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温屿在旁边看着,高狗儿叫得虽惨,衙役肯定放了水。要是衙役真打下去,高狗儿这时应该内伤,嘴里吐血了。
  高狗儿肯定给官府上贡不少的钱财,要不是温屿将铺子抛出去,加上将此事的情况往“忠”上引,这场官司她大半会输。
  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又有“斩草要除根”,温屿只能选其一。
  高狗儿儿女子孙一大家子,她肯定无法“斩草除根”。先在众人面前言明,防止高狗儿荀家偷偷下黑手报复,唯一能选的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官司结束,围着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去,高狗儿被高兴才与家中仆从搀
  扶着离开,温屿与荀舫去管刑名的书吏处画押后,两人走出府衙。
  此时已经到午饭时分,太阳还是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天气闷热,伸手仿佛就能抓住一捧水。
  温屿却觉着今日天气格外好,要是日光太烈,府衙外面没遮挡之处,看热闹的也怕晒,人就没那么多了。
  将案子拿到光天化日下来审理,也是温屿能赢的重要原因之一。
  “走,我们去庆贺一下,我请你吃冷淘!”温屿很是大方地道。
  荀舫难得没有出言讥讽,说了声好,与温屿一起朝吉庆街后巷走去。
  “怎地,今朝在公堂上下跪,觉着没了脸面,受打击了?”温屿闲闲问道。
  “有这个缘由,但不太重要。”荀舫说了句,难得叹息一声,道:“以后我回去了,你一个独身妇人,有钱,没势利。就是闹市抱着金子过街的小儿。”
  温屿也想到了这点,事情要一件件解决,眼下她顾及不到那么多。
  “明州府富裕,邹孙两人在这里的时日也不会太长了。李巡检隶属武将,各州府的驻军武将也会换防,他的差使是肥缺,等新的武将统领到来,这个差使他不一定当得稳。等新知府新通判来,我一定削尖脑袋,送礼溜须拍马,求得一份安宁。”
  “呵呵,你想得倒好。”荀舫侧头看向温屿,眉头下意识蹙起,“温屿,别忘记了,你是妇人。”
  妇人只送礼溜须拍马还不够,说不定还要将自己奉上。
  权钱色,人性千年恒古不变。
  温屿笑道:“要不,你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以身堵山洪,或者舍身替天子挡刀剑等等。感动得天地泣悯,你却一命呜呼了。朝廷嘉奖你的功德,我身为你的遗孀,得朝廷诰封。我有了品级在身,谁都不敢惹我了。”
  “呸!”荀舫面无表情骂了句。
  温屿哈哈笑起来,如今说这些只能徒增烦恼,荀舫也笑了,道:“我早就饿了,你可别小气啊,我要吃两份冷淘!”
  “行!”温屿爽快应下,一份冷淘而已,豪宅到手,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两人吃完冷淘回到绣坊,陈玉娘屿黄氏从绣房焦急迎了出来,眼巴巴望着她。
  温屿笑着道:“官司赢了!”
  “哎哟,真是太好了!”黄氏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我这一天都坐立不安,想着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来府衙,打探一下究竟。”
  陈玉娘亦神色一松,忍不住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了拜,又急匆匆前去灶房端来薄荷茶,放到天井石栏上,“东家累了一天,先坐着歇一会。”
  荀舫前去打水洗漱,温屿只想躺着不动,往竹椅上一躺,端着薄荷茶闭目歇息。
  没一会,荀舫也走到她身边坐下,竹椅叽叽嘎嘎响。她想着乌衣巷宅子的那间花厅,禁不住心驰神怡起来:“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先去办屋契,后日就搬家。”
  荀舫嗯了声,“那般大的宅子,你至少要赁几个粗使仆妇洒扫,还要有门房。乌衣巷离绣坊有小半个时辰的车程,不买车马,可以去车马行赁一辆。我可以自己赶车,你必须带车夫。而且我亲自赶车成何体统,你要连着车夫一起赁。”
  豪宅花销巨大,修养护就需要一大笔钱。
  从车马行赁车马车夫,车夫一个月要三两银,马车一个月十两,骡车一个月八两。
  自己买一匹马,最便宜的要五十两起,骡子稍许便宜些,也要三四十两。
  一辆桐木车的价钱在二十两左右,车夫的月钱约莫二两,由雇主提供吃穿住所。
  雇佣粗使洒扫仆妇,每个月在八钱银左右,雇主同样需要提供吃穿住所。
  她搬走之后,绣坊只剩下陈玉娘一人。要是她跟着搬到乌衣巷,绣坊这边夜里就没人了。
  现在绣坊没甚值钱的东西,等到仓库用起来后,必须有人住在这里守着。
  豪宅随之带来的问题一大堆,简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温屿板着脸,将茶盏中剩下的薄荷叶朝荀舫泼去,骂道:“真是扫兴!”
  荀舫面不改色弹掉薄荷叶,道:“不如你跟着我一起离开,有我护着你,给你豪宅车马,仆佣成群,让你一辈子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管享受。”
  “行啊,敢问郎君怎么走?”温屿呵呵道。
  轮到荀舫黑脸了,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温屿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叹息道:“如此看来,只能将宅邸卖掉了。”
  “你拿着钱,去买几间铺子赁出去,或者你可以去书院那边看看,买一间小宅子。书院那边住着的大多是先生,书院的学生。周围环境清幽安静,读过书的不一定都是君子,至少面上会做得好看些。今年有秋闱,考中的举子要进京春闱,会将宅子转出来。要是你肯再等等,待明年春闱放榜之后,考中的要出去做官,这里的宅子肯定会变卖。”
  书院巷那边确实树木成荫,安宁静谧。宅子也精致,周围铺子林立,衣食住行都方便,离绣坊也近,走路只要一炷香的功夫。
  温屿被荀舫说得心动起来,正要夸他想得周全,只听他道:“书院那边的先生学生,远比吉利郎合适,吉利郎配不上你。”
  “滚!”温屿脸色一变,拿眼角斜他,“你不但跟那媒婆一样,啰嗦一大堆。不如你说好,你什么时候去世,我好去给你买棺材。”
  荀舫难得没还击,一瞬不瞬望着远处的天,神色深沉,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这时,后角门被推开一条缝,阿山探头进来,荀舫皮笑肉不笑道:“吉利郎来了。”
  温屿站起身,暗自踢了他一脚,笑着招呼阿山:“快过来坐。”
  阿山打量着温屿,关心地道:“我先前才听黄东家说,今朝你们在衙门与高掌柜打官司。如今官司怎样了?”
  温屿简单说了,阿山如释重负,道:“这样就好。”旋即他笑起来,“拿回温氏的家财,我要给你道喜了。”
  “多谢多谢,待我收拾好宅子之后,请你吃酒。”温屿笑道。
  阿山应了,道:“先前的扇面卖出了三面,我将四两五钱银子给你带了来。”
  温屿见阿山没扣掉他的提成,照着先前的约定,数了三钱银子递过去,“这是你的。”
  阿山不善言辞,便将手往后背,如何都不肯接,“扇面放在铺子中也不占地方,客人来了随便答一句,哪能拿你的钱。”
  “起初我们就说好了,否则我就不好意思放在你铺子里。你快收着吧。”
  温屿不由分说将银子塞给阿山,两人推拉间,银子差点掉在地上。
  阿山慌忙伸手来接,一下与去抓银子温屿的手握在了一起。
  银子被温屿拿着了,她浑然不觉,抓着阿山的手腕,将银子放在他手上:“快收下,别再推来推去的了。”
  阿山的低垂头,从耳根处逐渐泛红。荀舫靠在竹椅上,远远望着他们,眼底怒意逐渐堆积。
  “温东家!”角门外又有了动静,一两马车停了下来。杨六躬身抓着马车门,还没下地,就大声喊道。
  “六公子来了。”温屿循声看去,笑着迎上前,“六公子这般早就下学了?”
  “我逃课了。”杨六说得理直气壮,转头招呼小厮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门:“给温东家道喜了。”
  温屿还没说话,杨六就开始抱怨:“温东家不够义气啊,这般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从同窗那里,听到你的事情,说是今朝在衙门打官司。杨家多少在衙门中也有些关系,派人去打声招呼,总能有些用处。”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温屿真正惊讶,她压根没想到杨六。
  一是他还在读书,二则他是她的客人,哪能麻烦他。
  “没事,我不与你计较。”杨六左顾右盼,指着天井对小厮道:“你放在那里,去堂屋把桌子搬出来。”
  温屿见杨六自来熟,小厮被他指挥得团团转,不禁无语道:“六公子这是要摆什么阵仗?”
  “给你道喜,当然少不了吃酒,难不成吃稀粥庆贺?”杨六也一脸无语斜撇着温屿,这时他终于看到站在那里的阿山,眼珠咕噜噜转动,上下打量着他:“你是?”
  温屿忙介绍了阿山,杨六哦了声,与阿山点了点头,“我听过你的扇骨铺,听说你的扇骨做得很好,明年我来你铺子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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