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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么,脸上哭得脏兮兮,快被吓破了胆子,但就是能仰着头诚心找他邀功,“可没有借助你赵野的力量,是我,我章絮,一个人杀的。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我很厉害。”她用手指比了个一,再次强调。
  多可爱,不是么,他很喜欢。男人轻笑,原本担心得要死的心脏终于能缓下来,好好听她说几句。
  赵野弄好针线,让她洗干净手配合捏住血脉断裂的两端,接着用所剩不多的清水冲洗她的破口,要把里面的污物都冲出来。等准备工作做完,他便趁章絮不注意的时候开始动手缝裂口了,穿针引线,快得吓人。
  要说疼,是疼的,但又没那么疼,细细密密的,跟蚂蚁咬差不多。她就最开始那会儿觉得吓人,等缝了两三针,伤口逐渐收住了,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她举着火,看着他手中细密有秩的针脚,忽然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就是跟在别人身后看。你们不是常说‘技多不压身’么。”男人边回答边缝,丝毫不停手中的动作。因为收拾伤口越快后面好得便越快。他实在担心伤口养不好要断脚切踝。但他说完见女人不接话,随即解释,“山下我不认识几个人,只有多干活儿才能混进去。再说了,战场上到处是断胳膊断腿的,再笨也要会了,不然哪天自己的胳膊腿没了,还没法自救。”
  得经历多少事情才能有这一身的本事,章絮不敢想。她对战场啊、虢县以外的事情都是没想法的,从前只是听兄长们说,说征兵队真的会来抓人,说凉州好几个郡都起了叛乱,地方青年为了点军饷充了叛军,致使家中田地无人看顾,粮价逐年上涨,说了好多……
  她以前都是没想法的。不知道他们在担心在怕什么,眼下终于有实感了,能叫眼前九尺二的糙汉拔腿就逃,能要他宁愿住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
  “你说你不叫赵野?那你有本名么。”章絮低下头。一低头,眼泪就流下来了。这回是清澈透明的,清泪,像林间清泉,像积蓄在树叶上的朝露。
  赵野不知道她又哭了,因为她的语气里没有呜咽声,十分平静。他正一面收拾两人的包袱,把它们一样一样装回背包里,一面答,“没有。我这种人不需要名字。”
  也是,没人会呼唤他,没人会在意他。她笑了笑,叫泪水陷进梨涡又从脸颊蜿蜒处绕下来,绕到下巴,滴滴落在手心里。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右脚已经给他收拾干净了,这会儿小心翼翼地被他护在怀里。他又从包袱里翻出了临行前早有准备的镇痛药粉,一点点,细致地往上撒。所以那只脚不痛了,彻底不痛。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落泪。
  “我还是喊你赵野吧。我也不是你的父母,不能给你取其他的名姓,但我会替你记得,你不是他,你是一个和‘赵野’不一样的男人。”她执意如此,不知道在挣扎些什么。
  男人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叫什么姓什么,对他来说没意义,他的身份不由外人给。但他一抬头,就望见了女人满脸的泪水,有些吃惊,忍不住关心,“你哭什么?”
  对啊,就连赵野也觉得眼下一切太平,令人担忧的事情都过去了,方才那些小的困难、小的阻碍不算什么,没什么好哭的。但她就是停不下来,眼泪像水一样往下掉。
  “我觉得不公平。”可能是她读过的书多,她心里自有公正在,“他们分明已经抛弃了你,不在乎你,却又要在这种时刻返回来惦记你。”她觉得这很荒唐,就像是以前听说过的,前面那条街的姊妹婚后三年生不出孩子,被婆家敲锣打鼓地送回来,面子丢到地下,可一回家就有了身孕,再给婆家敲锣打鼓地迎回去。
  这算什么,他们又把赵野当什么。
  所以她说完,又掉了更多的眼泪,像天上下了大雨,瓢泼倾盆,憋着嘴,替他哭。她甚至一想到,他这么英勇高大的男人,一次能杀十几头狼,却要因为不被别人发现,狼狈得落荒而逃。
  “别想这些娘子,我不在乎,他们的规则套不到我头上。”男人哄她,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以外的东西都无关紧要,“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也好好地来娶你了么?”
  章絮咽了咽泪液,难过地问,“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去的时候很难受,所以一开始才不愿意答应我?”
  这是个好问题,因为赵野就是这么想的,他还真就是因为章絮才走的这一遭。换个心地善良的,自然会推脱,“不是,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可他突然记起战友们说过的话,“要让一个人记着你,就得让她亏欠你。”
  所以他想也不想,回答道,“没错,要不是娘子你,我赵野死都不走河西道。”
  此话一出,女人的泪落得更甚了,她觉得自己的虚情假意和赵野的真心比起来,就是狼心
  狗肺。
  “我们走官道去吧。”她忽然做了决定,“等我的脚养好了,我们就下山走官道,去寻商队。和商队的人在一起,我就不会这样要你担忧了,一路上还能有其他人看顾我。”
  赵野破天荒地没拒绝,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走山路也躲不过这些小人,还不如往康庄大道上走,“好,等你的伤养好了,咱们就下山。”
  第22章
  下山。
  太白山脚下北莫约四十里的地方有一间便宜行人的小客栈,就坐落在依着通往陈仓的那条驿道上。客栈不大,只客房三间,是专门给赶路的旅人行方便用的,过路人可以稍作歇息,吃点小吃,休息整顿。今日却给一位才从虢县出来没半个时辰就坐在马车上喊累的人包圆了。
  店小二不懂事,站在店门口正要准备走上前为他们牵马拉车的时候,给一眼看明白的店主打了一巴掌,接着挨训,“这里没你的事儿,到后面帮忙去。”
  来的不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帮人,一辆宽约两丈(4.5米)的马车,和后面紧跟着的两车货物。
  货物无人管,两车满满当当的,跟在马车后。剑客关逸在左手边骑着一匹大宛马,游医酒兴言则躺在车座前方悠闲地拽着几根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车内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一位在上,一位在下。
  店家认得那马,赤色的皮肤上会流鲜血的西域宝马,一匹价值数十万钱。能驾着这马从客栈门前路过的都是达官贵人。不,甚至是显赫一方的权贵,或者王族。
  所以他想也不想,弓着身子冲马上的剑客拱手做了一礼,同时温和地笑着,问,“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我好先着人去收拾。”
  关逸没有决定权,扭头看了眼游医酒老,直言不讳,“他们好了没?”
  酒兴言右手撑着头,微微往后扭头,看了眼还在摇晃的车帘,笑着道,“没呢,也不知道今早上吃错了什么,相火这样旺,真得哪天给他败败才行。”说完帮他做了决定,“就这里住下吧,我看风景不错,一会儿闲了还能去河边垂钓。你去不去?”
  “不去。”关逸抱着怀里那把三尺长的剑,答,“他们干什么我都得边上听着。”说完,剑客翻身下了马。
  店家站得远,不敢上前冒犯了贵客,所以没听清在外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只见那执剑的走上来,指着身后那一大堆东西吩咐道,“马车在里面的人出来之前,就那样摆在路中间。别管,别听,别靠近。有什么要做的,你等里面的人出来你再听他说,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剑客说了一半,又觉得这辆把驿道占了一半的马车实在有些猖狂,补充道,“我不懂你们这边的规矩。他们有时候要在里面待几个时辰,万一你觉得这车碍事,就叫人把这里围起来,别让来往的车马行人冲撞了。”
  而后郑重其事地警告,“里面的祖宗,你祖上十八代加一块儿都惹不起,听话,该做的都做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他伸手拍了拍店家的肩膀,要对方好好重视。
  谁知道他手劲儿真大,差点没给店家拍跪下。
  “诶,我知道了。”店家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这回是真的碰上大人物了,连忙点头,听他接下来的吩咐。
  “后面那两车货物,放你家库房,或者柴房,哪里都行。箱子上面的锁是镔铁(钢)炼制的,一般人的刀剑砍不断,你放心存着。只是记得叫伙计们都小心些,那些箱子很沉,一个重六百斤,别砸到脚,多叫几个人一起来。”
  店家听到这种话,心惊担颤,完全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带着这样多的宝物在身上,却不带镖师上路。他边想,边往箱子那边看去。那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绸缎一样光滑,又如铜镜那般明亮的木箱,像极了他曾经听说过的那种从很遥远的地方运来的紫光檀(密度大,很硬很重)。
  据说巴掌大小的紫光檀就够他们这种人活十辈子了,这主人居然带了整整八只四尺长、三尺宽、三尺深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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