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荀大,我与夫君蹊跷坠河,幸得好心人搭救,捡了一条命。第二天一早,你就迫不及待将一身伤病的我们赶了出来。我们院中早就被翻动过,被你洗劫一空。你为了抢布庄,看中我们住的院子,暗中在骡车上动手脚。春寒料峭掉进冰冷的河水中,不摔死也会冻死。荀大,你现在又与高家勾结在一起,真真是好一对猪狗不如的禽兽!”
  荀家之事好些人都清楚,有人与身边人说了起来。
  “温氏荀五确实两手空空被赶了出来,你看他们两人,身上还穿着破烂衣衫。温氏有嫁妆,铺子一年也有四十两的进项,就是从荀家离开,断不会困窘至此。”
  “还不都是为了钱财,血脉手足也能下毒手。”有人叹息道。
  荀舫这时站了出来,朗声道:“大家都有母亲姐妹妻女,要是有那不怀好意之人,随便信口雌黄,就能毁了她们,谁还能得安宁?此等歪风邪气断不可长。”
  一直是温屿在前,这时荀舫突然出来说话,众人才主意到他。
  虽然他穿着布衣,生得眉目如画,身姿挺拔气质不同凡响。
  与“巨人观”“老树根”相比,即便是瞎子也知道如何选,更加证实了高兴旺
  与荀柏是在污蔑温屿。
  何况,荀舫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风言风语害死人,要是高兴旺荀柏得逞,难免有人会跟着有样学样。
  荀舫与温屿一致不提出身之事,他们皆有默契,荀家一滩烂泥堆,离得越远越好。
  他上前跪在地上,沉痛地道:“孙知府,草民状告高兴旺,荀柏在光天化日之下,诽谤草民妻子,请孙知府替草民妻子伸张正义,遏制此等歪风邪气!”
  这时,林裕和走了出来,抬手一礼:“孙知府,在下以为,此风不可长,否则,明州府乃至大周天下的妇孺,如何能得安宁?”
  温屿循声看去,见果真是他,心完全落回了肚中。
  围着的人群中也有人高喊起哄,“这两人毁谤中伤,打他们板子!”
  “我们明州府,没这等无赖无耻之徒。”
  林裕和一出来,无动于衷的孙知府与邹通判,这下坐不住了。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是略过不提,官府颜面威信何在,说不定还会被风闻的御史参奏一本!
  孙知府烦躁无比,一拍惊堂木,道:“高兴旺荀柏,犯造谣诽谤之罪,按律该当杖刑,念着初犯,罪减一等,笞二十!”说罢,抽出签押掷地。
  衙役上前捡起签押,抬出施刑的长凳,竹板。高兴旺荀柏两人被剥掉外衫,拖去按在长凳上。
  行刑的衙役扬起竹板,啪啪打在两人的腿上,屁股上,痛得两人鬼哭狼嚎。
  有打板子可看,公堂外愈发热闹了,挑着担子的货郎前来叫卖:“凉水,冰雪凉水!”
  “蜜果子,香甜的蜜果子咧!”
  叫卖声此起彼伏,看得正饿了渴了的百姓,掏出几个大钱买上些,边吃喝边看着大戏。
  行完刑,高兴旺与荀柏眼泪汗水鼻涕糊了一脸,穿上衣衫一瘸一拐走路不稳,两家的仆从赶忙上前搀扶着他们。
  这下两人更丑陋不堪,走出公堂,有人故意道:“巨人观,你别走呀。指不定等下又有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看上你。”
  大家哄堂大笑,高兴旺荀柏羞愧欲死,低头闷声不响离开。
  孙知府头开始疼,只欲早些完事,不耐烦一拍惊堂木,道:“你们敢再节外生枝,藐视公堂,休怪本官不客气!”
  高狗儿趴在地上,拽紧拳头,手背青筋都快崩开。他咬牙切齿道:“孙知府,温氏故意挑事,欺负我儿老实,伶牙俐齿陷害我儿。是因着温氏先前强词夺理,怕露了馅。请孙知府明察!”
  温屿沉着冷静地道:“究其此案的起源,皆在我阿爹当时的善念上。阿爹因着一念之差,引狼入室,方造成今日的恶果。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孟子云“见孺子将如井而生不忍。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佛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古以来,设义田,举孝廉,朝廷置“悲田院”,莫过于一个“善”字。”
  连着的几个“子”,听得高狗儿稀里糊涂。孙知府邹通判他们,围着的读书人都听明白了,连后面签押房的林长善,都忍不住起身走了出来。
  荀舫不动声色看了眼温屿,心道这个女人逼着他写圣人之言,结果她背得七零八落。
  不过,只这些已足够。
  温屿铿锵有力道:“我并不怨阿爹,阿爹是读书人,“善”是圣人佛家皆推举之事,更是大周百姓要守着的礼法纲常。阿爹行善,却最终遭遇中山狼,若让恶人逍遥法外,以后谁还敢行善?圣人之书,四书五经,如何能取信于读书人?大周的礼法纲常,岂不是全乱了套!”
  有人听得目瞪口呆,有人听得热血喷涌。
  要是让恶盖住善,以后乐善好施,则变成了嘲讽之词。
  圣人之言失去信用,置读书人士子于何地?
  更甚者,大周的礼法纲常,是孝,孝便是忠。
  高狗儿背主,岂止不仁不义,而是不忠不孝。
  要是放过不忠不孝之徒,这是要鼓励造反啊!
  孙知府这才反应过来,最开始温屿那番话蕴含的深意。
  高狗儿依然一头雾水,压根没听出来,温屿究竟让他在无形之中,犯上了何等大罪!
  温屿这时轻描淡写,再抛出大杀器:“民妇不曾忘记阿爹的教导,始终心存善念。民妇只拿回宅子,有能供奉阿爹,祖宗灵位之处便可。其他高氏占去的几件铺子,民妇全部赠与府衙,由府衙用于赈济明州府穷困的百姓,让阿爹的善举,能得到延续。”
  高狗儿到这时终于听懂了,温屿拿走最值钱的宅邸,将铺子全部跑出来做诱饵人情。
  赠与府衙,等于赠与了府衙的官吏。
  与孙知府一众官吏打过交道,高狗儿深知他们的品行。
  整整四间铺子送出去,诸子菩萨也会心动!
  众人哗然,高狗儿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噗通”趴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第54章
  孙知府与邹通判起身去签押房商议了,高兴才扑到高狗儿身上,嚎叫喊着“阿爹,阿爹!”
  他抱着高狗儿一通推搡,又是掐人中,高狗儿终于缓缓醒来,睁着浑浊的眼睛,脸色比死人还要晦暗。
  “贱妇,我跟你拼了!”高兴才手忙脚乱爬起来,嗷嗷叫着扑向温屿。
  荀舫一个箭步上前挡住温屿,抬脚将高兴才踹了个仰倒:“公堂之上,你也敢行凶!”
  温屿朝公堂外的众人屈膝团团福身,扬身道:“我与夫君势单力薄,虽不信邪不胜正,偏生有些邪祟贼心不死。要是我与夫君以后出了事,劳烦诸位好心人,帮我们上衙门报个官,凶手不是高家人,便是荀家人。”
  “温东家,你是要小心些。在公堂之上就差点挨打,在背地里,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温东家且放心,我虽不才,也能尽一份微薄之力,让邪祟无处容身!”林裕和说着话,走了进来。
  李巡检一脸晦气,示意衙役去拉开坐在那里,恨得脸都扭曲的高兴才。
  等林裕和进来,李巡检神色瞬间一变,脸上堆满笑道:“林东家是大忙人,今朝怎地得空来府衙?”
  林裕和抬手分别与温屿荀舫见礼,道:“我听说温东家与高甦打官司,城中人都到府衙来看了,我也来凑凑热闹。”
  李巡检热情地道:“林东家,孙知府他们在后面签押房,你可要进去一坐?”
  “孙知府他们在商议共事,我就不去打扰了。待得闲时,我再来拜访。”林裕和客气地道。
  李巡检便不好再多说,林裕和又对温屿道:“我先前刚回城,如今还有事,得空时再与你道贺。”
  在众目睽睽之下,温屿也不好多问,点头道好。等林裕和离开,孙知府邹通判走了出来,当场宣判。
  “高甦背信弃主,侵占温氏家财,按照大周律,当判还温氏家财,徒三年。折中为杖二十。杖责立刻执行,看在高狗儿尚有一家老小的份上,责令在明日一早搬出乌衣巷的宅子,以后此处宅子归温氏。”
  说到这里,孙知府看向温屿,问道:“高氏的四间铺子,你虽说言明赠与府衙,可要一并去清点盘算?”
  温屿道:“既然民妇已将铺子赠与府衙,一切都交由府衙处置,民妇就不去了。”
  孙知府心情一时很是复杂,他不喜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尤其是在公堂之上逞威风。
  不过,温屿还算知趣,拿出来的铺子就绝不再碰,他那点不满也就散了。
  孙知府扔下签押,衙役们再次抬出宽凳,将高狗儿抬上去按着捆好,这次拿出的不是竹板,而是小儿手腕粗,刷着黑漆的行刑杖。
  衙役扬起行刑杖,一杖下去,高狗儿痛得嘴都歪了。连着二十杖下去,高狗儿痛得声音都变了形,趴在那里只能微弱地哼出生,后背上浸出血,将绸衫都打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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