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马车外,唯见温行川坐在高大的飞赤马上,攥紧马鞭,冷冰冰望向她。
冷元初心脏一紧,不自觉吞咽一下。
“为什么不告而别?”冷元初被他巧力抱上马车时,听他幽幽然说了这句话。
冷元初实在无奈。
就算没走,她也不会在夕阳之后进入紫禁城。
她若不妥协,今日的他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
冷元初道:“我要回绍兴过年。”
“朕说过,不许你离开江宁府。”
温行川说着就要带着妻子打马离去,被已经下了马车的冷元朝叫住。
冷元朝的语调里藏满难以抑制的愤怒:“初儿回大燕的第一个岁时年节,你非要让她心里难受吗?”
温行川低头看一眼面色寡淡的妻子,与随行侍卫吩咐,“传朕口谕,要熙安公主即刻动身,去往绍兴。”
说罢抱着妻子翻身下马,吻掉她唇边一颗糖渍,和神色凝重的首辅说道:
“朕与你们同行。”
第51章
温行川坐进冷元初的马车里,打量一下通体雪白的车厢便看向窗外,用眼神示意冷元初:抓紧上来。
冷元初无奈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寻到尽可能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坐好。
“坐近一些。”温行川从怀里取了带帽的湖笔和侧订的黄皮本,在桌案敲了敲。
冷元初没理他,把毛皮衣领攥得更紧。
温行川瞥她一眼,把她拽到身旁,“昨日把你按疼了吗?”
说着,单手控住她细软的手腕,解了她的护颈和衣襟。
锁骨处的红痕还在。
“看够了吧?”冷元初甩开他的桎梏,把前襟拢好侧头不语。
温行川的目光从颈下滑至红唇。
每当他靠近,她便喜欢咬唇,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总归要她长长记性,再提那个男人试试?
“没有哪个做丈夫的会在旁人觊觎妻子时熟视无睹,冷元初。”温行川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告诉朕,到底要朕怎么宠你,你才满意?”
冷元初没反抗也没讲话,偏过头看向波粼粼的门襟帘子。
温行川最终还是没吻她,拧着来的唇再诱人,也少了热烈的滋味。
但不妨碍他用拇指擦过,把她的口脂划乱。坐回原位后从腰上的革制小袋取了一块墨,直接在桌案倾水研墨。
冷元初看那漆黑的墨汁把马车正中白如鹰腹的案牍溅得难以直视,知道他这是故意而为。
就像这污点一般,她的人生因温行川的存在,一塌糊涂。
冷元初鼻尖渐渐酸痛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中,哑声道:“我不想做皇后。”
温行川笑道:“那便做贵妃,做淑仪,横竖后宫就你一人,朕翻哪张牌子都是你。”
冷元初头痛,“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做你妻子。”
“那你想做谁的妻子?冷元知的?”温行川大有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的态势,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谈及情敌能做到这般淡定,应是习惯了。
他语气慵懒,回她道:“他年纪比你大很多,身上还背着命案,你别忘了,朕对他下的海捕文书并没有撤回。”
冷元初捂着胸口不说话。
温行川在本上簌簌写下三行字,手背却是随着握笔力度加深,渐渐隆起青筋。
男人调整一下心续再道:“穗德钱庄江宁分号爆炸案,你想听听吗?”
冷元初听到他谈及哥哥的事,瞬间坐直身,“要听。”
温行川把本子递给她,“爆炸现场有火铳的残骸,说明这就是此前行刺你的那伙贼人所为。”
“朕查过,与你堂哥有仇且有实力引爆火药的,统共有三位,你可以看看是否有认识的。”
冷元初垂眸读过温行川记下的三个人名,一一介绍起来:
“李继海是被堂哥辞退的大掌柜,女婿是绍兴卫营的佥事,能接触到火炮;周三虎是江宁府
的火药商,曾指控钱庄私吞他五百两银票,裴虢,穗德钱庄安徽分号当家……十八年前曾因吞赃被当时的东家冷兴盛驱逐,他与大教场的韩秉指挥使交情甚深。”
冷元初把本子摆回案牍,思考须臾摇了摇头,“我没有想法。”
“其实还有一个人。”
“谁?”
温行川抱臂靠在软垫,要冷元初自己说。
“冷兴茂?”
温行川点点头,忽然动了下眉心。
妻子尚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是秋蘅,不过,她就算认了冷元朝做父亲,那冷兴茂横竖都算是她祖父。
她倒是不讲礼法,敢直呼老头名讳?
温行川问道:“你觉得冷兴茂是凶手?”
冷元初攥住衣角思考后,摇头否认。
“江宁分号这一炸,钱庄损失了五年的营利,还有族人伤亡。我知道冷兴茂早就觊觎钱庄,但他先炸再夺得不偿失,而且听二爹说,就因此事,族人至今对他心存不满,更别提推举他做钱庄总舵。”
她从冷元朔那里听闻,绍兴族人一致认为是温裕与冷兴茂累年斗争让钱庄遭难。冷兴茂为平众怒给宗族各家赔偿了不少金银。
但三年前,他还是逆着长老决议强行接手钱庄,并把总号搬离绍兴。
他这次选择在年关之际,自掏腰包办一场大张旗鼓的祭祀,就是想在宗族里重整秩序,因他在主宗这一支排行第三,按宗法,既做不了宗主,又继承不了钱庄。
冷家主宗在冷兴茂这一辈有六个男丁,大房冷兴盛早过世,只有四子冷元知任从前的宗主和钱庄继任者,因温行川下的通缉令蒙了污点,就要从家谱中下掉。
现在的宗主是二房唯一的儿子,名叫冷元达,和冷兴茂这个三叔不对付。
冷元初忖度一会,望向车窗外光秃秃的树说道:“陛下查出是冷兴茂所为吗?”
“没有。”温行川欣赏冷元初能动脑思考的样子,把她讲的话都记在心里。
他怀疑过冷兴茂,但,他的确没理由对冷元初动杀机。秋蘅对冷兴茂而言,是攀附皇权的利器,说来冷兴茂还得庆幸,若没有秋蘅替嫁一事,他早就在宫变结束后杀了他。
温行川控了控情绪,再问冷元初:
“周三虎这号客商比比皆是,你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冷元初把本子还给他,不假思索回道:“我记得住所有对哥哥不利的人,因为我想帮他。”
帮他?
温行川一瞬间被无法形容的郁气卡住,沉闷得很。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才是多余的那个,插足另一对璧人的爱情。
想自欺欺人,想劝告自己不要在乎冷元初的过往,想做缩头乌龟,但她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脑海里、心里所有的回忆,都是她与冷元知双向奔赴的点滴。
很美好,听得他都要感动了。
可惜,她招惹了他。她是他温行川的女人,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冷元朔向他保证,年后会把冷元知送离大燕的疆域,他且再信姨父一回,若他再敢骗他,他一定会将姨父家产充公,让他从零干起!
温行川鹰视妻子方久,沾墨再写几行字,没再抬眼多看她一眼。
冷元初坐在对面,见他情绪稳定,谨慎从口袋里翻出她的手札,慢慢盘算属于她的新生意。
冷家车队一行十五驾,魏嫆和冷元朝的马车居中,冷元初的马车紧随其后,其他马车是丫鬟侍从以及载满辎重的货车。
佩兰在丫鬟地位高,可以独自坐在一辆马车里,正为小姐的新绢帕缝绲边时,突然钻上来一个人。
“叶骏,你这是!”佩兰没想他孟浪至此,手指被针扎出一个血泡,痛得“嘶”了一声。
叶骏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懂怎么怜爱女子,这点血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没想到佩兰竟会看着它,吧嗒吧嗒掉起眼泪。
他慌忙伸手把姐姐眼泪擦干,而后举起佩兰的手,含住她的手指。
佩兰见不到血,一下子恢复了清醒。她惊于叶骏胡闹又拔不回手,只好等那浅到足以忽略不计的伤口愈合,才要他放手,用手帕卷住手指,感觉怪怪的。
“我怕血。”佩兰匆匆解释过就嗔他一嘴,“你上来做甚,想毁我清白是吗?真是随了你家主子。”
叶骏不生气,笑呵呵道,“你也随主,傲气得很。”
佩兰听他攀扯小姐心里不喜,怼道:“我家小姐不欢喜陛下,就被讲成傲气?小姐在陛下身边受的苦遭的罪就不提了?”
“佩兰姐姐消消气。”叶骏挠挠后脑勺,额头急得都快引出抬头纹,“姐姐,我是来表白的。”
“表白?”
“嗯,姐姐,我心仪你,从前在王府我就喜欢你。”
叶骏把身上的配剑解下来放在一旁,从荷包里拿出他家祖传的玉璧,“这是我家最值钱的物件,我娘要我给喜欢的姑娘,那我肯定是要给你,佩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