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阿山说好,客气地道:“铺子有各式的扇骨,欢迎杨公子来挑选。”
  杨六没说话,转头朝角门外看去,门外又有一两马车停下。
  “咦!”杨六眼睛睁大,吃惊地道:“他怎地来了?”
  林裕和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小厮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了他身后。
  温屿迎上前见礼,林裕和与她微笑颔首,不动声色打量着阿山,对杨六道:“六郎也在。”
  荀舫去了一趟西屋走出来,看到院子巧笑嫣兮与几人说话的温屿,脸色不太好,喃喃骂了句:“直娘贼,一个接一个送上门,这也热闹得过头了!”
  第55章
  小院热闹极了,杨六的小厮还在不断往院内提食盒,搬酒坛。
  他更是熟不拘礼,撸起衣袖,不拘是他还是林裕和的小厮,都被他指挥得团乱转。
  “给我摆圈椅,那张竹椅挪到一边,也归我了。这破凳子哪能坐,直将人摔成四仰八叉的大乌龟!”
  他一转头,看到站在绣房外的陈玉娘与黄氏,招手道:“玉娘,你去拿酒盏出来,矮几小炉走拿出来,等下还要烹茶,不要薄荷叶,我这里有好茶!”
  不过,林裕和的小厮对他的吩咐充耳不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昨日我将你丢下,着实对不住。今朝特意来给你赔罪,还请娘子莫怪罪。”林裕和欠身一礼,示意小厮将礼送进堂屋,“你们去给六郎搭把手。”
  小厮忙去了,温屿正色道:“我确实很后悔。”
  林裕和一愣,温屿忍着笑道:“我后悔的是,那般多美食美酒,我吃不完,最后忘记装盒带走。”
  “哈哈哈。”林裕和笑容满面,道:“娘子风趣,大度,确是巾帼英豪。这次是赔罪,待你住进新宅之后,我再给你道贺。”
  “我叫温屿,岛屿的屿。”温屿说道,听到林裕和提到宅子,心思微动。只眼前闹哄哄,先按捺住了没提。
  林裕和一愣,沉吟着道:“温屿,岛屿的屿。你大哥叫温屹,原来都是从山字。仁者乐山,好名!”
  当初温屿在公堂之上称“己欲立而达人”,即是孔子的“仁者乐山”,林裕和这是借她的话赞她的名。
  公堂上涉及孔子孟子等圣人之言,皆是出自荀舫之手。不过他反正要回去,推她在公堂上出面,也是为了替她扬名。
  温屿也不解释,面不改色接受了。
  阿山从未经过这等阵仗,一时有些局促,想要与温屿告辞,被她婉言留了下来。
  “先前我说请你吃酒,一直未能践诺。难得有好酒好菜,我就借花献佛了。等下我再送些去给吴伯,今晚算是双庆,你就别客气了。”
  阿山也就没再坚持,上前帮着小厮们一起摆放桌椅。
  黄氏见时辰不早,温屿这里来了贵客,上前对温屿道:“东家,今朝我先回去,明日早些来,将今天的活做完。”
  小院被杨六弄得像赶大集,天已经昏暗下来,也做不了活,温屿道好,“你等等。”
  桌上摆满了果子蜜饯点心,温屿拿桑皮纸包了些梨条儿糖果子糖糕,“你拿回去给大妮儿牛牛吃。”
  黄氏高兴地接下离开,温屿顺道再捡了些菜肉,让荀舫去送给吴伯。
  荀舫板着脸接过去跑腿了,陈玉娘拿出来杯盏,杨六又开始嫌弃。
  “哎哎,不行,她这里都是些便宜东西,陶碗粗糙得要把嘴巴都划破。玳瑁,你再去买些杯盘酒盏回来。”
  杨六掏了约莫一两银子给小厮,眉头一皱,又生出个主意,再添了一两银子:“再买两盏羊角灯,十只白蜡。”
  玳瑁接过银子离开,荀舫回来看到阵仗拉得越来越大,眉毛扬起,跟看猴一样看着杨六。
  温屿笑眯眯,袖手看着杨六安排。林裕和也在一边看着,问道:“六郎经常来你这里?”
  “来过两三次,他如今是我的大主顾。”温屿也不隐瞒,带着他去了绣房。
  绣架上摆着给丽娘她们的衫裙,如今还未绣花,已经缝制好大半,勉强能看出雏形。
  “原来轻容罗是拿来做宽幅裙。”林裕和道。
  见他并不惊讶,温屿笑道:“你先前应该猜到了吧?”
  林裕和颔首道:“我猜你不会再做扇面,轻容罗贵重,拿来做扇面的话,估计难以回本。”
  温屿惋惜道:“我也这般想,布料跟花一样,存放不住,过段时日就失去了鲜艳。要是容易存放,我也有足够的本钱,做扇面也并非不可。”
  堆砌在一起的轻容罗,层层叠叠如天上晨曦时的云,美则美,琉璃易散,云蒸霞蔚。
  皆转瞬即逝。
  林裕和看着温屿,她虽在笑,眉眼间却涌起难言的伤感,神色不禁跟着一暗。
  “昨日妹妹从京城派人给我捎了些东西,我出城去取了。妹妹还给我来了信,说是有了身孕。”林裕和说道。
  “这是大喜事啊,恭喜了。”温屿屈膝福了福,笑容满面道。
  “妹妹怀胎时日不久,还未对外声张。”林裕和虽说跟着笑起来,笑容有些勉强,声音低了下去。
  “妇人生产关难过,还是要谨慎些。”
  温屿暗自叹息一声,深宫大院,林嫔独自在宫中,林裕和鞭长莫及。不过,她疑惑道:“你为何不去京城做买卖,这样的话,有事你也能及时得知。”
  “陛下宫中有品级的嫔妃,共有三十六人。京城随便一转,就能碰到皇亲外戚。”
  林裕和眼里浮起讥讽,自嘲一笑,“妹妹在宫中要真是有事,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妹妹不让我去,也是,远香近臭,我不去京城碍眼,妹妹反而会过得顺当些。”
  权贵皇家斗争,离温屿太远,在这上面她就不乱说话了,转而轻抚着轻容罗,道:“我先从六公子那里拿了定金,才敢入手这匹布。现在绣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本钱好解决,关键是客人。”
  林裕和轻点着头,“大多铺子都有老主顾,巧绣坊你接手后,以前的老主顾只怕也去了别处。”
  “确实如此,高狗儿在巧绣坊多年,加上巧绣坊一直关着门,他们都去了别处。”
  温屿琢磨了下,道:“我打算将宅邸变卖,在书院巷买间小些的宅子住,余下的钱,在投到轻松易打理,收益稳定的生意上去。林东家见多识广,觉着这样可好?”
  林裕和认真思索起来,道:“照着你先前的说法,住到乌衣巷那边去确实花销太大,也不方便。现在你这边的铺子地段也不算好,你现在的名气,在官司上,而不在你铺子绣品上。要是搬到热闹些的吉庆街,马行街,经营的本钱会跟着翻好几倍,收益却不见得好。”
  客人始终是温屿犯愁的问题,吃穿住行是人所必须,做这些买卖才能保证有市场。
  要是做平民百姓的买卖,他们手上没几个大钱,竞争激烈不说,利润还薄。
  温屿将巧绣坊定位在做高端绣品,赚士绅富人的钱上。
  同样的道理,除去竞争激烈,士绅富人的钱也不好赚。他们见多识广,而且阶层等级分明,她连深宅大院的偏门都进不去。
  而且现在她绣坊能起死回生的关键是新奇,但是没专利保护,更不存在高深的技术。
  除去皇家的买卖,无论吃穿住行任何一种,都做不到垄断,遥遥领先。
  今年的扇面被温屿靠着巧思赚了些本钱,估计待到明年,会有很
  多仿品出来。
  扇面具有季节性,仿冒品会滞后些。其他的绣品却不一样,像是衣裙,早上穿出去,估计晚上就有绣坊在开始裁剪布料模仿了。
  这在后世也经常发生,发布会一出,无数的最新款转眼就上了架。
  灵感总有枯竭的一天,布料相同,样式差不多,绣娘绣工更精巧的情况下,巧绣坊根本毫无竞争力。
  “乌衣巷一带在明州府算得中等,最贵的宅邸还是在府衙吉庆街,以及马行街周围。我记得去岁有人从乌衣巷那边买了一间三进,七开间的宅子,一共花了近一千九百两。那间宅邸修好没两年,里面用的都是上好木头,庭院中还有好好几颗百年桂花,银杏。原来的屋主一家搬去了京城,笨重的家什带不走,半卖半送,上好的花梨木罗汉床,花了不到一百两就拿了下来。”
  林裕和回想了一下,“原来高家的那间宅邸,我听林掌柜说过,三年前易主,估计那时高家偷偷买了下来。这间宅子也是三进,年成有些久了,每年修的银子要用得多些,胜在里面的花草树木茂盛,精致好。如果你不急慢慢转手,除去屋契税,也应当能落到手一千八、九百两左右。”
  温屿笑道:“一千八九百两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林裕和也笑,“书院巷那边是文气聚集之地,宅邸也不便宜,多在千两左右。你要是买一间稍许窄,位置偏些的,七八百两就够了。余下的钱,一半拿去买田地,一半留着做本金。田地的收成最稳定。要是年成好,田地会跟着上涨。年成越不好,田地反而会大涨。照着你现在巧绣坊的规模,四五百两的本金错错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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