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门被猛地推开,来者迅速推开魏嫆,站在她和何芸之间,挡住魏嫆呼之欲出的杀意。
魏嫆咬紧的槽牙咯咯作响。
“冷尚书,让开!”
第32章
铅云如墨,紫禁城的琉璃瓦金光渐隐。
宫女传嫆嫔去了皇帝那边,郡王正在门外,冷元初便与暂时留在此处等咸熵的甘棠作别。
走出景秀宫门惊觉,半日功夫竟下了一场大雪。
那边几个太监在艰难搬花盆,积雪竟有没膝深。
宫墙与雪色映照,朱红之色被皑皑白雪肆意分割,衬得垂立于前、玄衣墨氅的温行川愈发孤绝。
就像那黄山之巅遗世独立的苍松,任风雪肆虐亦傲然挺立,不食人间烟火。
待到温行川走近,冷元初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双长靴。
她眼看着温行川蹲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让她抬起脚,脱下她穿着的鹅绒锦鞋,再将那过膝的鹿皮长靴一点点为她穿好。
温行川没说话,转身走进雪地,行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示意冷元初。
冷元初抿了抿唇,踏着他踩下的扎实雪坑,一前一后向着御马道走去。
冷元初雪裙之外披着白狐裘皮氅,她一只手拢住大氅,一只手小心提起裙摆,不让沉重的冬袍沾上寒雪。
新换的皮靴隔绝潮湿,护住她曾经冰冷的足温。
漫天飞雪里,天地皆被洁白覆盖。一阵寒风吹过,男人下意识顿住脚步侧身,用身体为女子挡住凛冽寒风。待风稍歇,继续无言前行。
温行川不曾回头,觉察到身后簌簌跟进的声音弱了些,他便停下来,等冷元初跟上后再行。
冷元初望着温行川宽厚的背影,想起在景秀宫里,她大胆问甘棠,在床上与咸熵是否和谐。
甘棠谈及咸熵依旧会脸红,她告诉冷元初:“相爱的人做什么都是和谐的,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晓君心所向。”
就像温行川不言,但是会怕她踩雪冻脚,提前备好鞋,为她踩好路。
冷元初一个不留神踩歪一脚,还没等她趔趄,温行川便伸
手扶住了她。
“可以请殿下抱我走吗?”冷元初怯怯问道。
温行川眉心一动,下一秒便把冷元初抱起,大步走向马车。
冷元初环着温行川的脖子,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此前是她不让他有太多亲密的动作,他习惯了。
或许就像甘棠所说,相爱的人应该互相包容互相扶持。
他,爱她吗?。
另一面的辛者库,冷元朝与魏嫆立在暗角。
“陛下向来多疑,若发现她在你来之后死掉,你可想过后果?”
冷元朝盯着悲愤入骨的魏嫆,严肃劝告:“何芸会死,但必须皇帝来杀,切莫贪急。”
魏嫆望着冷元朝离去的背影,捂住肚子,眼底蕴满仇恨。
前夫之子胎死腹中的仇她还没有报,“刘妩,我一定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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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冬徂秋,须臾半载,自桃枝绽蕊,蝶舞翩跹,至芙蕖映日,风吹翠盖,恍然间初秋将至。
如今冷元初已孕九月,就要生下她与温行川第一个孩子了。
这半载,冷元初更多见的是生离死别。
赫妃与何家终究覆灭,听闻赫妃喋血控诉她不曾背叛皇帝,依旧被赐鸩酒,肝肠寸断死不瞑目,时三十有一。
皇帝定了性,与何芸有秽闻者,无须审判直接处死。一桩宫妃背伦案,后宫、内务、卫营大清洗。
有下位者就有上位者。如今应称嫆贵妃的魏嫆,代生病的刘妩管理六宫,风光重来。
坊间传闻不断,有说赫妃无辜,狸猫换“太子”乃郡王所为,毕竟少了一个新皇子,这天下又重回温行川手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敦靖亲王带血的战甲,在破冰融雪的初春,自长白山谷底浮现。
战甲归至江宁府,温裕亲笔提悼书,闭朝一月哀思。
开国皇帝短短两年先后失去所有儿子,百姓闻之落泪,亦担忧重情脆弱的亲王妃如何扛住。
但林婉淑已恢复健康,无怨无恨戴好孝帽束起白麻腰带,平静布置灵堂组织祭祀,亲自为温琅的衣冠冢填第一捧土。
温裕改了大燕律,有子嗣的王妃不必殉葬,妻妾守灵三年,子女守孝一年。
而有孕在身的冷元初不拘于律法,全天下都在盼望她腹中的新儿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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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冷元初十八岁了,正月初二,温行川带她去了绍兴祭祖。
冷元初无法形容再见故人的激动心情。她和冷元知反复确认钱庄无虞,见了已在钱庄做事、健健康康的玉兰和在钱庄同街开了茶馆的小红,十分欣慰。
那几天,冷元初缠着韩若抱着她睡觉,就像儿时那样,她要捏着韩若的耳垂才能安心入睡。
韩若把冷元初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为她唱越曲小调,为她讲:
“知儿出生时,他的父亲和三个兄长都围在我身边,尤其是他哥哥们待我很好,我很幸福。”
“如今就盼着你顺顺利利生下小世子或是小县主,到时我可要登门看看,我一手养大这么漂亮的囡囡,孩子得有多好看。”
回忆至此,冷元初抚着肚子低声啜泣,不敢让别人听到。如今她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呈在郡王和皇帝面前。
可要她如何能接受,最疼她的伯母,在七月十五日骤亡…
那日梦见伯母,要她不要回头向前看。她醒来心痛不止,立刻寄信到绍兴。
才知伯母要给她惊喜悄悄来到江宁,竟突发心疾跌落越国公府的镜月湖!
就差那么一夜,伯母就要来王府看她了…
那日冷元初去了越国公府,在伯母的灵牌前哭到晕厥。
所有人,包括邱馥,包括冷兴茂,包括冷家所有人,是劝是警告她,不得哀伤过度伤及肚子里的皇嗣。
可她又能以什么身份送葬呢?她在三月被扬州江都的吴家认回,原来她不是冷元初!她不是韩若的侄女!她无法以亲人的身份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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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温行川亲自带冷元初去江都,在吴家祠堂面对一众陌生人,听着他们讲述--
她的生父是穗德钱庄扬州分号的账房先生,携母女去总号路上遭遇水患,夫妻不幸溺亡。一庄农捡走只有婴儿的她,养大到七岁卖到冷家做丫鬟。
冷元初不肯相信,并非接受不了从权阀之女跌落为冷族丫鬟,而是作为丫鬟的她,人微言轻,为何被人投下那般重的毒?
更重要的是,当她站在吴家祠堂,哽咽问向宗主和吴老太太:
“知道孙女丢在绍兴,没有一个人来绍兴寻我!若不是我遇到好人,岂不是要沦落青楼!”
满座无人回答。
冷兴茂得知此事大怒,拒不承认她是吴家人!也是,若承认了那便是欺君重罪,没人能承担得起!
她担忧牵连钱庄,但温行川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抛弃她:
“无论冷氏还是吴氏,你都是我温行川的妻子,是郡王妃。”
三月亦是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最欢的月份,日日用力踹着,痛不堪言……
精神最无助时,她想找人诉说,可同样害喜的甘棠不合适。她进宫寻魏嫆,却得知嫆贵妃被一贵人扎小人陷害,精神受了打击无法见人。
若非为了腹中的孩子,冷元初早就为此事郁郁寡欢,现在她又失去最爱她的伯母,心如刀绞却要强撑,只因韩若托梦说的最后一句话--
“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当着温行川的面,她不敢哭,不敢表露痛意。
皇帝很重视这个孩子。冷元初在孕后期,身边多了一众宫内来的嬷嬷和侍女,就连佩兰递过来的茶水都要验毒。
但这半载,温行川更忙了,时常来不及回府,有时甚至一连十几日不归。
就算归来,他来不及更衣,在书房浅眠几个时辰,再匆匆忙忙离去。
冷元初不知该为他做什么,无事时缝的新香囊他会收下,但不曾见他配于腰身。
一次撞见他在书房疗伤,她很着急要吩咐府医速来,却被温行川制止。
那日是冷元初按他指示为他擦血上药。她对血还是恐惧,强压着咚咚心跳和不断上涌的干呕。
温行川很幸苦,她该为他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
那天温行川双眼猩红握着她的后颈,捏得她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臣妾可以为殿下分忧吗?”冷元初觉察出他内心的哀痛,轻柔问他。
温行川一言不发,只侧头紧咬她的雪颈。
*
八月初四午夜,冷元初在仰止园临盆。
温行川不在,林婉淑和温行宁站在抱山堂外。
看着产婆一盆盆端出血水,温行宁扛不住要进去,被林婉淑拦住。
“嫂子不能有事,不能有事!”温行宁压抑哭腔喊道:“哥哥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