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温行川,你想做什么!”冷元初趁着温行川背过身的功夫从发鬓取了一珐琅西洋瓷人饰样的金钗,藏在正红色的袖子里。
  温行川没有讲话,垂下的明黄阔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逐渐有血自掌纹渗出,低落在地上。
  冷元初看清,心脏重重沉了一下,一点点退后想要逃离这压抑的氛围,直到后背抵在盘龙的赤色柱子,不受控地呼痛一声。
  温行川转身,死寂寂盯着冷元初。
  冷元初没想到温行川会这样,凤眸中的血丝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难以挣脱,以致温行川一步一步走来的脚步很沉,她竟毫无招架之力,就这般被温行川抵在丈高的龙柱下,端起下颌要她直视他,一个帝王滔天的愤怒。
  冷元初朱唇抖动着想要说些什么,被温行川用拇指按住,狠狠地擦砺。
  掌心的血淌过温行川覆有薄茧的拇指,蹭在女子本有饱满的朱唇上,更加妖冶妩媚。
  冷元初握着金钗的手紧到颤抖,她不想被温行川强按在身下,哪怕他反反复复强调爱她有屁用,她的痛苦,都来自于他!和他的祖父!
  就连他手心的血,她都嫌脏!
  冷元初抬起手推向温行川结实的胸膛,眼中清亮的眸色早换成交织恐惧与恨意的瞳光。
  “温行川,你不配占有我!我要嫁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冷元初说着,举起金钗就要刺向温行川。
  “朕求你,爱朕。”
  秋蘅,我求你,爱爱我。
  第70章
  冷元初举起的素手白到几无血色,她攥得紧,玲珑纤细的青筋罕见地爆了起来。
  温行川说出“求”字之时,冷元初完全没有料到,仿佛被这一字清空头脑里所有怨与恨。
  他怎么说出这种,这种……别扭的话?
  手在意识彻底消逝时不自觉收住力气,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金钗犀利的尖儿穿破血肉,闷闷地通到男人的骨窝处。
  痛感迅速蔓延。
  温行川低头看了一眼,金钗的双尖正中那枚铅弹射中的旧处。
  他动一下眉头,继而握住冷元初的手,再将那金钗戳得更深。
  “如果这样你能开心,那便如此。”温行川低声说着,脊背逐渐弯曲倾靠在怀中人的身上。掌心未曾痊愈的伤口在流血,刺眼的鲜红蹭在冷元初的手背上,滚烫而湿粘。
  他想说,她竟意外和女儿养的那只小鹰一样,明明是他救下小鹰送给熙安玩,却会在喂它肉时狠狠叨他一口!
  感受到她的手在挣扎,温行川再握得用力些,让那金钗直抵骨骼。
  “你在做什么!”冷元初尖叫着挣脱。
  “你若不解气,解朕腰上的刀,用刀。”温行川用另一只手盖在冷元初小巧的脸,拇指抵着她的下颌微微翘起,要她直视他的眼。但他不知,右眼的血丝渐渐破裂,眼白与瞳仁交接处渐渐泛起血点。
  直到薄唇的缝隙溢出一抹无光泽的黑血,淌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温行川感受到异样,拇指蹭过唇缝,垂睫
  看了一眼,瞬间拽过冷元初的手,拔出钗子的同时,狠力夺过来仔细看过。
  细管尖端有小孔,一滴一滴地拱出青绿色的汁。
  “什么毒?”温行川头开始晕,肩膀麻嘶嘶的,心脏像是被鞭子抽打过,鞭须枞草全都扎在跳动的肉里,每一跳都伴随四面八方而来的无尽刺痛。
  手一松,小钗落地,上面那个白卷发三角帽的瓷人船长断个稀碎,流出更多的毒汁。
  温行川感觉视线在旋转,喝道:“来人,传太医!”
  殿门外正左右为难的邓邴之急忙唤人一并奔去太医院,小康子透过半敞的殿门大胆看去,只见陛下骤然跪在皇后娘娘面前,那双指点江山的手沾起地上的青色汁液,蹙紧剑眉分辩的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全部溅落在皇后身上赤色的婚服。
  “陛下!”
  “温行川!”
  ……
  倦勤斋涌进全部太医,一个个神色紧张又不敢颤抖,紧急为陛下解毒。这四载整个太医院在蘅元帝的要求下必须掌握全天下所有的奇毒怪毒,可这毒又不知是哪路高手调配,他们实在跟不上这皇族权贵害人的招数!
  方太医看着陛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斗胆问向一旁脸色惨白的皇后:“娘娘,这毒可有解药!”
  冷元初没有启口,怔怔看着她的手腕。自温行川神智模糊起,她纤细的手腕就这样停留在男人的虎口处,它被握得太狠,甚至开始淤青。
  “娘娘,可有解药!”方太医着急,一看那躺在血泊和毒液之间的断钗还有什么不能理解:是皇后行刺了皇帝!
  要是宁澧戏楼那帮吹拉弹唱的写出这种逆天台本子,他还能坐在樟木戏台下喝茶吃点喝几句好,但现在他只觉脊背发凉,冷皇后看似柔弱清纯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狠的心!
  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冷首辅手下最锋利的美人刀!年轻的蘅元帝若真突然驾崩,朝内必将大乱,冷首辅完全可以凭借皇后娘娘父亲的身份挟持熙安公主,像那董卓曹操一般!
  “娘娘!”方太医见冷元初闭唇不言,已经顾不得什么身份高低,他是皇帝的臣,不是眼前这个叛党之女的臣!
  随即怒斥:“你可知弑君之罪意味着什么!你没有妇德,与那个钱庄大东家蝇营狗苟流亡海外还嫌不够丢人吗!是陛下仁慈,看在你是公主生母的面子上予你一条永葆富贵之路,你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方太医慎言!”小康子看见皇帝手指在动,唯恐这位刚正不阿的忠臣良医因口无遮拦被诛!
  那年屠杀所有谏言立后者的血腥场面在小太监眼前渐渐浮现……
  小康子一个颤抖,跪在冷元初面前,“小奴求求娘娘,拿出解药吧,娘娘可以不要陛下,大燕的子民可不能没有天啊……”
  冷元初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堂内所有的太医、太监和尚宫们齐齐面向坐在龙榻边缘这位薄情寡义的女子,跪下:“请娘娘交出解药!”
  在他们眼里,蘅元帝没有错,为了这位冷氏女,宫变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让冷氏族集体陪葬!
  这几年陛下不看不近任何女色,杖杀了五个意图爬床的宫女后将所有宫女遣去寝殿五十丈外,哪个皇帝能做到他这样!她有什么不知足!
  诸位受过蘅元帝恩泽的太医心里的念想空前一致:若陛下真过不了这一关,他们死前一定要杀了眼前这个妖女,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义愤填膺之时,听到细细微微的啜泣声。
  冷元初握着温行川的手,眼泪断珠般落下。在巴尔卡与冷元知一起生活时,她曾谈及用簪子杀过人,不久后冷元知把这枚金钗送给她:“日落后,就算是我敲门你也不要开,元儿,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她听哥哥的话,但他并未告诉她瓷人里藏了毒……
  “去绍兴,请他来……”冷元初话音才落,邓邴之应声离开,八百里飞骑直奔绍兴山阴,去寻冷首辅速归统领朝局。
  -
  短短三日,绍兴府的冷氏族变了天。
  邓邴之只用一夜半日便来到山阴,在冷家庄一地狼藉的青石板道走着,路过拆灵堂白幡的几个人,只道今日冷兴茂出殡,冷家两位爷在坟头山那边。
  待到邓邴之赶过去,看见冷二爷正在在为石冢撒金纸,数十个穿着丧服的男人站在首辅身后,一并围在一队和尚旁,齐听那位颂念往生咒。
  邓邴之没空围观冷氏族冗长复杂的葬礼,快速来到冷元朝身旁将宫内事速报,冷元朝听罢瞳孔一震迅速下山,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弟弟说句话。
  冷元朔侧身看了一眼兄长背影,捂住手臂处包扎好的伤口。
  冷元知在寻到母亲的同时,得知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争吵之中拔剑伤了他。
  氏族里一向有几股势力,有唯三叔公是尊的,自然也有挺大房唯一留下的这位令人惋惜的儿子。那日氏族内斗殴两败俱伤,长老们都没压住,最后是镖局的六堂叔冷兴昌劝阻冷元知收手,才勉强有了今日送葬。
  冷元朔仰天叹息,行善多了不讲大的回报,见面该有的礼貌总该有吧?冷元知,他最看好的堂弟不分是非这样待他,心实在是寒。
  未过一会有家仆匆匆奔来传话:“大爷和少东家吵起来,恐怕又要动手了!”
  冷元朔脸色一变,顾不上惊诧的和尚和其他族人,撩起衣裾匆匆下山奔到大房祖宅,一眼就看到冷元朝剑刃染血,再看一旁握住肩头的冷元知,鲜血早渗透大半衣袖,又惊又痛:“发生何事!”
  “把解药拿出来!”冷元朝没回应亲弟的话,举剑对准冷元知的脸,“你不要逼我对你上刑!”
  “温行川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冷元知狂笑着,直到咳嗽几声,惹得清瘦的身子颤抖。他失了不少血脸色暗白,原本矜贵无双的隽秀公子,现在却是旧伤未好新伤又添,还不如比他年长甚多的堂兄体魄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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