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但哈日查盖没想到会在这宫门之地见到他最想带走的小女子,他看着神色低落的冷元初,娇靥虽美,却像是被雪覆盖的太阳花,没有那年在猎场初见时那番生机勃勃,让他心情不畅。
“你……还活着。”他的汉语没有几年前说的好,但讲话时心疼的语气,冷元初听得出来。
她没回应。
哈日查盖见冷元初耳垂冻得发红,将自己颈上羊毛围巾取下。冷元初下意识退了一下,忽想到什么,眨了眨眼低下头,由着男人自她的头到耳小心围好。
哈日查盖比她高很多,低垂首仔细打量,眼皮肿了,面颊干干的,披着太监的袍子,手里又拿着一个……婚服?
舌头顶了下腮,那不懂女人的小子,面对这失而复得的明珠,不把她捧在手心里就算了,这是撵她出宫?
既然如此,他定要带她走。哈日查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把她拽到怀里,冷元初退后一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
她在看一步步走来的李昭漪,一身用草原最稀罕最上好的五色丝绸制成的坎肩袄袍,外面再用一整个狐狸皮裹住肩膀御寒,
哈日查盖意识到宠妃要闹脾气,站远一些,负手身后语气平静问道:
“我们是来参加公主的受封大典,为熙安公主带了草原的礼物,那个小公主,是你的孩子吧?”
冷元初没有讲话,死死盯着李昭漪。
看得出那双狐狸眼里充溢着憎恨,直到走到哈日查盖身旁才换回妩媚的眼眸,自豪望着她的夫君。
冷元初心里冷笑一声。那年李昭漪做的畜牲事险些毁掉她的清白,又以狐媚子作派被眼前这位带走,能让她多过一天富贵日子都是她的失误!
心里升起的这股恶意,是长达十载的,对李昭漪的憎恨。
她要为自己,为甘棠复仇,眼前这个男人,她也要想办法报复他。她现在需要留在这皇宫中,却该用什么身份……
“娘娘!”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是小康子,一面挥着手一面提着一个带把手的汤婆子。跑到近处先是恭恭敬敬将它塞到冷元初的手心,再跪在地上用袖子擦拭冷元初脚上的红绣鞋,随即跪着后退几步,高声道:“陛下有旨,请娘娘暂替陛下,迎接尊贵的外宾!”
话音才落,兀良哈车队第二辆不起眼的马车的车帘微微撩开一条缝,车内的女人犀利的目光越过李昭漪和她的表弟落在那个陌生的女子身上,用海娜花描摹的浓眉轻轻一紧。
她肯定是昔日那位公子哥的女儿,小妧居然忍了,还能给他生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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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冷家庄,一声火枪爆破的声音落下,冷元知没有感受到疼痛,却见自己的母亲站在他身前,右耳鲜血淋漓。
“姆嬷!”冷元知大吼着扶住被声浪和痛感击垮的韩若跪地,呼唤家仆的同时,将手中的短刀狠力掷向邓邴之。
“冷元朝!我与你,与你们,不共戴天!”
邓邴之侧身躲过飞刀,瞧了一眼一身蓝底银白丧服神色凛然冷元朝,弯腰捡刀的同时,上前一步,当着众人尤其是冷元知韩若母子的面,削去右耳尖,细声道:“微臣不误冷氏之恩。”
他本想射中这把刀,没想到这个疯妇会冲过来挡在儿子身前,幸好他移偏他的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火铳的声音惊起不少人,对近日这主宗一脉发生的人命官司既有害怕又有忧虑。冷元朝于人群中只睨了一眼怒极近哀的堂弟,冷漠留下一句“你自己清醒清醒”,再与二弟道:“我要速回江宁。”
温珣离世前曾有向他托孤:「琅带兵打仗我放心,可朝政诡谲事态,我只信任你,雪堂,帮我照看好行川,为他守护好国境……」
冷元朝与温珣是自幼相识一起长大的异性兄弟,深知温行川于故太子而言有多重要!他既许下诺言,如今这晚辈出了事,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来人,备马!”冷元朔不操心朝政,光是想到晚辈们未知的处境只觉脊背发凉。他习惯性先纵马回到自家,见到在一起照料莳儿和小米糕的妻子和嫂子,急急说了情况。
“你讲外甥出事了!”林珈珞脑内“轰”地一声,高声:“我和你走!”
她话音才落,竟没想魏嫆一言不发将儿子塞到她怀里,急急跑出门外,见到骑在马背等二弟的冷元朝,没多言,直接瞪上属于冷元朔的那匹骏马,取过别在马鬃的马鞭,照着马臀狠狠一挥,登时行远。
中毒算什么?温行川那个混账又对她的好女儿做什么!他一定有林婉淑护着,可她的女儿孤零零,再被林婉淑刁难怎么办!
冷元朝见妻子如此立即追上,待到冷元朔与林珈珞好说歹说“有我在珞珞不要怕!”“咱女儿受不住马背颠簸,你别急,有我在一定没事”,出门再见此地,只剩随风飘曳的空枝。
等他寻到新马追上兄嫂,又在长兴遇到一通命案。长兴县令早年与冷元朝打过照面,涕泗横下要首辅替他做主。原来是此地的粮仓被盗,守卫被杀,他去查案,发现守卫们俱是口吐白沫抽搐而死,门前连个打斗痕迹都没有。
这位葛县令知道江宁县那个周县令不治而亡也和粮仓有关,本就疑神疑鬼的他已经魂飞魄散,握着冷元朝的手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真是废物!”魏嫆听过骂了一句,她耽搁不起,让冷元朝自己处理,立即随邓邴之急去江宁。冷元朝觉此事蹊跷,让冷元朔抓紧跟上有事书信联络,要在此地多留查调。
郄贤身死是事实,但这害人的邪术针对两地粮仓,定有重大隐情。
等魏嫆和冷元朔一行赶回江宁已是二日后。她来不及洁面沐浴,听说元初没出宫,风尘仆仆纵马冲进紫禁城。先在坤宁宫见到精气神不足的女儿,直接来到倦勤斋,要林婉淑出来。
林婉淑此时坐在温行川的床榻旁,还没等华一传,就听魏嫆就站在殿门外敞开了嗓子骂:“你林婉淑难得舍这么高贵的面子,敢当着一帮下人骂我女儿是不是!林婉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当我好欺负是吗!你讲话前怎不问问你那不听人话的儿子做了什么让她受惊成这样!中毒?是他活该!”
林婉淑才听第一句便“腾”地站起来,秋蘅那孩子动手伤害她儿子,她还不能讲了是吗!回头看着才用过药昏昏沉沉的儿子,每次醒来第一眼都在问秋蘅有没有来探望他!
她没下懿旨留秋
蘅入宫,川儿一直在解毒没传一条口谕,那姑娘倒是聪明,还知道寻坤宁宫住下来,更知道一次都没来看川儿!呵,她真是卫妧养的好女儿!二十多年前就是她卫妧带着妹妹学坏,现在又来祸害她儿子!
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摔了手中的佛珠串大步走出殿门,站在台阶上面向怒目而视的泼妇,“你现在带她走,不要再害我儿子了!”
魏嫆被一阵妖风迷了眼,擦去眼睫沾的一点绒毛再瞪林婉淑,心里一沉,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怒斥:“你还有心思戴得花枝招展!”
她走上前一把握住林婉淑整齐的发髻,快速拔掉点翠掩鬓丢在地上,瞋骂:“你从前就喜欢骗人,温行川根本没中毒是不是!”
林婉淑没想到魏嫆作出此举,儿子被那根毒钗刺中之事发生时少有宫人路过知晓,这件事她下旨不得张扬,把太医院所有人还有咸熵锁在宫中,让温琅率官兵在宫外巡视,就为避免宫外有逆贼趁机作乱!
她每日殚精竭虑,心碎成齑粉都要穿戴整齐每隔几个时辰在宫内走动,就为营造无事发生,她卫妧,一个首府知名贪图享乐的祸水懂什么!
现在魏嫆高喊这几句,她为了大局,根本不能承认川儿中毒还未痊愈,犹豫一下又被魏嫆认定她故意刁难女儿,两个妇人就在殿门外撕扯起来!
华一急忙唤宫女上前,可她们都不是这位能纵马夜行的对手,且不论出手会不会被反伤,这位首辅夫人今日的架势再加先帝都是被她杀的……她们有心无力,眼看着太后渐渐落了下势。
“一帮废物!”林婉淑话没说完就被魏嫆一手按住后颈一手捂住嘴,她没有魏嫆个子高,现在又被她按着欺负,连日强撑着的心墙一刹那垮塌,眼泪流了下来,没想到过了二十几年,她还会被卫妧欺负哭。
可惜魏嫆气在头上,她自己受过婆婆的气,怎能让女儿再受?
“你讲话这么厉害,要他放手啊,大家都相安无事!”
林婉淑总算等到这句话,丹甲抠在魏嫆的手腕逼她松手,恨恨道:“不用你讲,我定要他放手!”
话音才落,华一凑到林婉淑耳畔急传:“陛下醒了。”
林婉淑要魏嫆放手,魏嫆死死剜了林婉淑一眼,掐着她的上臂一道进了殿。只见高帷幔中,那个快把她气死的晚辈一身素白的中衣侧卧在明黄的龙榻上,对着地面呕出一口乌血。
他真中毒了?
魏嫆松开林婉淑,走到温行川面前,握着他手腕听一下脉,确实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