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温上一壶黄酒,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第二天,温屿与荀舫一起到了裕和布庄。林裕和见到他,意外了下,笑着招呼道,“荀郎君稀客,快请坐。”
荀舫难得客气颔首道谢,在椅子里坐了下来。温屿在他旁边坐了,庆喜奉上茶后,林裕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起了正事。
“裕和布庄并非只有布庄,还有田庄,缫丝,纺线,染布,织布的作坊。每年我会给管事,掌柜,庄头们发放四季衣衫。今年的冬季衣衫,我想请温东家的绣坊帮着做,不知温东家可有兴趣?”
温屿一听,林裕和一出手,就给了她一笔大买卖啊!
只是,温屿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第66章
温屿问道:“林东家,可能问一下,你要做的冬衣共有多少套,可有绣花样式等要求?”
林裕和答道:“冬衣都是往年的厚绸布,每人两身,全部加起来要做四十二件。绣花倒简单,就是些吉祥的花纹,样式也普通寻常的长袍,无需你再画花样。”
再普通的绣花,远比像是她与荀舫的长袍费功夫,一身衣衫至少要三到四天才能完成。
巧绣坊两个绣娘,先不管黄氏手上的活,姑且按照每人做十二件来算,要近一个半月的功夫,差不多在十月能完成。那时候的天气不算冷,不会耽误裕和布庄他们更换冬衣。
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绣娘的手艺成本区别。
既然样式花样都简单,林裕和出的工钱就不会太高,这笔买卖赚不了多少银子。
但是对陈玉娘与黄氏来说,相当于是大儒下场教书,拿到的却是私塾先生的束脩。
这不仅是陈玉娘的损失,同样也是温屿这个东家的损失。
而且,裕和布庄的东家管事们,心中肯定也不大舒服。
毕竟衣衫拿到手,一看针脚,再往身上一穿,高低自现。
“林东家买卖做得真大,待底下的人厚道,就每年的四季衣衫,哪怕有些东家出得起,他们也舍不得。”
温屿真心实意赞美了句,再问道:“往年他们的四季衣衫,林东家是给布,让他们自己去做,还是交给绣坊做好之后,再给他们成衣?”
林裕和顿了下,看了温屿一眼,笑道:“往年都是给银子,他们自行去解决。”
这下温屿更不能接这笔生意了,他们拿到银子,在裕和布庄买陈布肯定能便宜。拿回家让自己家人做衣衫,能省下不少的钱,还有碎布剩。
林裕和富裕,底下做事的人却不一定都富裕,谁家没几个穷亲戚。
厚绸缎的碎布值钱,可以拿去送给亲戚拿去缝缝补补,或拼起来做身孩童穿的小衣。穷人穿葛布破了都舍不得丢弃,何况是厚绸缎。
要是温屿接了林裕和的这笔买卖,她就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人。
要换作以前,温屿肯定欢天喜地接受了。现在她的经营方向有所侧重,从损益来说,确实没必要做这笔买卖。
温屿歉意地道:“林东家的关照,我打心底感激不尽。现在黄娘子手上还有活计,玉娘也要过些天才得空。绣坊的人手实在不够,这么多衣衫做不过来。”
荀舫一直坐在旁边吃茶不做声,这时放下茶盏,意外地看了温屿一眼。
林裕和笑笑,问道:“温东家不打算多请几个绣娘,将绣坊做大?”
“我当然想,只贪多嚼不动。以前我与林东家也说过,客人从何而来,这才是关键紧要之处。开铺子的成本需要计算,巧绣坊好在是自己的铺子,无需愁赁金的问题。要是开在吉庆马行街上,一来我没这个本钱,二来我每天睁眼就要算当天的开支,要卖出多少件货才能回本。”
温屿叹了口气,以林裕和的聪明,如何能看不出她的想法。对着他的好心,她并非君子,也要坦诚布公。对林裕和这种人精来说,真诚反而是最好的应对之道。
道:“明州府虽说富裕,到底还是穷人占了大多数。寻常百姓来绣坊,莫过于做嫁衣,买些罗帕荷包等小物件。这些利润都极低,前来铺子的客人,有三成的买卖做成,就已经了不得。每天绣坊都要客似云来,才能做到勉强收支平衡。换句话说,只有一个茶壶大小的市坊,想要做到烧水壶大的买卖,必须往外扩张,将货铺往别的州府。路途不便,要挤进别的州府,更是难上加难。”
要是有本钱,可以做现成的衣衫卖。但必须在巧绣坊具有名气的前提下,现在温屿虽在明州府虽有些小名气,只毁誉参半,与绣坊本身的生意无关。
做现成衣衫风险太大,尺寸样式都是问题。一旦过季卖不出去,积压库存多了,会将养老的宅子都亏进去。
最好的方式还是独家定制,也就是温屿打算做的高端路线。事先画出花样册子,由客人挑选,付了定钱再做。
这种方式除去利润高,不会造成资金积压,避免与别人撞衫,客人也喜欢。
林裕和听得极为认真,从惊讶到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抬手一礼,肃然道:“听温东家一席话,我真真受益匪浅。裕和布庄的买卖虽比温东家做得大,其实,我并未真正参透买卖之道。”
荀舫虽说知晓温屿的来历,初次听到她对买卖的看法,里面涉及到的学问,也听得一脸沉肃。
无论是以前的他,还是林裕和也好,他们做买卖,本身最大的依仗是身份权势。
林裕和从种桑麻,缫丝织布染布,到布庄售卖,这里面没甚难处。
明州府乡下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栽种桑麻,妇人大多会养蚕织布。乡下人穿的衣衫,都是自己种桑麻织出来的布做成。
明州府有近百家缫丝织布染布的作坊,好些都是家传的买卖,做了几十上百年。
林裕和能占据鳌头,最大的缘由,还在于林嫔。
若是大家都不靠背景权势,讲究公平,以商的手段来争,没几人是温屿的对手!
世上并无绝对公平,大周是绝对不公平,温屿在这这里,就要遵循这里的规则。
温屿笑道:“林东家谦虚了,我的这些愚见,只是对我而言。林东家的买卖能做大,自有道理。我就是纸上谈兵,要我真有那么厉害,巧绣坊不会现在店堂还破破烂烂,连门都开不了。”
林裕和心情激动又复杂,不动声色扫过安静的荀舫,道:“温东家若是掌柜管事他们的做不过来,只我的衣衫如何?我府上并未养绣娘,一应的衣衫鞋袜革带,统统交给锦绣坊做。锦绣坊绣娘绣工不错,只样式断不能与巧绣坊相比。锦绣坊的工钱不便宜,每年我在他们那里做衣衫,也要花去七八百两银子。”
锦绣坊的大名,温屿当然听过。铺子在瓦肆外的桑家巷子,他们主要是做现成的衣衫卖,也接客人送来的绣活。
林裕和一年七八百两的生意,温屿只赚三成的利,也有两百多两。
若绣坊接了别的买卖,陈玉娘与黄氏两人忙不过来,有林裕和这个稳定的客户,温屿就可以再找几个普通寻常的绣娘。把陈玉娘分出来专做外衫,黄氏与其他绣娘做些鞋袜等小件。
温屿再看林裕和身上的衣衫,布料是昂贵,样式确是普通寻常。他身上的玄色轻绫长袍,只在衣袖领口用金线绣了些云纹。
虽然接下这笔买卖,肯定会得罪锦绣坊。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没太平过,开门做买卖,哪能一帆风顺。
能有稳定且赚钱的买卖,最坏的后果,莫过于关张大吉,回到她现在的状态。
不过,温屿还是谨慎问了一句:“林东家可知锦绣坊东家的来历?”
林裕和笑起来,道:“锦绣坊的东家罗员外与我相熟,也算是裕和布庄的客人。罗氏族人大多做买卖,捐了些官身,在明州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乡绅。”
捐纳员外郎就是拿钱买的虚名,并无正式的官职。罗氏肯定与官府关系密切,但始终是商户。
温屿当即道:“承蒙林东家看得上巧绣坊,我先试着给林东家做几身衣衫。要是林东家不满意,千万要提出来,穿出去丢了林东家的脸面,那就是巧绣坊的罪过了。”
林裕和爽快道好,这时看向一直没吭声的荀舫,问道:“听说荀郎君打算考功名,不知是要去府学,还是去四明书院?”
荀舫淡淡答道:“省束脩银子,我只在家中读书。”
林裕和一怔,旋即笑道:“荀郎君聪慧无双,在家中学也定能高中。想必荀郎君已经做好了计划安排,我就多嘴提醒一句。朝廷禁止商户考功名早已名存实亡,大家都买几亩地充作耕读,荀郎君也要早些买才是。”
荀舫点了点头,道:“有劳林东家提醒。”
林东家便没再多言,对温屿道:“这些时日我在为布税之事焦头烂额,恐走不开。我让庆喜送尺寸布匹来,需要的绣线也由我出。温东家照着样式花样,算好具体需要多少工钱,交由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