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都给他做了吧。”温屿念在他任劳任怨的份上,大大方方地道。
  陈玉娘答道:“行,明朝我就动工。东家上次那匹布
  还有剩,我也一并给你做了,争取十五都能穿上新衣。”
  温屿笑着道:“你瞧,我指使你白干活,可是说得理直气壮。”
  陈玉娘被她逗笑了,“闲着无事做些针线,不过是顺手之事,哪就是指使了。何况,东家还给我吃住,我不做活,东家可是白白养着我一个大活人。就是血脉至亲,也只怕会有怨言。”
  温屿笑着拍了拍她,道:“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夜里别做了,仔细伤着眼睛。”
  陈玉娘要拿银子,温屿推了推她,板着脸道:“银子不烫手,你别再推来推去,快些藏好。”
  “哎。”陈玉娘这才答应下来,将温屿送出门,回到屋内仔细收起书签针线。
  熄了灯躺在床上,摸着冰凉的银子,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蒙在被褥中,忍不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翌日无事,温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走出屋,站在廊檐下伸着懒腰,见荀舫躺在天井的竹椅中,身上搭着一本书,昏昏欲睡。她促狭心顿起,冲着他喊了声,“快埋头苦读考状元!”
  荀舫一惊,拿起书作势要扔过来,温屿笑着跑到灶房去洗漱了。锅中陈玉娘给她留着粥,两只白水煮蛋,一碟拌黄瓜,她吃了几口,想着等下去买条鱼,再买些肉补补。
  吃完饭,温屿拿着银子正准备出门,林裕和的小厮庆喜来送节礼了。
  庆喜人如其名,生得圆头圆脑,逢人便笑,看上起喜庆极了。
  温屿与他见过两次,看到他从马车里往下搬着大包小包,忙叫荀舫过来帮着般,道:“辛苦你跑这一趟,林东家真是太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庆喜笑道:“温东家别见外,我们老爷说了,这框子螃蟹,东家先尝尝鲜。等到中秋正日,再送些给温东家。”
  竹笼子中装了满满了吐着泡泡的螃蟹,温屿比划了下,每只估计有二三两左右。她盯着螃蟹垂涎欲滴,荀舫走过来提起竹笼凑到她鼻前,问道:“可要生啃一只?”
  毕竟是要考功名的人,当着庆喜的面,温屿没骂他,只暗自白了他一眼。
  庆喜将礼单奉上后,道:“温东家,我们老爷说,明朝上午温东家若得空,去一趟裕和布庄,老爷有些买买想交给温东家,不知温东家可有空?”
  估计林裕和听到了四明书院前发生之事,看到她的书签生意泡了汤,要给她介绍生意了。
  温屿一口应道:“有空,我空得很,明天上午我就去找林东家。”
  庆喜道好,抬手告辞:“老爷那边忙着,我先告辞了。”
  温屿打开匣子,取了些果子点心给他,“你拿着路上吃。”
  庆喜也没拒绝,捧着高高兴兴离开。荀舫一只手捏核桃,一只手拿着礼单看。
  温屿见他不断挑眉,伸手夺过,“你要读的是考功名的书,这不是你该看的!”
  荀舫吃着核桃,难得没有反驳,慢悠悠道:“林裕和有心了。”
  这是温屿初次见到礼单,拿到手中,便闻到淡雅的香气。礼单的纸则是雪笺纸,纸色如霜雪,比竹纸还薄,却坚韧不易破。
  这种纸温屿在书铺听东家称极为金贵,“白金不许买一枚”。仅仅这张礼单,就比温屿的那框果子要贵。
  林裕和送来的礼不算得顶顶贵重,却很得温屿的喜欢。
  除去点心果子螃蟹,一条羊腿,两坛她最喜欢吃的玉梨春,两坛黄酒。林裕和的礼单中,还有各式香料。
  当佐料的胡椒,丁香,肉蔻等应有尽有,亦有驱虫的樟脑,提神醒脑的苏合香,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温屿搓着手,开心地道:“湖羊鲜美,拿来清炖。螃蟹全部都蒸了。晚上早些吃,黄娘子也留下来吃晚饭,今天我们就当提前过节了!”
  “再加条鱼就更完美了。”荀舫慢吞吞道。
  “这些还不够你吃?”温屿瞪他一眼,指挥他将羊腿螃蟹提到灶房。
  午饭后,温屿就开始准备晚饭,使唤荀舫砍羊腿,洗刷螃蟹。
  温屿打开黄酒坛封,倒了一碗放着,一边抿酒,一边刮着生姜皮。
  “你还真是会享受。”荀舫干完活,洗干净手后去拿了一捧核桃,不客气将温屿的黄酒端走,到天井边去一躺,吃着核桃,再喝一口黄酒,惬意极了。
  温屿刮好姜,再倒了碗黄酒过来,往旁边的竹椅上一躺,手伸过去:“给我捏一只核桃,皮要去掉。”
  核桃皮苦涩,荀舫嫌弃去皮麻烦,都直接吃了进去。他没有做声,仔细去了皮,放到温屿的手上。
  温屿吃了进去,核桃香喷喷,带着丝丝甜味。她吃得很满意,又朝荀舫伸出了手。
  荀舫又剥了一颗给她,连着吃了几颗,温屿很是满意。
  等她再伸出手去,看都不看拿着放进嘴里,只听“喀嚓”一声,牙都震了震。
  温屿僵了下,立刻起身“呸呸”吐出来。
  狗东西,他给她的是核桃壳!
  “你找死!”温屿抓起矮几上的核桃壳朝他砸去,荀舫抬起衣袖挡着,乐得哈哈大笑。
  温屿不再相信他,起身去屋中拿了装松子的匣子,藏在怀里,剥着松子下酒。
  荀舫也不来抢,斜了她一眼,道:“羊腿螃蟹都没做好呢,你别先吃醉了。”
  “要你管!”温屿抢白了句,不过想到黄酒后劲足,她吃完一碗,便没再吃了。
  “你猜林裕和会给你介绍什么生意?”荀舫闲闲问道。
  “你想知道的话,明天与我一道去不就行了。”温屿道。
  温屿以为他要拒绝,谁知听到他道:“行,我勉强陪你走一趟。”
  想着他拿着书打瞌睡,温屿不禁问道:“你可有看过考卷,对科举可有把握?”
  “经史子集都一样,策论文章也莫过于此,有甚难处。”
  荀舫说了句,眉头微皱,道:“不过,大周与大雍不同,我需要知道朝廷的动向,政令,策论文章与之息息相关。”
  “所以你才想去见林裕和,打算向他打听?”温屿问道。
  “还有三年呢,三年以后谁知会如何。”荀舫瞥了她一眼,嫌弃地道:“真是不学无术。”
  温屿追问道:“那你为何要跟着我去,你不是称,不喜与人寒暄打交道?”
  “我是闲着无聊,去替你把把关。”
  荀舫大言不惭说了句,转头看着她,正色道:“温屿,天上不会掉馅饼。并非每个人,都如我一般品行高洁,对你仗义相助,不求任何酬劳。”
  “你的意思是,林裕和对我有所图?”温屿呵呵,白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
  “以你的小人之心猜度一下,我有什么能让他图的?是人,还是财?”
  荀舫一瞬不瞬盯着她,半晌后笑了,“也是,你就那几个银子,人家哪看得上眼。至于你的人,呵呵,抠门,懒惰,粗鲁,以我的小人之心,肯定敬而远之。”
  “多谢你以小人之心之嘴,吐出一堆狗牙。”
  温屿皮笑肉不笑回了句,问道:“那你还去不去?”
  “去!”荀舫不假思索答道,见温屿朝他翻白眼,补充了句:“我闲得慌。”
  温屿没搭理他,这时听到角门被敲响,她虚踢了踢他,“快去开门。”
  荀舫起身前去开门,打开门缝与人说着话。除去熟悉的几人,平时基本上没人来,温屿
  好奇门外是谁,探头不断张望。
  过了一会,荀舫关上门,提着一只杀好的鸡,一竹篮鸡蛋,还有一桑皮纸包走进来。他将鸡与鸡蛋放到灶房,将桑皮纸包拿过来,拆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只月饼。
  温屿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吉利郎给你的月礼。”荀舫答道。
  “那你怎地不请他进来坐?”温屿怒瞪过去,训斥道:“真是没礼貌!”
  “我请了,他自己不进来坐。”荀舫看了眼月饼,便不感兴趣推到一边:“太过油腻。”
  糖油贵,平民吃的点心,皆重油重糖。只有富贵人家的点心,口味会清淡一些。
  温屿买的月饼,与阿山送来的也差不多,她掰开一只尝了尝,确实油汪汪,甜得腻人。
  怕浪费掉,温屿硬生生将半只吃了下去。荀舫看得啧啧,“真是何苦来哉?”
  温屿不搭理他,荀舫又凑过来,小声道:“你可知道,吉利郎为何不进来?”
  “你肯定没好话。”温屿不接话,冷哼一声道。
  荀舫但笑不语,没再继续说下去。
  温屿心里其实明白,荀舫嘴虽毒,眼睛也毒,阿山对她确实有些意思。
  只是,温屿虽很想交他这个朋友,终究还是生份了。
  到太阳快落山时,羊腿炖好了,汤底清亮,不见半点腥膻。螃蟹整整齐齐摆在蒸笼里,一并端了上桌,热气腾腾,散发出阵阵特有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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