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但她的素手立刻被温行川握紧,润泽的指肚在那软若膏腻的手背摩挲着,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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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闭目厘清各种线索,突然睁开眼,寸目不离他的妻子。
“你还认为朕要杀你吗?”
男人不容置疑的话语惹得冷元初身子轻颤。
细细回忆,若温行川真要杀她,早派小昉叶骏他们神不知鬼不觉…但那日侍卫们的态度她不是不知,确是用命护住了她…
思索间,她听到温行川再度咳嗽起来,抬起杏眸,看他脸色暗白,眼底不知不觉浮出一团黑。
握着她的那只手温逐渐降低,甚至让她感受到了寒意。
是风寒。
冷元初立即起身,把她散在席上的黄皮子裘氅拿回来为他披好,再把火盆拽过来些,让温行川取取暖。
想了想,把早上出门时阿娘给她的这个燃着枫香的暖炉,放到男人落在膝上的手掌心中。
温行川歪靠在榻边的墙上,才拍了拍胸口费力缓出一口气,盯着鎏金手炉上的梅花,须臾,把暖炉放到桌上。
他不想在冷元初面前示弱。
没过须臾,男人再度把那芬馥的暖炉取回来,藏进罴氅。
冷元初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她烦不得,见宗泐大师抱着经书而来,起身迎上去。
高僧摆手示意不必如此,他看出皇帝今日无心听经,坐下为二位贵主添茶。
见赵大人躬身退下,高僧再启口问道:“立公主为储君一事,陛下可有遇到其他困境?”
温行川抚摸着手炉,睨了眼闻着茶香的妻子,缓道:“没有阻碍,年后就可定下来,和立后大典一起。”
冷元初手指一抖,把那清亮的茶汤泼到案牍上。
一滴热茶溅落,在皦白的手指烫出一个红点。
冷元初下意识咬起指尖缓解灼痛,被温行川一把拽过手。
男人把席旁的药匣勾过来,翻找到青草膏,为漂亮圆润的指尖敷好药。
“不要咬手。”
冷元初咬了下唇把手抽回来。
宗泐大师取了块白布把桌面擦净,见眼前的贵女对立储一事有抵触之意,替他这位学生多言一句:
“陛下自公主出生起就有这个想法。”
“这怎么能行?我不同意!”
冷元初蹙眉而言,只觉荒谬。
温氏王朝肮脏的一面她算是彻底见证过。若论因果,先帝先后罪孽深重,她怎能让女儿留在这烂泥坑里,替祖先偿还恶业?
她还想着把女儿带走后改成她的姓氏,让儿女富足长大,她要给他们所有的母爱…
冷元初望向温行川郑重说道:“既然大师提及困境,想来这立储阻力很大,民女劝陛下放下这个念头。”
温行川剑眉一凛,“缘何?”
冷元初道:“民女是熙安的母亲,不想她承担不该有的压力。”
温行川勾了勾唇,“你若不喜,可以入宫来约束朕,不给女儿布置课业。”
冷元初惊了下,瞪大眼睛,“你…她才三岁,你给她布置什么课业?”
温行川揉了揉太阳穴,闭目不言。
冷元初咬唇把他推醒,正言厉色:
“请陛下不要在我的女儿身上施加太多压力,以及,我不会入宫做什么皇后的,陛下还是另择良宜立后封妃,民女会祝陛下子嗣绵绵……”
没等冷元初说完,人已被温行川紧紧箍住,大掌捏得双臂泛起痛意。
“封后大典前,朕允许你在宫外住。”温行川想起冷元知,眼底卷起戾色。
“朕给你时间,把旧情了断。”
冷元初被他的眼神吓到,心脏咚咚槌雷。
稍顷,女子垂下头,纤长的玉颈落下几缕纤柔的长发。
“民女只是一个丫鬟。”冷元初低声求他放下执念,“陛下何必如此执着民女?民女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
温行川心头猛地一颤,旋即把她揽在怀里,以手覆住她的面颊,轻轻抚摸。
“那是骗你的,你不是什么吴氏,你就是冷元初。”
见怀中人眼中盛满疑惑,温行川无法讲他本意是想杀掉冷兴茂再吓到她,只好道:“彼时,朕早知冷兴茂会造反,是以出此下策想让你与冷家分离,朕对你有私心。”
冷元初被他这番话震惊良久。
稍顷,她握住他的手腕,蹙眉问:“陛下亦说过我是秋蘅。”
温行川顿了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今日的他体寒怯冷,抱着温暖的妻子竟生出一股依赖。
那夜是他冲动了,关于她是秋蘅的事情,他早先与冷元朝和姨父达成共识——
不要向她提及身世,若她非要追溯,所有人都将道她就是首辅的亲女儿,不容置喙。
当温行川听完两个中年男人拼凑出的,关于秋蘅的前生,心里苦涩,久久无法恢复。
从前那个面对歹徒临危不乱的小姑娘,如今娇嗔些又有何妨?他愿倾尽所有爱她,回报她的恩情!
上天仁慈,让他娶了最想娶、最应娶的人,是他三生有幸!
“在仰止园你日日因秋蘅同朕吵架,朕被你气到,说了胡话。”温行川捏了捏冷元初的鼻尖,笑道:
“秋蘅是朕的救命恩人,如今她有一双儿女,和夫君幸福生活。朕见了她,给了她该有的回报。从前你为这事与朕闹了好久,朕今日解释,你能接受吗?”
冷元初一双柳眉蹙得紧紧的,完全不能接受他的说辞。
空穴怎会无故来风,那些梦境太过真实,她该问一问……问一问二爹。
“陪朕去琉璃塔转转吧。”温行川站起身时把冷元初抱起来,与老师颔首行礼。
冷元初这才意识到,方才他竟是在大师眼前把她抱在怀里,脸瞬间红起来。
宗泐大师笑了笑,吩咐小僧尼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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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娘娘,这边请。”小僧尼法号圆信,面向帝后深深合十行礼,在前面引路。
温行川握着冷元初的柔荑,走得稳健。
这圆信小师父四年前在琉璃塔扫地,悄悄见证过娘娘与陛下略显局促的初见,后来见蘅元帝思妻甚笃,斗胆向陛下讲述他之所见。
是以,温行川彻底明白,冷元初在嫁给他之前,便爱上了他,也知道了她婚前为嫁给他,学了很多违她心意的事情。
温行川让妻子纤白五指插入他的指缝,抬起来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什么缝补、食膳,他不需要她做这些。若非说一点,他甚是怀念她为他抚琴的点点微光。
他想与她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今日他执意带冷元初重归长干寺,亦是希望她能忆起这段邂逅,主动回到他的怀抱中。。
走到琉璃塔前,冷元初静听铜铃声响,自言自语:“这座塔,最初是冷公出资修建。”
未嫁进王府时她有悄悄到街巷,想打听长干寺遇见的男人是谁,意外得知这座寺院原本是冷兴茂修的家庙。
后来女儿出生,弄瓦之喜让彼时年过四旬的冷公豪掷万贯,把原本的青砖砌墙变为五彩琉璃瓦。
但没过多久,听闻冷公勃然大怒,不仅狠心把女儿丢弃远方,还停下了此地所有工事。
先帝不喜城门外最显眼的寺庙未建而废,在此地修一新后,擢升其为皇家寺院香火不断。
温行川揽住她的肩,引她一同走进琉璃塔。
一层一层拾阶而上,到第六层时,冷元初忽然停下来,再也走不上去。
“陛下,民女身体不舒服,民女……告退了。”冷元初甩开温行川的手就要下楼,却被腰间环住的手臂拦住。
“是哪里难受?”温行川下了一级台阶站在冷元初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试探着捏她的耳垂,不红不烫。
“我,不想再上去了。”冷元初躲开他的手,又被他按回,抵在墙上。
“这里供奉的,是朕的本命佛。”
温行川沉默片刻,言道,“我知道你就是在这里初见朕。”
第43章
冷元初猛地看向温行川,滢滢亮的眸子满是难以置信。
温行川把她困在身前,一点点引她忆起那个草长莺飞的早春,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自南向北驶来,在木鱼声缭绕的寺庙外缓缓停下来。
马夫费力抽了最后一下枣红马,无奈喊道,“车辙彻底断了,小姐。”
马夫的话音才落,帷帘被一双白净的小手掀开,露出一张清纯而又娇媚的玉靥。
“前面是……江宁府的城门?”
“是的小姐,那就是聚宝门,进了这道门,咱们再行个二十里路就能到国公府了,你说说这…”
长发垂肩、一袭浅黄袄裙的小姐看着沮丧的老车夫,笑着宽慰他,“多亏您驭马有方,让马车多行这么远,坏在这里比坏在荒郊野岭强多了!”
她用手指了指在夕阳下璀璨夺目的琉璃塔,“我们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马车一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