一塌糊涂的屋子收拾干净的赵野,若有所思道,“你们要去哪里?我看那小娘子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动道,得在客栈住上一段日子。”
“河西,没记错的话,我们有一段是同路。”赵野生怕剑客不清楚,干脆把话说给他听。
“顺路么?”剑客闻言,皱了皱眉。他们这四个人里,没一个认路的,都是走到哪里问到哪里,前几日出门也是,那店家告诉他们下一站要去陈仓,他们便驾车来此,便边想边说,“他们给那舆地图我也看不明白。我关逸,这辈子自在得很,向来是想走哪边走哪边,这一下抓我来管事,我真是……。”脏话都装在嗓
子眼了,怕给那小心眼的公子哥听见,憋回去了,没说。
赵野收拾完屋子,起身准备拎着木桶下楼换桶新的水再来。他原本不是这么积极非要参与进一个队伍的人,可他站在楼梯上,看见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章絮,觉得自己不该去赌,赌她身子能撑得过这一路风霜,便厚着脸皮走回来问,“哪怕不顺路也行,你们就按照你们的道走。”
“只要准许我和娘子一块儿跟着,让我做什么都成。”
剑客一听这话,立刻拉长了脖子往走廊尽头的那屋看去,意有所指,“我是不在意这一路上跟着多少人的,老酒估计也不在意。你得去问里屋那公子,看他愿不愿意带上你们。”
“谁?”彼时赵野还不知道他们这个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谁,便跟着剑客的目光一道看去,看那扇紧闭的房门,还有放在门外地上根本没人在意的菜品。
方才就是这些明晃晃的,没被房门遮挡过的肉腥味儿叫章絮难受了。
“嗯,具体什么身份呢,我就不说了,毕竟光凭你穿的这身衣服,我寻思着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剑客确实是希望能再有几个人一块儿上路的,不然这公子哥儿疯起来没人管啊,比那些进了妓院的还夸张。梁彦好再不要脸,看在人小娘子面上也会稍微收敛收敛吧。他这样想,便给赵野介绍,“那家伙姓梁,别的啥也不会,就是身上带的钱多。你呢,别主动打扰他,安安心心在楼下等着就行,他玩完了,自个儿会下楼走一趟,嗯,心情好了也可能带着一个哑姑娘一块儿下楼。”
“他看到你了,肯定会找你说话。因为他跟人店家吩咐过了,我们住店的这段时间,不许外人来。他要是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剑客也不知道让他说点什么好,干脆摆摆手,把这头疼的活儿丢回给赵野,“机会我是给你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全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
“好,我记下了,多谢。”赵野答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这些小事。
——
夜逐渐深了,这是赵野这半月来过的第一个能安下心来的夜。期间章絮饿醒了,同他一块儿吃了点馕饼顶肚子,又吃了几口酒大夫多少让她吃些的药丸子还有她一直不敢贪嘴的果蔬,才在他面前再次沉沉睡去。
他本以为今夜就要这样过去,那个剑客和医者反复叮嘱他要说好话哄着的男人明日才能见到。
谁知道丑时三刻,二楼的房门开了,有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沿着楼梯走下来。
赵野最先看到的不是梁彦好,因为他率先听到了几乎刻在他骨髓里的那把人的尊严踩在地上的锁链的声音。呵。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双手抱胸,往上看,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呼衍容吉,看见了她脖子上、脚踝上、手腕上无比沉重的锁链,看见她与自己曾经那般相差无几的样子。
“姓梁?”赵野没有多少好脾气,甚至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往他们那边走去。
梁彦好听见声儿了,才终于反应过来客栈里来了生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笑,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赵野根本不理,他快步走上前,果断挥手给了梁彦好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接着开口骂道,“你他妈管我是谁!”这会儿他心里还记得眼前这少爷是自己要求的人,他还在想,要不是自己有求于他,今夜打得梁彦好连妈也认不出来。
呼衍容吉见状,惊了,轻叫一声连忙趴下去扶起梁彦好。边扶边想,梁彦好不能给打坏了,万一他受伤了,不去西域,自己可怎么回家。
但赵野不许她再跟这种畜生来往,他见呼衍容吉往上凑,会被自己误伤,伸手就把她拽了过来,冷漠地开口问,“xyhhy(匈奴人?)”
这是呼衍容吉离开家后第一次听到乡音。有些不敢相信,连忙转头看他,试探性地问,“Бnдhnn
элchnnгaraжэлжчaдaвэ(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尽管赵野和匈奴打了这么几年的仗,有过血海深仇,可心里清楚,不论战败与否,灾祸都不能殃及妇孺的道理。还他妈拿狗链拴着,这姓梁的真给大汉丢人。赵野二话不说,伸手摸上了呼衍容吉的脖子,十分暴力且干脆地把锁在她脖子上半年之久的铁环解了下来。
而后是手腕,脚腕。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令人惊叹。
只听得啷当几声,沉重的铁链给他取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