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黄氏朝门外看了眼,再小声对温屿道:“东家,杨氏的顾虑也有些道理,这人呐,有时候真是说不准。命道玄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经得起折腾、”
  温屿放下茶盏,道:“你也相信这些?”
  黄氏尴尬地讪笑,“说信吧,陈娘子的绣工厉害,又肯毫无保留将本事教人,这些天在她那里学到不少东西。要赚钱养家糊口,我也就顾不得那般多。说不信吧,心里始终有芥蒂。”
  她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东家,你难道丁点都不在意?”
  “我真是丁点都不在意。”温屿坚定地答了黄氏,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要真是有天煞孤星的命,被克死之人,若非恶贯满盈,就是该死。”
  见黄氏听得瞪大了眼,温屿继续漫无边际乱扯:“天煞孤星来到这个世上,肯定得了老天爷允许,是来替天行道了。可这世上,谁见过鬼神菩萨神仙?庙里去求神拜佛,祈求升官发财,还不如来求我,我给他们指条明道。”
  温屿对着愣神的黄氏,神秘一笑,道:“去抢钱庄,得了钱去捐个官身,升官发财,齐活了!”
  黄氏噗呲笑起来,“东家真是促狭!得了,我去干活了,哎哟,秦氏这一走,活计都落在我身上,我得加快些!”
  话虽如此,黄氏声音却不由自主变得轻快。毕竟秦氏一走,分成都归了她。
  且有陈玉娘在旁边指点,黄氏信心十足,能在两个月内完成!
  温屿没再管黄氏,荀舫在傍晚出去,到亥时中才回绣坊。
  “如何了?”温屿跟着他到井边洗漱,问道。
  荀舫道:“高狗儿请邹通判,李巡检去了天香楼吃酒。吃完酒后,几人再去了瓦子听戏,还从裙芳楼叫了几个年轻的姐儿作陪。”
  “邹李两人能去吃这场酒,酒后还去召妓听戏。”温屿脸色沉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荀舫一时也没做声,邹李的举动,明显是站在了高掌柜那边。
  眼下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第49章
  过了两天,官府始终毫无动静。
  高家一切如旧,铺子照开,仿佛被告之事从未出现过,除去高氏父子从吉庆街番货铺子提了大包小包出来,送往孙知府在明州府的私邸。
  第三天早上,温屿起床后,陈玉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
  “东家起来了。”陈玉娘看到温屿,与她打着招呼。
  温屿看到她浮肿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如何能不明白。秦氏离开绣坊之事,陈玉娘当时虽当做无事发生,心里肯定不好过。
  “再过十天半月,下一场雨,天气就该凉下来了。”
  温屿说着话,走到天井边在石阶上靠着,对陈玉娘道:“过来歇一会吧。”
  院子的桂花树落叶渣滓已经扫做一堆,等下收起来即可。天时尚早,陈玉娘便放下扫帚走过来,与温屿并排靠在石阶上。
  “我外面有些大事,这些天心思都放在上面。”温屿简单提了告状之事,陈玉娘听得愣在那里。
  “东家,我虽没读过几天书,以前在平康里时,见过不少官商之间的勾当。东家可有想好,待如何打这场官司?”
  陈玉娘的担忧不无道理,温屿却并未要与她说这些,道:“该如何打就如何打,到时候且看吧。倒是你,这些天应当没睡好吧?”
  “我这点小事,哪值得一提。东家要操心外面的官司,该好生养着才是。”陈玉娘忙揉了揉眼睛,反过来强颜欢笑宽慰温屿。
  “秦娘子离开之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只眼下没什么办法,有些人不坏,但蠢。蠢与坏不分伯仲,最好远离,否则,你会被拖拽进去,踏入蠢货的烂泥沼中不得脱身。”
  温屿凝望着神色黯然的陈玉娘,正色道:“既然让你来了巧绣坊,只要我在的一日,就会尽全力护着你一日。”
  陈玉娘眼眶渐渐红了,她仰起头,哽咽了下,却笑了起来。
  “东家,以前被人说多了,我真相信了自己是天撒孤星六亲不靠。如今遇到东家,我再也不信这些狗屁东西!东家与我无亲无故,将我从暗门子中拉出来,让我能靠着手艺养活自己。我是命硬,好些比我年轻的姐妹都没了,我却活着。但我命好啊,有贵人相助。”
  温屿笑起来,道:“我哪是什么贵人,绣坊只得一个得力的绣娘。黄氏的手艺一般,现在又只得她一人,还要你多看着些。”
  “东家放心,我会抽空教她,不会耽误了六公子的活。”陈玉娘马上保证道。
  温屿站起身,道:“别太累了,等下我去多买些蛋,瘦肉回来。最近我们都要打仗,必须吃好些,养好身子!”
  陈玉娘哎了一声,赶忙拿着簸箕去收拾。温屿去洗漱,这时角门响了,她以为是黄氏前来做工,便没有在意,继续擦洗着牙。
  黄氏进了角门,一个精明的婆子跟在后面,她手腕上挎着个布巾盖着的竹篮,进院门后,眼珠就灵活转动,不住四望。
  “东家,这是秦娘子的婆婆杨大婶子。”黄氏走过来,略带懊恼地道:“一大早,婶子就来了我家,说要来拜访东家。”
  杨氏脸上堆满笑,跟着叫了声东家,震惊地道:“东家娘子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能打理这般大间绣坊,四郎媳妇回来说,我还不敢信呢!”
  陈玉娘看了一眼,自顾自去倒垃圾。温屿吐掉嘴里的水,道:“原来是婶子,我刚起来,你且等我一等。陈娘子,你帮我搬张凳子出来,让婶子坐。”
  黄氏刚要抢着说她去,见陈玉娘放下簸箕进了屋,愣了愣,道:“东家,今朝还要赶活,我先去忙了。”
  天井凉快,陈玉娘端了凳子放在里面,又去灶房倒了盏薄荷水放在石阶上。
  杨氏盯着陈玉娘,像是看到瘟神一样,掩饰不住地嫌弃与鄙夷。她也没有去做,挎着竹篮站在庭院里,等着温屿洗完脸朝天井走去,她犹豫了下,只能跟了上前。
  温屿招呼杨氏坐,“天气热,天井凉快,婶子吃茶。”
  杨氏没坐,赔笑道:“我家四郎媳妇在巧绣坊做工这些年,多得东家照看,我一直想来绣坊,亲自感谢东家。想着东家忙,哪得空招呼我这个老婆子,就没能敢来。恰好院中种着的长豆今年结得好,听说东家这里没种菜,就摘了一竹篮送来。东家莫要嫌弃,豆子嫩,拿来煮着吃正好。”
  她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巾,翻动着里面翠绿的长豆,将竹篮放在了石阶上。
  “多谢婶子,让婶子费心了。正好我还没用早饭,长豆煮一下拿来凉拌最好不过。”
  温屿也没拒绝,让杨氏稍等,提着竹篮去灶房,大声对陈玉娘道:“玉娘,你将婶子送来的长豆煮了,加点胡麻油凉拌。”
  陈玉娘答应了声,将竹篮中的长豆取出来,将竹篮布巾递给温屿。
  温屿拿着空竹篮去天井,杨氏的
  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她浑然不顾,道:“婶子可有用过早饭,等玉娘做好了,一起用吧。”
  杨氏没有接话,好一阵后,绷着的脸才重新挤出笑容,小声道:“东家,那个陈玉娘之事,东家应当听过了。唉,东家到底年轻,不相信这些神神道道。想我年轻时也不信这些,后来,我前面嫁的那短命鬼没了,前去请仙姑算过,说是我家那短命鬼与人八字相冲,被人给克了。东家你猜,是谁克了我家那短命鬼?”
  “是谁?”温屿跟着好奇问道,
  杨氏凑过来,咬牙切齿道:“就是那不要脸的娼妇!我家那短命鬼没出息,成日挑着担子做那走街串巷的买卖,赚几个大钱养家糊口。这一来二往,短命鬼与一个暗门子的娼妇看对了眼,赚得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
  说到这里,杨氏的神色狰狞了起来,呵呵冷笑道:“短命鬼还想着与娼妇双宿双飞,可惜,那娼妇命硬,与陈玉娘一样,六亲不靠。短命鬼不信邪,一头扎了进去。有天,短命鬼好生生的走路,却掉进河里淹死了。”
  温屿心道原来如此,微笑着道:“婶子如今儿孙满堂,没短命鬼,日子比以前过得舒坦,反倒是时来运转了。”
  杨氏一怔,道:“理是这么个理,东家却别不当回事。当年短命鬼死的时候,我家大娘子不满一岁,一个寡妇拖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好几次,我都想抱着大娘子也投河,一死作数。短命鬼虽赚不了几个钱,家中总算有个男人能撑一撑。”
  温屿诧异地道:“婶子,短命鬼不给你钱,要与别人双宿双飞,如何能替婶子撑啊?”
  杨氏哎哟一声,啧啧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地痞无赖时常来门前转悠,夜里还敲门,我当年也夜里从未睡踏实过。再嫁人之后,我也一样,枕头下总是放着把剪刀才安心。”
  温屿点着头附和:“嗯,是不容易。”
  杨氏神色得意起来,道:“东家说我儿孙满堂也不对,四郎媳妇迄今没有儿子,只得妞妞一人,长大以后嫁出去,没个娘家兄弟撑腰。我急得不行,去仙姑那里请了符,抓了生子药给四郎媳妇服用。谁知秦氏的肚皮却没动静。我听说陈玉娘来了,去仙姑处一问,果真是被克了。秦氏与陈玉娘只一起在绣坊干活,东家却让她住在绣坊。说句不不怕东家生气的话,巧绣坊先前快倒闭了,好不容易重新开张,上好的铺子,可别再被弄得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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