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了,这才是他的母亲,这才是他母亲和他相处时的模样。
什么微笑惊喜,不过是在旁人面前营造的伪装,以及他心里总是忍不住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简以寻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在砂纸上狠狠磨过番,他低声喊了句,“妈。”
而这句话,像是开启了某个机关,郑兰厉声喝止道:“别叫我妈!谁是你妈?我郑兰从来就只有一个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喊我妈?”
越说,郑兰的声音越拔高,情绪也很激动。
在旁人眼中端庄得体的形象荡然无存,此时,她看着简以寻的眼神,哪里有一点母亲对孩子的关切和思念,爱意毫无,恨意满满。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简以寻却像是早已听过千百万遍,平淡麻木,没有一句反驳的话。
这才哪儿跟哪儿,更难听的话简以寻都听过,每一话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这已经算得上是好话了。
旋即。
郑兰又恢复平静,她冷漠地道:“我也已经跟老师他们说过了,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不用管,你不死就行。”
简以寻没说话。
郑兰理了理职业装衣领,转瞬,干练女强人的形象再度上现,好似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郑兰掠过简以寻,从离他很远的旁边走开,刚走出两步,她的脚步顿住。
简以寻眼眸轻颤。
郑兰说:“以后别在外面也别跟我上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对着你这么个恶毒的杀人凶手,我嫌恶心。”
说完,快步离开,高跟鞋的声音急切又很响,就像是她身后有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她得赶紧逃离,免得被沾上身。
许久。
简以寻终于动了动。
恶毒,恶心。
是了,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该死,也早就死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猛烈得仿佛倾盆砸下。
水珠只来得及在窗面留下眨眼功夫的痕迹,很快就又被新的取代,可雨一直未曾停,即使痕迹转瞬即逝,它也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早已烙印。
简以寻心里的疲惫越来越重,哗啦哗啦的雨水好似漫过他的胸口和头顶,灌入他的耳鼻。
强烈的溺水感和窒息感席来,他无法动弹。
他没法挣扎,也不想挣扎。
-
简以寻失神地从教学楼离开,郑兰的话在他耳边句句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插进他的心脏,他偏又受虐般,不断地回想。
外面的雨很大,简以寻没有带伞,他好像也一点不在乎,径直走进雨里。
冰凉的雨滴砸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怎么挡也挡不住。
先一步淋湿的是外面的衣料,再是皮肤,最后浸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简以寻不知道该去哪儿,胡乱地走着。
不知为何,简以寻居然走到了校门口。
他看见秘书为郑兰拉开车门,郑兰上车的时候,头下意识抬起往前一看。
简以寻很肯定,郑兰看见了他。
但郑兰就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漠视收回视线,先秘书一步关上车门。
汽车缓缓向前驶去,简以寻仍站在雨中看着车影。
他近乎偏执地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无情地冲刷他。
有点冷,有点难受,但好像在活着。
一切的感受都很清晰,不是假的,是真的。
潮湿的雨落在他的身上,是不好的,是难过的,但至少是给他的,他为数不多拥有的。
上课了,老师和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
下雨了,保安也躲在亭子里避雨。
偌大的校园里,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了简以寻。
他,只有他。
不知道站了多久,胸口一阵气促,简以寻有些难受地捂着胸口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他拧着眉,手用力地揪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地用力喘着气,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虬起。
雨水从简以寻的黑发上滴落,顺着额头淌到下颌,他浑身湿透,狼狈得不行。
简以寻拧住的眉间皆是隐忍,他难受地转过身,气喘越来越严重。
简以寻微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步子有些晃。
倏地。
一道力扶住了他的胳膊,很轻又很有力量。
耳边的雨声依旧很大很清晰,却没有雨水不停地滑落在他身上。
一只握着伞柄的手映入简以寻的眼帘,她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个青色发圈。
简以寻抬起头。
他看见了初柠,看见了一把为他撑着的伞。
第30章 limebitter“你是要去找……
晚自习开始的前五分钟。
初柠听着窗边愈来愈大的雨声,哗啦哗啦,好似珠子拍打在玻璃盘上,清脆又格外用力。
她取下耳机,把笔搁在书脊中间。
侧过头。
初柠看见,周一尧和唐琦先后略狼狈地走进教室,两个人先前穿梭在教学楼的走廊,斜斜飘进来的雨水,微淋湿他们身上的校服。
周一尧边拍掉胳膊上的水珠,边道:“你说说你,下这么大雨还要追着我打,这下好了吧,咱两一个比一个像落汤鸡。”
唐琦接过初柠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被打湿的发尾,闻言,她翻了个白眼。
唐琦皮笑肉不笑道:“确实挺好的,至少我淋湿还拉了个垫背。”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算了,或许他还该庆幸,唐琦没追着他往楼下跑,或是一把把他推到雨里,否则,他真的该和天地雨水融为一体。
两个人谁也不肯服输地在座位上互相推搡着。
最后,一贯地,以周一尧认输为结尾。
周一尧无语地小声骂骂咧咧,他抬头看见简以寻的位置还空
着。
周一尧下意识皱眉道:“欸,简以寻还没回来吗?我刚看见龙哥从行政楼出来,去各个班巡逻了呢,还以为他回来了,原来没有吗?”
周一尧疑惑地嘀咕。
初柠听见后,眉微紧。
雨声越来越大,墙上挂钟的分针越来越接近晚自习的时间。
唐琦:“可能简以寻和他妈妈挺久没见,还在聊天吧。”
周一尧登时否定:“不可能!”
周一尧肯定得有些强烈,令唐琦和初柠都有些诧异。
初柠似是随声道:“为什么不可能啊?”
唐琦也问:“对啊,说得你好像是简以寻和他妈妈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连他们聊多久,聊没聊完都知道。”
周一尧:“……反正就是不可能。额,我说不太清楚,但是我见过简以寻的妈妈,感觉他们之间不像是很会静下来聊很久的天的人。”
唐琦冷呵:“你不是说简以寻他爸妈对他很溺爱吗?”
周一尧点头:“对啊。”
唐琦:“那不就是了,这都是你的错觉。”
周一尧:“……”
这话对也不对,简以寻爸妈确实很宠他,但是……
周一尧脑海里想到某一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转瞬,他嘟囔道:“就当作是我错觉吧。他妈妈惯着他,肯定也不会骂他就是,估计是有什么事。”
唐琦没当回事:“行了,你有空搁那关注人家里宠得不行的简以寻,不如抓紧复习。快期末了,你压岁钱不想要了?”
周一尧顿时激灵,翻开书做认真状,“天大地大,压岁钱万万大。”
周一尧没再说话,初柠却没忍住失神。
余光顿在简以寻桌角露出的那把黑色雨伞,初柠忽地站起身,另只手抽出伞放在兜里,露出伞柄,她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往外走。
唐琦往初柠的杯子里看了一眼,道:“初柠,你……”
初柠走到过道,说:“我去接杯水。”
唐琦还想说什么,初柠已经往外走了。
周一尧在课桌上立起本英语书,见此,道:“怎么了?你也想接水?”
说着,他把板凳往前搬了搬,给唐琦留出空地。
唐琦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刚才明明看见,初柠的水杯里装满了水,而且,她揣着简以寻的伞出去干什么……
-
初柠微晃神。
走到开水间,拧开杯盖,正要接热水,一低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是满的。
初柠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她有些懊恼地走到旁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的心不在焉。
盖好盖子,初柠转过身,却看见齐昭平正好往里走。
因着快要上晚自习了,这会,开水间只有她和齐昭平。
四目相对,难免尴尬。
初柠握着水杯欲从侧边绕出门,齐昭平倏地开口说话。
“那个……初柠,谢谢你。”
齐昭平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红,捏着衣角,微无措地站着,话里的语气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