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冷元朔没有讲话,望向一旁的佩兰。
  冷元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佩兰眼眶红红的,浅淡的瞳色逐渐积蓄起狂浪。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怎能……让我的恩人做侍女!”
  佩兰走上前,擦去垂在冷元初睫毛的眼泪,哭着笑道:“这都是我的决定,小姐,当年二爷救我,这份恩情我发誓拿命来报。后来我见到您,选择为您供血来报答二爷的恩情。都怪我不好,把晕血的怪症传给了小姐。”
  “我怎能怪你……”冷元初一把环住佩兰的脖子,哭得更加难过。
  “所以小姐要好好活着,快乐地活着。”佩兰讲话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冷元朔。
  小姐马上就要深居宫中,仅这两个月,宫外对封冷氏女为后抗议之声已成排山倒海之势,就算杀,也杀不尽了。
  ——那冷兴茂曾用大炮对准江宁的百姓,当今圣上被美色蒙蔽双目,竟为了一个女人饶了大燕的公敌,冷氏族不被诛杀,如何给枉死的官兵百姓交代!
  ——冷氏女与同姓堂哥通奸,还生了孩子。祸乱三纲五常,按大燕律早该投石处死,如今竟成一国之后,配享万民供养?她不配!
  ——蘅元帝能为了一个女人,连她在外生的孩子都认了!我们有必要拥护这个窝囊皇帝吗!
  ——这皇上不顾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立一个女娃娃当储君?哼,今日敢对商户重税,明日就敢为一个女人放弃咱们老百姓!这大燕,没什么必要拥戴了!
  温行川怕冷元初听到这些,只道日后不许出宫,家人相见就在紫禁城里面。
  就算这次准皇后出宫,也是重兵把守,驱百姓一里之外,只怕冷元初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词。
  “二爷,救救小姐吧……”
  冷元朔心疼他的义女,但他如今亦无能为力。
  温行川为警示举国商人不得僭越,把他的商号率先关停,意思很明确,若不拥戴冷元初为后、熙安公主为储君,全国商人的这生意,就都别干。
  从前温行川治理大燕较为宽松,竟生出如此狼心狗肺的百姓,温行川从痛心疾首到冷漠屠杀,帝王的刀尖已经对准百姓,君民关系已在悬崖之巅。
  冷元初并非傻子,她知道这些,在恐惧之外,对温行川生出更多的怨恨。
  “大燕二世而亡。”郄贤是通术道士,他说的,恐怕是事实,可怜她现在的口碑已被糟蹋殆尽,死后,怕是要以妖后之名遗臭万年。
  人生一直都是这样,与她的心愿背道而驰,但她现在不敢放任温行川带着大燕走向泥沼,她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尤其想到李昭漪孩子的结局,更是胆颤心惊。
  这两天,她依旧恳求温行川放下对她对立储熙安的执念,抵消大
  燕百姓的怒火。
  “我害怕国破家亡,温行川,我不想熙安和景程承受这一切。”昨夜,冷元初在被动的温存后求温行川,她可以先在宫里陪他,满足他的欲望,往后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温行川整理衣襟手指停住,转身按住冷元初的后脑,要她正视他。
  “你觉得,我会输?冷元初,你把你的夫君想得,这么没用?”
  “以及,朕为何要在乎别人的儿子?”
  温行川觉得他对冷元初的忍耐也将至尽头。百姓反对他,他可以镇压,杀掉所有反对者。
  但冷元初每次见到他都说要走。
  走,走,好,很好,他偏不让她走,她太不把他们的婚姻当回事,就该让她好好记住,当初招惹他的下场!
  是以温行川告诉冷元初,“朕只给你一个时辰时间,看到就回来。”
  冷元初打了个寒颤。
  “二爹,带我走,我不想再回紫禁城。”
  她就这一次机会了。
  第80章
  冷元朔看着冷元初涨红的脸,握住她攥紧衣角的手,语气急促:“我带你走!佩兰,你与蘅姑换下衣服,快!”
  佩兰急忙拉着小姐到暗处,互换了二人的穿着。
  好在她们身高相同,佩兰把冷元初头上精细的钗环钿头全部取下,插上一只昆仑玉雕的墨兰簪。冷元初快步走出来时自行戴了遮面,与冷元朔点了点头。
  冷元朔急言:“你先走屋后那个旁门,我带佩兰上轿把宫里人引走后,你快些到怡园等我!”
  “是。”冷元初小心翼翼走出铜门,沿着潮湿的楼梯离开地下暗室。至亮处揉了揉被光线刺痛的眼睛,步到庭院,踩着无人打扫的枯枝烂叶走到侧门,使劲推开生锈的铁皮板——
  温行川正站在门外,冷寂寂看着她。
  冷元初彻底断了呼吸。
  房檐滴挂的冰棱整根掉下来,折了那道照在冷元初面颊的光线。单纯的面如死灰已不能形容冷元初的神色,偏门、旧衣,以及一双哀莫心死的杏眸,足够告知过慧尽妖的温行川,她想逃。
  温行川一言不发上前一步,握住冷元初的手,拽着她沿着发霉的墙角向巷子外走。
  冷元初被石头绊了一下,温行川并没回头,握紧柔荑的手更用力地拽紧。
  肩膀被男人饱含愤怒的拉扯抻得痛,但冷元初不敢出声,由着温行川带她到正门。
  龙虎卫那些着赤色铠甲的男人,正围做一圈,用长矛对准冷元朔和被他护在身后的佩兰。
  龙虎卫是从前郡王府的侍卫和暗卫整编,最忠于温行川,只等一声令下,立即将二人斩杀于此。
  除了叶骏。
  “陛下。”叶骏看到帝后二人走近,立即曲膝拱手。他担忧佩兰安危,可想到冷二爷算是陛下除了父母最敬重的长辈,微微松了口气。
  “来人,把他和她,拿下。”温行川凛冽的目光扫过伤口尚未痊愈的得力干将,落在神色自若的冷元朔身上。
  他侧了下头,看到冷元朔身后那个丫头,穿着他为冷元初精心准备的羽衣蝉裙,冷笑一声。
  “你不配穿,脱下!”
  “温行川,你让他们碰一下试试!”冷元朔怒火“腾”地升起,走向外甥,却被温行川一把抽出腰侧的长刀,对准鼻尖。
  “愣着做什么?拿下!”温行川怒吼。
  “温行川!”冷元初骤感头皮发麻,立即握住温行川高抬的手臂,言辞恳切:“这都是我的想法,与二爹无关,你不能……”
  “你叫朕什么?”温行川侧首,寡淡言道。
  “……陛下。”冷元初半垂下眼睫。
  温行川喉结轻滚了一下,转回视线,看向冷元朔,凛道:“朕曾被好姨父骗过一次,怎会再被骗第二次?既然你贼心不死,朕连这四年遭受的,一并和你算算,来人,把他拷上,压到天牢!”
  冷元朔早料会有今日,漆黑的脸色镇定如常,睨了眼叶骏,道:“蘅姑,你不必拦,保护好你自己,但是温行川,你不要伤到佩兰,我告诉你,没有她,就没有蘅姑今天!”
  温行川拧着剑眉瞥过佩兰,只刹那间便收回疑虑,“我不对女人动手,她自有去向,叶骏!拿下!”
  “慢着!”紧张的气氛被远处高昂的声音打断,温行川侧身,看到冷元朝大步而来。
  温行川盯着这位重臣的鞋尖直到近处,才抬眸,好整以暇看着盛满怒色的首辅。
  “你放了我二弟。”
  “不放。”
  “温行川,我没有和你说笑的意思,放了他!”
  温行川气定神闲收刀,把躲在他身后的冷元初拽到身前,贴着云鬓,咬着槽牙道:“若没有你们,朕不会和皇后有这么多的矛盾,依朕看,是给你们太多的权力,让你,让整个冷氏族多活了这么些年。”
  “冷元朝,你别忘了,在前朝时处处挤兑我父亲的是你,杀先帝的亦是你,而今你为了保命,竟又想方设法让蘅姑成为你的女儿?
  冷元朝,这权臣奸臣佞臣忠臣,你是都想当?干的是遗臭万年的活,端的是名留青史的好名声?”
  冷元朝沉眉怒斥:“温行川你不要胡搅蛮缠!”
  “既然想做国丈,这首辅的位置,就别坐了。”温行川勾下唇角,指示叶骏,“扒了他的官袍,一并押走。”
  “陛下!陛下!不行!”未等叶骏领命,冷元初环住温行川的腰,仰着头看向温行川,琉璃眼瞳覆上一层水雾,“你……”
  温行川颔首看她,倒也不气,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秋蘅,你一点都不傻,还知道抱着朕,想让朕看在宠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但蘅蘅,朕不能松给你这个口子,这是你在朕面前口口声声说爱冷元知的惩罚!叶骏!还愣着干什么!”
  “是!”叶骏没再废话,站在冷元朝身前。
  “陛下,陛下!”冷元初哭了起来,扶着温行川的身躯就要跪下,又被温行川一把拉起。
  温行川既然说过不想妻子跪向她就不会让她自甘下贱,却又怒极反笑,端住冷元初的下颌恨言:“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委屈!四年前抛弃朕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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