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些狼并不认识他,也不以他为头狼,完全不听,甚至掉转了头颅对他相识而立。
猛兽初见时很少立刻就展开斗争,往往要互相试探一番后才显现真章。可赵野哪里管那么多,他一听见章絮的哭声,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些个兔崽子真是猖狂,今日把他娘子咬成这样,不交出几颗头颅来,他誓不罢休。
于是男人一个飞跃,扑到头狼的身上,拔出腰后匕首直接割下了它的脑袋,要它鲜血直喷,溅了他半身一脸,要那狼头滚落在地,这才在狼群中立了震慑之威。
“嗷呜(还不走)——”他随手将那匹狼的尸首往它们中间一抛,沉着冷静地走回章絮身前,挡住它们想要窥视女人的野心,再道,“嗷(我不介意把你们全杀了)——”
期间还有两三头跃跃欲试,舍不得好容易找到的猎物,想要往前突。
赵野见状,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轻松一挥,直接击穿了那狼的头颅,要它彻底死在刀下。紧随其后的,他瞥了眼右前、左后、正前那几只还在盯着自己的群中青壮,只身越过那狼的尸首弯身去捡方才飞落在草地上的匕首,垂头看地,想着到底会是哪头不怕死的愿意撞上他的刀。
彼时月光正浓,像流水一样倾洒出来,盖在他肩上。月光都比章絮清楚,赵野手上沾满了狼血,更有血流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嗷呜(走不走?我的耐心不剩多少了)……”他嗜血成性、抿唇勾笑,不再像之前那样以威胁为重心,而是冷酷而无情的,抬手往左手边的那匹野狼砍去。
这下砍没砍中章絮不清楚,她完全辨不清赵野今晚到底杀了几头狼,只是片刻过去,耳边的狼啸渐轻,鼻中的血腥渐浓。多少也能猜出什么。
——
赵野要她待在原地先别动,这里得处理下,否则他们会给更多的捕食者发现。说完他就从包袱里捡了些药粉出来,均匀地洒在狼身上,好短暂地掩盖气味。
等他处理完周遭的一切,准备过来捡她时,天已有些亮了。她朦朦胧胧窥见男人冷漠的神色,还有从衣领开始布满全身的血色。
章絮没犹豫,一口气扑到男人怀里,用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去仔细聆听他的心跳。直到耳边传来强劲又有力的心跳声,她才能真正安定下来,“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男人抬起手,低咽了一身,轻抚她的后脑,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两人躲在安静的树冠丛下仔细相拥,不过是半夜未见,倒像是别离半年。
“你没杀人吧?”章絮靠在他的胸口忽然问,生怕那些陌生人也像这群狼一样死死纠缠他,要他心急如焚,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听了,轻笑一声,答,“这次不杀不代表下次不杀,我赵野可没那个好脾气能容忍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踩到我头上来。”男人说完,用身上为数不多的干净布料给她擦了脸。她那张脸,这会儿已经脏乱得不成样子,比街边上的乞丐看起来还要腌臜。
章絮不在乎这些,她已经不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愧,心思只放在赵野身上。她担心,她知道赵野杀过人,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其他地方,所以怕他像刚才屠杀这群狼一样把那伙人也杀了,便问,“你得说实话,他们是被你甩开了,还是被你杀了?”
“没杀,骗下山了。”他松开章絮,想着伤口的事情得早些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晚点再说,于是低头揭开女人乱地乱糟糟的布条,要看她的脚到底被老狼咬成了什么样子,“动机倒是和我想的没差,他们想抓我去充军。”
这话她肯定不理解。充军?赵野不是已经服过兵役了,为什么还要充军,“你不是才从河西回来,他们凭什么抓你去?”
章絮这话还真没说错。赵野想了想,添上实话,“还以为没机会同你说的。娘子,我原本不叫赵野。我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山野小人,这辈子也不会下山,不会遇上你的山野小人。逼着我走进人世的,正是那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士兵。赵野,是那年遇见的队伍里侥幸逃脱的逃兵的名字。他不知道钻进了哪座山跑了,追不回来,也可能死了。但他死了没用,身份符牌还在队长手里,人头数要交到长官那边。所以他们抓上了我,要我顶替那个逃兵上战场,服完这几年的兵役。”
“我要是没猜错,这回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给我再换个姓名,换个我既不认识也写不出来的名字,要我顶替上去。”他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可笑,觉得自己这么厉害一人,能与虎狼争斗的,居然败在了一群同类的身上,惨遭算计。
“他们根本不拿我赵野当人。”男人说的时候,眼神变得孤寂而愤恨,“他们根本不拿我赵野当人,只当随手牵来的奴隶。”
“要是我一个人,我也就不躲了。”赵野看着章絮右脚上的伤口,看见皮肉都给那狼撕扯开,深可见骨,骨头也断了,心疼得眼睛立刻就红了,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乱放,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她的脚捧在手心里。接着拿过刀,沿着破口划开牛皮,好在无二次损伤的情况下把她的右脚取出来。
“我只担心他们队伍里万一有个厉害的,我打不过,倒霉给他们给捉了去,扔下娘子你无人看顾。这可不行。”他对自己的过往一笔带过,好像那时候十分屈辱的这一路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心里只想着她,“我白日才下定决心要带你去,结果晚上就一声不吭地失踪了,再也寻不见踪迹。”
“这可不行。这多不合适。”他低声呢喃。
第21章
赵野说话很轻。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中气足,嗓门大,可
以隔着山喊话。可眼下,是轻的,神色复杂,想看又不敢看她,怕她疼得要哭,又怕她疼了不哭。
女人还坐在地上,没法儿动,伤口不见好,还在出血,得先把伤口处理好才行。
“伤得……伤得很重么?”章絮按照他的嘱咐从包袱里摸湿火绒出来,吹亮。说到这里,我想她应该是太紧张太害怕了,才会忘记赵野随身带着火。
他没接话,盘腿坐了下来,与她对坐,而后将她那只鲜红色的小脚放在自己的小腿肉上,对着微弱的火光,仔细观察。
“能动么?我捏你脚趾你有感觉么?”男人的手指在她如黄豆一般的趾头上来回摩挲,捏完又抬头看她的反应。
不捏还好,一捏她就憋不住了,坐在那里哗哗地掉眼泪。和刚才不同,她刚才没安全感,一定要哭出声来才能给自己助威打气,这会儿不用了,安安静静地落泪,以泪洗面。
“我不知道……呜呜……我好疼。啊……你别碰我脚背,我骨头肯定断了。”她证据确凿,她方才清楚地听见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发出了脆裂的声响。
赵野盯着那口子,完全不心疼似的用手去捏去碰,直到把每根骨头都摸明白了,才松了口气说,“没断,别自己吓唬自己。就是有根血脉(血管)给那老东西咬断了,我拿针缝上就行。”
他说的简单,他说起来轻轻松松,说完还心急地要去她的包袱里找针和线。这动作把她吓得不行,坐在他身前就是大哭。
“我不……呜呜呜……我不要缝。”她哭完死活不肯地挣扎着要把脚缩回去。
幸好赵野眼疾手快给她摁住了。
“听话。”男人设法哄她,“你让我把伤口处理好了,等天亮我就去给你打野味吃,鹁鸽、山鸡,想要什么都能弄来,正好给你炖汤,补补。”
她摇头,眼泪多的掉下来,掉他手背上,撅着嘴拒绝道,“会变丑的,丑了就没人要了。”女人总有那么多理由,变着花样刁难他。
赵野还以为是什么理由,没想到就是美丑。美丑这种偶尔可以置身事外的东西,不足挂齿,那是吃饱了闲的的人们才会去想的事情,他赵野只希望娘子能好好的活着,不缺胳膊少腿。
所以笃定。“不丑,再说,你穿着鞋袜别人怎么能瞧见,这天底下,也就我知道你脚上生了块疤。我赵野不嫌弃你。”他说完蜷着身子在她染血的脚趾上亲了下,又赞赏,“我娘子的脚天下第一美。”
脏死了。那只看起来玲珑小巧的脚丫上又有脚汗又有鲜血的,连她自己都嫌不干净。章絮见了,被吓到,以为他发癫,魔怔了,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赶忙用手去推他的肩,要他起来。
他傻笑着,乐得自在,轻慢地从章絮的针线包里取出最细的那根,接着对着火光挂上女儿家常用的丝线,再径直拿到火上炙烤。光看那模样,就知道他常做这些事。他还体贴,知道有一言没一语地陪她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看地上已经有一匹死狼,那是你干的?”语气轻快,颇有嘉奖之意。
说到杀狼。章絮扭过头去看那老狼。之前还没仔细看过一眼,又瞎又盲。这会儿有机会,看见了,才发觉那是一匹大狼。这么大的狼她也胜了,高兴,真高兴,眼神亮晶晶,转回头便着急着同他汇报自己的功绩。就是炫耀,就是来显摆的,这是她今日唯一觉得骄傲的事情,“对啊!我一个人杀的,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