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听说是荀大福家被赶出来的荀五郎,跟他娘子温氏一起来告状。状告之人,你猜是谁?”
  “荀五郎被荀家人称为野种,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荀家兄弟之间为了家产,闹出的荒唐事。莫非是荀五郎来告荀家人了?”
  “非也非也,这次是温氏来告高甦,称温氏的家产被其夺走。”
  “高甦?昨儿个我还瞧着高氏父子与李巡检宋监官一起吃酒。嘿嘿,击鼓鸣冤,衙门不得不接状纸,至于可会开衙审案,如何审,如何判,那就难说了。”
  “我觉着,此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当时衙门前好些闲汉看着,又是击鼓鸣冤,衙门想不接状纸,装聋作哑也不能。闲汉们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开衙审理,府衙怕会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要囫囵审理,得能堵得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你说得也是,状纸能顺当递进来,过闲汉的嘴传出去,不审也得审。荀五郎一向没出息,这里面肯定有高人指点。”
  “那你又说错了。我二姨夫与荀大福相识,在荀大福去世时,荀五郎与温氏前来磕头哭灵。我二姨夫回来称,端看两人的言行举止,并非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倒是张氏荀家众人,啧啧,真是乱糟糟没规没矩。”
  那人感叹完,又神神秘秘道:“你猜,诉状是由谁写?”
  “还能有谁,肯定是请讼师所写。”
  “是四明书院的林山长!”
  “林山长亲自纸笔替温氏伸冤?要真是他,呵呵,这案子就有意思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铺子吵闹,两人听不清楚,也无需再听下去。留下饭食钱,起身离开。
  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高掌柜有八成的可能拒绝温屿要宅子的要求,一来乌衣巷的宅子贵重,高家的两家香药铺,一家堆垛场,一间杂货铺,铺子的地段一般。几间铺子本身加起来,比宅子贵不了几个大钱。
  二来开铺子赚得的钱并非暴利,就算能再拿出两千两出来买宅邸,高掌柜估计也会心疼得滴血。
  三是高掌柜仗着自己在衙门有人,荀舫温屿就算告他,别说能告赢,连状纸都不一定能送到案前。
  最后,高掌柜自认做得天衣无缝,温屿没有证据。
  温屿确实没什么证据,但她没给高掌柜任何反应的机会,进行闪电袭击。
  舆论已经传开,官府也要收敛一二。
  至于其他,温屿与荀舫都一致认为不去管,主要是他们管不着。只认准一个目标,等着开衙审案。
  回到巧绣坊,荀舫去井边打水,温屿拿着木盆帕子准备去洗漱,秦氏从绣房走了过来,道:“东家,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温屿见秦氏满脸憔悴,心事重重的模样,微微皱眉问道:“何事?”
  第48章
  秦氏一脸不自在,飞快朝绣房那边看了一眼,期期艾艾道:“东家,陈娘子克父克母克子,连她以前做活铺子的东家都被她克死,这件事吧,明州府好些人都知道,见她都躲着走。婆婆得知她在绣坊做活,吓得去庙里捐了香火银,又请了符回来驱邪。婆婆死活不让我来绣坊做活,说是哪怕性命无碍,要是有那儿子来投胎,也不敢再来了。黄姐姐也说,确实有那天煞孤星的命,六亲不靠。东家,你看,陈娘子她.......”
  温屿听得一肚皮的火,秦氏性情软弱没主见,明明自己靠着手艺,每个月赚得的银子比丈夫还多,却事事听从婆母的话。
  大周是以孝治天下,遵从儒家思想的朝代皆如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君王的统治基础。
  但“礼不下庶人”,士大夫都清楚,孝顺规矩只能拿来约束士人。
  真正的情况是,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老人一旦老弱,生病,普通寻常家庭根本无力负担养活。儿孙弃养老弱父母,让他们自生自灭之事随处可见,朝廷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孝道规矩并无甚约束力,秦氏却张口闭口“婆婆。上次温屿对她说的话,估计等于对牛弹琴。或者当时听进去了,随后就抛在脑后。
  温屿想了想,问道:“上次做扇面拿到的分成,你全部给你婆婆了?”
  秦氏怔了怔,嗫嚅着道:“我听了东家的话,起初只拿了原本的月例给婆婆,其他的藏了起来,等妞妞长大之后给她做嫁妆。后来婆婆说大姐家中困难,到处借钱度日。婆婆说得声泪俱下,找夫君想办法。说是夫君既然不愿意过继外甥,难道能忍心看着外甥被卖出去。夫君每个月的月钱就那些,除去自己留着几个钱花销,全部上交给了婆婆,哪来的钱帮大姐。我见夫君实在为难,将藏着的钱拿了出来。婆婆因为这件事,伤心得病了一场。说一家子人,我却藏着私房,至亲的人离了心。”
  温屿听得失笑,淡淡问道:“见你婆婆那般伤心,你可是特别愧疚?”
  秦氏愣住,点了点头道:“家和万事兴,阿娘自小就这样教我。说是眼不见心不烦,事事计较,日子过得别别扭扭,那还有什么意思。”
  怪不得会如此,秦氏这是家学渊源。她阿娘教她要胸襟宽阔,她一股脑学了,还执行得很好。无论大小事,皆不计较。
  温屿要专注夺宅子,并不想,也没心情掺和秦氏的家事,道:“你的想法我已清楚,我明确告诉你,那些天煞孤星的说法荒诞无稽,巧绣坊不会赶走陈娘子。至于你,留在绣坊,或者另寻高就,皆由你自己决定。”
  秦氏僵在那里,温屿不再与她多说,端着木盆去了井边洗漱。
  荀舫慢悠悠拿着布巾擦脸,瞥了眼温屿,闲闲道:“秦氏肯定不会来了,世人多愚昧,像她这般想的人可不少。要是黄氏也一道离开,到时候你交不出来货,杨六那边你要如何交代?”
  “你难道是猎犬?什么话都被你听了去。”
  温屿嫌弃地瞥他,哼了声,道:“竖起招兵马买旗,自有当兵吃粮人。”
  荀舫没再多说,道:“等晚些我再出去走一圈,探探外面的情况。”
  温屿道好,望着天色,“可惜这时已经迟了些,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还是群芳楼。”
  “你也可以给我一些银子,我去的话岂不是更合适。”荀舫义正言辞道。
  温屿一想也是,道:“行,我给你一两银......”
  荀舫惊讶不已,他顿了下,怪叫道:“一两?到群芳楼连杯酒都买不到!”
  温屿朝他翻白眼,“我让你去胥吏常去的分茶铺子,又没让你去群芳楼寻芳。”
  “我还以为你真那般大方呢。”荀舫笑了起来,道:“今朝真是好日子,难得你这般大方。行,一两就一两!”
  温屿拿水泼他,荀舫灵活地闪开了,她丢下布巾,留下收拾干净,转头就走。
  “真是混账女人!”荀舫喃喃骂了句,手脚麻利搓干净布巾,拿到桂花树枝上挂着晾干。
  温屿累了一天,回屋刚躺在竹榻上准备歇息一阵,秦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陈玉娘在绣房没出来,黄氏陪着她来辞行。好聚好散,温屿起身走出屋,客气地道:“行,以后你在别处好好做,赚大钱。扇面那边等阿山卖出去后,余下的钱我让黄娘子带给你。”
  秦氏见温屿并无挽留之意,只能勉强笑道:“劳烦东家了。”
  黄氏在旁边默默不做声,送走秦氏转身回来,见温屿朝灶房走去,踟躇片刻跟了上前。
  温屿口渴,灶房有陈玉娘煮好的薄荷水,她倒了盏喝,顺便问黄氏道:“你可要喝?”
  黄氏摇头,“绣房里有,我不渴。”
  温屿哦了声,便自顾自喝水,等着黄氏自己开口。
  “东家,秦氏她.....唉!”
  黄氏皱眉唉声叹气,一脸的左右为难,道:“秦氏的婆婆杨氏厉害得很,先头的夫君去世后,她带着女儿改嫁给孙莽牛,大女儿改姓了孙,后来又再生了一儿一女。孙莽牛老实巴交,家中就由杨氏当家。杨氏最心疼孙大娘子,将她嫁进了知根知底,家中开肉铺的韩家,日子还算过得去。”
  说到这
  里,黄氏再停下来,再长长叹了口气。
  温屿眉毛微挑,心道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黄氏继续道:“孙大娘子的夫君韩盛林身子弱,拎不起杀猪刀,一心想着读书考功名。韩家盼着家中能出个读书人,哪怕咬紧牙关,也供着韩盛林读书。韩盛林有两兄弟,他为长,弟弟韩盛木接了韩老头的杀猪刀,杀猪卖肉。韩盛木也成了亲,起初还好,等吴氏生了孩子后,就开始闹腾,称大房什么事情都不做,他们夫妻辛辛苦苦干活,还要供着韩盛林读书,公婆太偏心,吵着闹着要分家。公婆不答应,吴氏就称病不去干活,还拉着韩盛木一起,躺在床上要吃要喝。吴氏一吵,孙大娘子就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回娘家,找杨氏哭诉。杨氏盼着韩盛林能考个功名,经常接济贴补孙大娘子。孙大娘子的长子都已经十岁,小儿子也已经七岁,都已经懂事的年纪,说是过继给秦氏,也就是占着孙四郎秦氏老实糊涂,想要得他们夫妻那份钱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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