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屿已经走到门边,无视扎着手的高氏兄弟,大摇大摆进了屋。
高掌柜负手在手,脸色铁青盯着温屿,气得胡须颤抖:“好,好,好你个温氏!当时我看在你阿爹的份上,没与你要欠我的月钱。你却恩将仇报,竟然没规没矩,打上门来了!”
“既然你翻脸不认人,休怪我不客气。”高掌柜阴沉着脸,对高兴旺道:“老大,你去请李巡检并马捕头来一趟,就说我们高家进了强盗,请他们来缉匪!”
巡检与捕头都负责地方治安巡逻,捕头属于州府衙门,巡检则隶属地方厢兵。
听到高掌柜开口就拿权势压人,温屿只笑笑,浑不在意道:“急甚,待我说完后,我们再去衙门也不迟。”
高掌柜神色一凛,抬手示意高兴旺稍安勿躁。
他并不笨,荀舫上次突然来过一次,温屿这次与他一起上门,只怕是有备而来。
不过,高掌柜
并不太将两人放在心上。就算能弄出新奇的扇面又如何,他在明州府经营多年,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压得两人翻不了身。
“呵呵,我再看在你阿爹的份上,就姑且听一听。”高掌柜在椅子里坐下,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架势。
温屿不待他招呼,走过去坐了,手臂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姿态惬意自在。
荀舫在她旁边坐下,一如既往地慵懒,斗笠挂在脑后,长腿交叠,手上拿着明晃晃的柴刀把玩。
温屿并不绕关子,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前来呢,主要是收回我温家的家产。”
高掌柜一愣,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这是我高家,你来拿你温家的家产,哈哈哈哈,温氏,我以为你有些长进,谁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蠢笨不堪!”
高兴旺高兴才兄弟跟着大笑不止:“哈哈哈,阿爹常言,狗改不了吃屎。这人从小看到老,哪能一下就变聪明了。”
“温氏,荀野种被荀家赶出来,莫非你穷疯了不成?当年我阿爹打算向你阿爹提亲,将你嫁给我,要是你阿爹答应了,今朝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哪会落到如此不堪境地。”
高兴才放肆赤裸裸盯着温屿,眼里放出淫邪的光,嘻嘻笑道:“不过,我向来怜香惜玉,既然你落难了,我也就不计前嫌。你干脆给我做妾,要是将我伺候得舒服了,我会好生疼着你。”
荀舫扬了扬眉,朝他指了指:“你记一下日子,我会弄死你。”
高兴才怔住,荀舫神色寻常,他却莫名感到后背发寒。
温屿根本不会搭理高兴才的污言秽语,道:“高狗儿,你以前穷得只有一条裤子穿,家业从何而来,你清楚。我也清楚。”
高狗儿是高掌柜的乳名,也是他曾经的大名,自小大家都这么叫他。后来温举人觉着不雅,替他取名高甦,寓意新生。
高掌柜已经许久没听到狗儿这个名字,他以为都忘记了,这时被温屿一叫,那些曾经的苦难屈辱,瞬间涌上心头。
“你待作甚?”高掌柜拽紧了拳头,阴沉着脸问道。
“我开始就跟你说了,我要拿回温家的家产。”
温屿平静地盯着高掌柜,“阿爹宅心仁厚,结果养了匹中山狼。事已至此,我不愿让让阿爹在九泉之下看到难过,现在,我只要回这间宅子,其他的铺子,我就不计较了。”
高兴旺高兴才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接连叫出声。
“只要回这间宅子?”
“呸,真敢狮子大开口,这间宅子可是价值两千两!”
“比起其他几件铺子,这间宅子是贵,还是便宜,你阿爹心里自有一本账。”
温屿不紧不慢地说着,再看向高掌柜:“你觉着呢?”
高掌柜手抓住椅子扶手,神情阴森,眼底凶光闪动,咬牙切齿道:“就凭你红口白牙,你也配!”
荀舫拿着柴刀背,将椅子扶手砍得咔咔响,这时他淡淡道:“我们能来,早已有所准备。你想要下毒手,也行,除非拿你父子,儿孙,整个高家一起陪葬。高狗儿,你原来穷得露屁股,抢占了温家的家产,才有今日。你以为拿钱结交的那几个官吏,就能为你使唤,能只手遮天了。”
温屿接着道:“我只给你半个时辰,若不答应,四明书院的林山长亲自帮我写了状纸,我们衙门见。”
高掌柜瞳孔猛缩,抓住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突起,盯着荀舫温屿两人,久久没有做声。
第47章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碧蓝如镜。
雨滴不时从树叶上滴落,青石地面湿漉漉,空气中飘散着雨后特有的水气与草木香。
荀舫走在前面,温屿走得慢一些,落后他半步,一前一后走出巷子。
空着的驴车经过,荀舫将其拦下,侧身立在车门边,让温屿先上去,他随后跟着上来,直奔吉庆街。
车夫照着吩咐,在吉庆街停下。闲汉厮波札客撒赞货郎们忙着替客人跑腿,传话,卖果子蜜饯等,热闹极了。
三三两两守在各家酒楼门口,等着客人传唤。荀舫不紧不慢上前,拿出两个大钱,道:“劳烦打听一句,府衙孙知府刻在?”
离得最近的闲汉飞快拿走了钱,洋洋自得答道:“孙知府在何处,这种事情我们如何能得知。”
旁边有人慢了他一步,眼看白来的钱飞走,虽得两个钱,还是很不岔骂道:“李刀疤,你个狗东西,拿钱不干正事。”
李刀疤笑嘻嘻,拿着两个大钱在手心抛着玩耍,好奇问道:“你打听孙知府作甚?”
荀舫道:“我打算去递交状纸,状告原巧绣坊的掌柜高甦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背主侵财。”
闲汉们消息灵通得很,高掌柜的名号他们听过。荀舫的话一出,周围的闲汉立刻围上前,兴奋地打听。
“真有其事?”
“高甦原名叫高狗儿,家中穷得叮当响,如今他可抖起来了,富得流油。前些时日,我还给他家的老大高兴旺去瓦肆叫了两个舞姬,天香楼的雅间你我都知道,没个二十两可出不来。”
“如此说来,那此事为真了?”
“是真是假,我们跟着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有热闹可看,他们哪肯错过,马上呼朋引伴,吆喝着跟去了府衙。
荀舫在他们说得唾沫横飞时,已经与温屿一起离开。府衙临着正城门,吉庆大街走到底便是。
按照大周规矩,百姓告状到衙门递交状纸,有三种方式。
一是击鼓鸣冤,二是拦轿喊冤。三是将状纸递交给门衙役,出一些开门钱,托其转交。门衙役接到状纸之后,先由胥吏过目,再呈上官员过目。
荀舫与温屿到了衙门前,直接敲了鼓。
鼓声响起几声后,有差役走出来,神色惊讶打量着他们,吆喝问道:“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荀舫放下鼓槌,上前抬手施礼,拿出状纸奉上:“在下有天大的冤屈,请差爷转交孙知府。”
平时百姓一般无事,绝不会轻易上衙门。便是告状,也有讼师带其前来。
一是状纸有规定的制式,二是状纸不一定能到官员的案前。就算是到了案前,官府也不一定受理。
讼师与衙门来往频繁,深谙衙门的规矩门道,保证状纸能送到案前,顺当开衙审理。
差役见荀舫眼生,而且是敲了早已落灰的鼓。闲汉们三三两两跑了过来看热闹,他见事情好似不简单,马上接了状纸,“你且等着回复。”
荀舫称是,目送差役匆匆进去后,转头与温屿道:“我们且去茶楼坐着等一会。”
“茶楼贵,我们去那边茶摊。”温屿指着摆在府衙旁巷子口的摊子说道。
荀舫顺着温屿的指点看去,禁不住白了她一眼。她口中的茶摊,只得两张小杌子,靠墙根的树荫下,放着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桌。
两人花四个大钱,要了两碗浑浊的茶汤。荀舫盯着缺口陶碗中,终是只略微碰触一下,就皱眉放到温屿面前。
温屿从头到尾都没碰茶汤,她抬头望着天色。
他们早上从绣坊出来,到乌衣巷的高家,再到将状纸递交进衙门,此时尙不到午饭时分。
荀舫小声道:“我估计,没那般快开衙审理,等到午饭后,我们就回去。”
温屿道好,等到午饭时分,他们两人去吉庆街后巷的水饭铺子,捡靠角落僻静处坐着,要了两碗水饭,并一叠酱瓜。
水饭铺子到中午买卖格外红火,吉庆街上铺子的管事伙计不停前来买吃食,衙门的差役胥吏们,也经常结伴前来。
伙计们不停忙碌招呼,铺子闹哄哄,人来人往。荀舫与温屿低头用着饭,不动声色听着周围食客的说话议论。
“听说今朝衙门前有人鸣鼓告状?”
“可不是!衙门前的鼓,得有一两年没动静了。”
“真当如此?能鸣鼓告状,莫不是有天大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