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冷元初抽咽道:“你觉得他会威胁堂哥。”
  温行川点了点头,他想冷元知死,但他不能中了幕后人的奸计。
  冷元知的仇家会因他喜欢冷元初而伤害她,这便是将他温行川拉入局。伤害冷元初者,无论是谁,他必诛无疑。
  温行川摸了摸冷元初的头后按过来吻在她的脸颊,轻轻问道:“你愿相信朕吗?”
  冷元初没有回他,却看见他四指压住的佛珠间,那枚泛着润泽的天珠。
  温行川顺着她的视线看下来,心里一紧。
  她能记起他吗?那时他只十二岁,因她的突然出现侥幸活下来,才有今日他还能坐在这里与她相伴……
  女子呼吸急促起来,男人拍着妻子的胸口让她顺好气。
  他还在等她回话,虽怕谈及宫变吓到她,但还是将话说个彻底:
  “朕曾被人追杀过,在胸口留下这道疤痕,那日你面对的,与朕曾面对的,是同一伙人。”
  见冷元初一直没有回他,温行川叹了口气。自怨自艾之时,忽听到来自妻子那幽若的声音。
  “我信你。”
  如听天籁让人心神共鸣,温行川拼命克制心头之喜,再靠近些试探道:“朕知道你在寻伯母,朕已经派人沿着线索去追查,你住在宫里,有消息我们也好一同知晓。”
  冷元初遽然睁大杏眼,急急问道,“伯母有消息吗!”
  温行川望着妻子,剑眉稍动,咽下想说的话。
  韩若死在他眼前的那天的确做得天衣无缝,把深陷仇恨的他蒙骗过去。后来他从魏嫆口中知道镜月湖下的秘密,将信将疑间开棺验尸,知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这老太太骗技了得,竟能从训练有素的幽影眼皮下消失,为此至少有十个幽影挨了军杖。
  他自然是派了更多人手去抓她,却不知为何,这位韩老太始终不肯露面。
  但她是冷元初的养母,比起那个把冷元初,或是把秋蘅彻底当成联姻工具的邱馥,更值得他道一声岳母。
  温行川握着冷元初的手道:“她还活着。”
  “她在哪里!”冷元初靠近他,几乎贴在温行川胸前,恳切道:“我想她,让我见见她好吗……”
  温行川轻嘬下她的朱唇,道:“你留在宫里,就会见到她。”
  冷元初一眼不错看着温行川的乌瞳,“你不要骗我。”
  温行川听出她在踟蹰,把话说得更真,“你伯母一定有她的难处,你想帮她,是不是?我知道你那二爹教过你做商人要学会利用。”
  “你用用朕,好不好?”
  第50章
  还未等冷元初说话,殿门外传了话:“启禀陛下,冷二爷觐见。”
  温行川没理会,仍在等冷元初答应他。
  “可以。”冷元初无奈,挣扎起身。
  温行川望着她的背影,心情轻松下来。
  *
  坐在去鸡鸣寺的马车里,冷元朔直截了当问:“你想入宫做皇后吗?”
  冷元初一愣,看向二爹那阴晦的脸色欲言又止。
  冷元朔不高兴起来,“拖拖拉拉的性子,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二爹不喜欢你犹豫。”
  “我怕牵连到您。”冷元初咬了下手指,摇摇头。
  冷元朔顿了下,随即笑得震耳,“没想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惦记二爹,你不怕我了?”
  冷元初斜了下唇角,双肘撑在马车的桌案,托腮看向他认真说道:“我是怕您被温行川刁难。”
  再怎么说,温行川是皇帝,就算冷元朔是皇亲国戚,也得谨慎行事。
  追溯历史,也不是没有皇帝和外戚反目成仇的前车之鉴。
  冷元朔又惊又喜,反复回味这求之不得的关怀,心里畅快得很,笑够了才敲了敲桌案说正经,“你就说想不想回到温行川身边,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不想。”冷元初枕着手臂趴在案上,平静道:“我不喜欢被他禁锢的生活,而且,我已经不爱他了。”
  已经不爱?
  冷元朔掂量着义女的话。
  原来,小姑娘真如老婆所言,受的是情伤啊……
  冷元初懒懒抬手,卷起车帘要阳光照进来,缓缓喃道,“我知道先帝先后犯下的恶业后,就决定不再与皇家、与温行川生出新的纠葛,况且,离开温行川的日子,我只觉得很舒畅。”
  她摸了摸脖子,幸好现在是冬季,脖子上会戴一圈黄皮子做的护颈,不会让旁人看到她被温行川掐过的痕迹。
  一个情绪难调的男人,不配做她的夫君。
  “这样的皇室,谁愿意来便来吧,温行川就算是个明君,也偿还不清他祖父造的孽,况且他对我,比暴君还残暴,比昏君还昏庸。
  我是有福之女,才不进无福之门。”
  冷元朔点点头表示认同,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沉下来。
  “可是初儿,你与行川还有一双儿女。”
  冷元初遽然直起身子看向男人,郑重解释:
  “孩子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我接受不了他对熙安那般苛刻,把一个小女孩该有的天性都磨没了。”
  倏想起深夜里她使尽法子哄女儿,熙安都垂着眼,咬着薄薄的下唇郁郁不乐。
  有一次熙安以为她凶了她,慌乱爬下椅子,对着门背起《论语》《孟子》……
  不敢想,温行川到底怎么苛待的孩子,能让熙安害怕成这样?
  她小时候是因寄人篱下而敏感自卑,女儿衣食无忧,为何会活得像
  惊弓之鸟?
  “二爹,我不想熙安背负什么储君帝位压抑天性,她不仅仅是温行川的孩子,更是我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冷元初语气不善道,“先帝对温行川做过的事,我不想他在女儿身上重演。”
  “我要把熙安接出皇宫,二爹可不能拦我。你若向着温行川不向着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冷元朔眼看姑娘情绪愈发愤懑,一时踌躇难言。
  -
  到了鸡鸣寺,冷元朔带着冷元初寻到那位慧祥师父,却被碰了一鼻子灰。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祥师父听闻来意后,打量一眼冷元初,行礼说道,“华严经有云‘身在红尘之中,事来则应,事过则无’,佛法讲顺应而为,施主莫以法事之行,违逆事实。”
  冷元初瞳仁一缩,“事实?”
  冷元朔一惊,急忙拽着冷元初离开佛堂,在下山的路上谈天聊地,试图移走她的注意力。
  冷元初哼哼应着,脑海里却浮起温行川手腕上的天珠。
  在养心殿看到天珠那一刹那,鼻息立即飘起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在温行川面前过了呼吸。
  脚下一软,冷元初在山路险些崴脚,被冷元朔扶到一旁石凳坐下。
  “二爹真的没有事情隐瞒我吗?”
  冷元朔压下情绪,“没有。”
  “那,慧祥师父何故言‘事实’?”
  冷元朔被噎了下。
  冷元初努了努嘴,拽紧冷元朔的氅边,可怜巴巴道:“您不能骗我的。”
  “我怎会骗你。”冷元朔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正想要编句瞎话蒙骗过去,忽然被冷元初握紧手。
  这只手,和在祠堂递给她馒头的,很像……
  是他?
  *
  冷元初被带到蒟穃院还没坐稳,就被拉上回绍兴的马车。
  魏嫆抱着两个男孩和冷元初坐进同一个马车里,解释一嘴,“你爹向皇帝告了假,我们正好早些回绍兴过年。”
  冷元初把景程接过来,摸着儿子的头回道:“阿爹不早讲,我还没备好礼。”
  魏嫆凝了须臾,笑道:“我都准备着了,不用你操心。”
  见冷元初陪两个男孩玩,魏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早朝时,冷元朝得知她夜宿养心殿,当即决定提前告假回绍兴,就为了让女儿离温行川远一些。
  魏嫆叹息,他这个性子,说好听些不与人争执,事事都在心里筹算铺陈,讲难听些,他做决定不容任何人置喙,就像她才送走温琅就忙起归乡的置办,两个时辰不到就坐在离开江宁的马车上。
  想到山阴县冷家那阴森森的祠堂,魏嫆心口梗了一下。
  她从没和夫君说,当年卫家落难,冷家的长老集体来到江宁,要求冷兴茂把她按族规沉塘,换冷氏全体族人性命。
  到现在她还记得,二十年前他们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站在她面前,要她为了冷元朝考虑,千万要自行了断。
  这帮人面兽心的长老又想她死,又不想手上沾了人血,现在回想,冷兴茂也是这种人。
  那时她太年轻,被他们威胁恐吓乱了方寸,在冰天雪地里跳进镜月湖寻到渠口逃难,哪里知道,那时的冷元朝早已给她备了一条生路……
  她是因为爱冷元朝才会回到他身边,愿意与他白头到老,但她不想和绍兴的冷姓族人再有什么来往。
  只是今岁冷兴茂要大搞祭祀,要求他的子女必须回去撑场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