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温屿听得频频点头,林裕和的买卖红火,绝非仅靠着林嫔沈白卿。
  她从没种过地,压根没想到田地,她对这些一窍不通,问道:“如今田地多少钱一亩,要缴多少税,与佃户如何分呢?”
  “田地的价钱常有变动,大周立国之处,不过五六百个大钱一亩,如今稍微肥沃的田地,一亩要八两银,中等的地在八两一亩。明州府一带都采用定额税,一亩中等田地的定额租在一石五斗左右。东家拿到地租,需向朝廷缴纳田赋,其他的支移,折变,加耗,脚钱等,约莫能落到两成的收入。比如一亩田能产三百五十斤谷,地主能净得七十斤。除此之外,佃农还要向东家交耗米,斛面,佃鸡,菜蔬果子等。凡是从佃去的田地中所处产之物,东家皆有一份。有些宽厚的东家,只随便拿些菜蔬果子吃,其余都留给了佃户。”
  温屿了然,感慨地道:“佃农真是不易。田地的收成确实不高,但胜在稳定。要是不用交税的士绅,买田地就是最好收益了。你说得对,我这点银子经不起折腾,拿去买点地,其余的拿来做本金。”
  林裕和道:“府城周围早就没地了,你要买,只能去下面的县里。你可托给牙行,让他们去给你寻。不过你要小心,别被牙人骗了去。要是你拿不定主意,到时候你来寻我,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温屿忙道了谢,林裕和神色若有所思,问道:“买田地这般大的事,你不与荀郎君商量一下?”
  “我先前与他提过此事,一时没能有头绪。”温屿睁眼说着瞎话,半点都不心虚。
  这时杨六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温东家,吃酒了!”
  温屿扬声应好,招呼林裕和一起出去。
  “那个陈玉娘,怎地到你这里来了?”林裕和问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应该也知道陈玉娘。温屿笑笑道:“我这里缺绣技好的绣娘,是六公子介绍了她,我将她请到了绣坊。怎地,你担心他克你?”
  “世人说我克父克母,注定孤寡无依。要克的话,她不一定能克过我。”林裕和微笑道。
  温屿顿了下,马上诚恳道歉:“对不住,是我小人之心了。”
  “没事,我只是说笑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林裕和温声道。
  天色已昏沉,桂花树下挂着羊角灯笼,灯光氤氲,照得树叶浓绿如水。
  天井下摆着桌椅,桌上堆满了各式吃食,肉菜点心甜咸五花八门。旁边的矮几上摆满了酒坛,玳瑁与林裕和的小厮坐在一旁煮茶。
  “快来快来,你这个东主跑到一旁去说话,让我这个贵客出面招呼。”杨六笑着抱怨,歪头打量着桌子,道:“这也无法分主次,大家随意坐如何?”
  “行,一切都听你这个贵客的安排。”温屿笑吟吟道,在离最近的位置坐下,拉着陈玉娘道:“玉娘,你坐这里。”
  陈玉娘忙摆手,“我就不坐了,捡些回屋去吃就好。”
  温屿见她急得脸都红了,估计她想到了以前陪吃酒的日子,没再为难她,让她挑了喜欢吃的菜回厢房。
  荀舫默默坐在了温屿身边,其余三面,林裕和杨六阿山各自坐下。小厮提着酒壶上来,杨六道:“有果酒葡萄酒玉梨春善酿,你们各自选喜欢的吃。”
  荀舫选了玉梨春。阿山不擅长吃酒,怕吃醉,要了最清淡的果酒。
  “我都尝尝。”温屿让小厮将四种酒各自倒了小半盏,杨六见状,哈哈大笑道:“娘子果然好爽,我也跟你一样,每种都吃。”
  林裕和吃善酿,大家酒盅斟满之后,温屿举杯,道:“得你们诸多关照,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借着六公子置办的酒宴,大家吃得尽兴,喝得尽兴!”说罢,扬首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扬六先一阵乱夸,紧跟着喝完了杯中酒。
  荀舫先小抿了口,尝过滋味之后,才喝了大半杯。林裕和与阿山默不作声将酒全部吃完,小厮又提壶上前斟满。
  “吃菜吃菜,别空着肚子喝,容易醉。”温屿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离得最近的白切羊。
  上次荀舫买回来的白切羊,腥膻得让人头晕。杨六买来的白切羊,半点不见腥膻,吃进口还有回甜,估计价钱也不菲。
  “这是湖羊,张羊儿的店每天只卖两头羊,我好不容易抢了些。”杨六见温屿连着吃了两片,得意地表功。
  “六公子有心了,来,这杯先敬你这个真正东主。”
  果酒甜,温屿端起了黄酒善酿,与杨六吃了一杯。善酿也甜,接下来温屿感谢林裕和,换了玉梨春。
  “玉梨春烈,你少吃些。”荀舫不紧不慢说道。
  林裕和忙道:“娘子随意抿一口就好。”他说完,将杯中酒吃了下去。
  玉梨春确实要烈一些,温屿没有逞强,只吃了半盏。剩下的半盏,她拿来敬了阿山。
  酒过三巡,杨六开始活跃起来,道:“这般吃没意思,咱们来行酒令。”
  温屿道好啊,“如何行酒令?”
  杨六瞥着温屿,嫌弃地说了规矩:“简单得很,只要会算术就行,你最会算账,肯定一听就会。”
  规矩温屿是听明白了,也简单得很。比如两人嘴里各自叫着酒令如“三星照”“九长”,分别代表三与九,两个数加起来就是十二。
  两人分别出拳,每只拳头代表五,两个拳头加起来共为十。要是酒令超过十为十二,取十后面的数,酒令则为二。要是某人恰好出了两根手指,则这人得胜,打成平局再继续。
  算术简单,温屿初次接触酒令,记得不熟练,
  先与杨六玩了三把,接连都输了,连着吃了三盏酒。
  “不行,等我熟悉了再玩。”温屿当即不玩了,杨六眼珠转动,对荀舫道:“我们来玩一把。”
  荀舫放下酒盅,不紧不慢地道好啊,杨六撸起衣袖,开始比划起来。
  “四鸿禧!”“一心敬!”两人一起喊,出拳,荀舫出了四,杨六出了七,他输了。
  杨六也不废话,端起酒盅就喝。放下酒盅,道:“再来!”
  起初,杨六还没放在心上。连着输了五次,气得他一捞衣袍,右腿踩在椅子上,架势十足喊道:“再来!”
  荀舫指着酒盅,“这酒盅太小了,我们换大碗如何?”
  杨六哪肯认输,当即就叫玳瑁:“换大碗来!”
  温屿不知杨六的本事,但她知道荀舫的狡诈。而且,她总觉着,荀舫出拳时好似慢了一线。不过她也不确定,至少杨六没感到有异。
  怕杨六吃罪回去挨骂,温屿忙劝道:‘’“六公子,明天你还要上学,等下醉醺醺回去,你阿爹阿娘肯定会生气。”
  杨六浑不在意道:“我阿爹没在明州府,阿娘在我一岁时就去世了。现在是继母,她从不管我。”
  林裕和端着酒盅微笑看着,温屿愣了下,伸腿悄然踢了踢荀舫。
  再来时,荀舫偶尔会输给他一次。杨六高兴得哈哈大笑,“荀五,以前我瞧不贯你,你总是摆着一副架子,好似谁都入不了你的眼。今晚以后,我们就言和了,你,酒令玩得很好,吃酒也痛快干脆!好!”
  荀舫无语地道:“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温屿看杨六比猴子屁股还红的脸,忙对荀舫道:“让六公子歇一歇,你与林东家去玩。”
  林裕和笑着看向荀舫,问道:“不知荀郎君可有字?”
  荀舫答道:“字无字。”
  林裕和愕然了下,再看向温屿,她笑起来,道:“字有字。”
  杨六使劲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我以后要取字时,就取何字,哈哈哈哈!”
  林裕和像看傻子般看了眼杨六,对荀舫道:“我们来玩几把。”
  荀舫伸出了手,温屿只看到随着酒令,两人的手不断翻飞,还没反应过来,输赢已定。两人各有输赢,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杨六也看出了高低,他也不在意,拉着阿山去玩了。
  阿山输了几次,他不胜酒力,说什么都不肯再玩。
  杨六觉着没劲,又来找温屿,“我们不喊酒令,就喊数如何?”
  “好啊。”温屿应了,随口问道:“你今年可要下场秋闱?”
  杨六道:“要下场。你别说这些败兴之事,再说读了这么多年书,不在这一时半会。来来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要吃个痛快!”
  温屿只能陪着他玩起来,这一下她就不是全输了,甚至连着赢了杨六好几次。
  杨六也不在意,输了就痛快喝酒,赢了就盯着温屿喝,“别吐,更不许偷偷倒掉啊,酒是好酒,贵得很!”
  那边,林裕和与荀舫已经没再行酒令,端着酒盅,靠着石栏杆在说着话。
  杨六似乎是吃醉了,一直傻笑着含混咕哝:“将近酒,杯莫停,与尔同消万古愁!”
  一时间,酒香笑声满小院。墨蓝的天际星河流转,夜里的风轻柔吹拂,带来阵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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