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但冷元初只记得,那会儿瞬息万变,等到山谷深处传来或轻或重的兵戎相击之音,冷元初忽意识到,这恐是调虎离山之计!
冷元初在去留之间,选择了去,事实证明这决定是对的!
当她撬开马车后仓的暗门,把裙摆塞进腰带里拔腿就跑没多久,便有一炸药落地的惊天撼地之音。冷元初立刻躲进树丛中,眼看那马车被火药击中--
骤亮的光球将冷元初的眼睛晃花,待到她恢复视力,见那马车已燃起熊熊大火…
想杀她的人到底是谁?对她哪来这般大的恨意,竟用这么大阵仗的布置和财力,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她?
冷元初无法多想,满脑子只剩逃命,她不记得自己会有在山林奔跑的经历,但两条腿像是自发地,跑出她从未有过的速度。甚至是在面对那道宽阔又不起眼的灌木前,她都没有犹豫,就好像她很熟悉此地,知道枸骨和小蓟多长在阴暗潮湿的山洞前。
她强行穿过那条灌木,跌进山洞里,将脚崴得瞬间肿成馒头。
冷元初回忆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她总感觉,与那要杀她的人对视过。
那时太阳已经落山,山谷比平原更加昏暗,她无声无息躲在暗处,听到过山洞外混乱的脚步声,一定不是御林军那统一的官靴发出的声音
遽然一双眼睛,像九幽地狱射来的幽芒,冷冷地、死死地盯向她很久很久--
冷元初感觉那视线穿透层层岩石,直直刺进山洞最隐蔽的角落,将她瑟缩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让她如跌入冰湖,浑身刺痛的同时屏住呼吸。直到精神防线快要崩塌时,伴随那干枯的刺叶“哗啦哗啦”几声响,那人走远了。
冷元初之所以敢吹那骨哨,因为她听到了全新的脚步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呼喊她的名字和那熟悉的香气。
这个骨哨,是佩兰赶去越国公府放玉兰逃遁时塞给她自保的,不管是谁都想不到,她第二日就用上了它,甚至是它和温行川一同救了她一命!
而她童年那场不知起、不知终的盲瞽,让她的听力和嗅觉都异常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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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听过冷元初这番描述,已经跌进无限的后怕中,尤其站在那燃烧的马车前,闻着空气中焦灼的灰味,仿佛那噩梦真的出现在眼前--
燃尽的茅草屋,堆叠十几层的尸山,和那无助的冷元初--
温行川侧过身把冷元初按在怀里,冷元初犹豫了一下,将冰凉的手贴在温行川未受伤的后背上。
冷元初终究还是先睡着,她今日睡得很多,可能是那未知毒药的残留,亦或是躯体应激后的自我回避。但温行川睡不着,他一直在痛苦思考。
乞巧夜那场刺杀,并非冲着他来,而是冲着冷元初…
温行川呼吸变得急促,他不是没有陷入过困局,儿时刺杀带来的重伤他都挺了过来,在远东沙场上被敌军切断粮草、没有水源他亦反击枭首,缴杀徽帮时面对种种穷凶极恶的明招暗技,他也都一一破解。
唯独在知道冷元初才是那暗中之人要索命的对象后,他自信乃至自负的心里防线被彻底撼动--
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有人要杀你?
温行川似乎比冷元初还无法承担这些,他低头看向怀里呼吸均匀睡得香甜的冷元初。不管白日的她是撅着嘴与他拧着干,还是一脸无所谓的小模样,在她睡着后,那神态永远是这么满足。
冷元初睡熟时,手指偶尔还会随着梦境无意识地动一动,此刻温行川感受到冷元初圆润的指尖在他后背跳动下,又挠了挠,似乎是嫌弃着,拍了一下后又垂了下去,一点一点轻轻柔柔触碰着他。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的鼻尖须臾,而后落吻在那光滑如长梯的鼻梁。
字条,乞巧夜,若是一场针对冷元初的暗杀…
温行川想到此前刑部侍郎跪在面前,说那两个死亡逆贼所中之毒,没有在毒册里查到类似记载,但仵作判断服毒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且两具尸。身高温之下至今不腐--
温行川忽然起身,险些碰醒冷元初。他将冷元初的双臂塞进被子里,随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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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时,温行川在长江南岸见到提前回宫的温裕。
温行川进了这宽敞的大辂御辇,未行任何君臣之礼,阔膝坐在温裕对面,眸色冷寂,“冷元初儿时中的毒,是陛下所为?”
温裕一把灭了辂中长桌上的沉香,平淡道:“是朕所为。”
温行川努力克制着问:“为何?”
温裕为孙子倒了杯武夷金骏眉,只道:“越国公僭越犯上,这是给他的惩罚。”
温行川呼吸陡然沉重,冷言:“起初逼迫臣孙娶她,该不会是所谓的恕罪吧?”
这番话完全冒犯到作为皇帝和祖父的温裕,但他注视温行川眸中的冷星子,未作解释,认真品茗。
温行川捏紧那薄胎曜变的建盏,剑眉紧拧,再问:“陛下为何要行刺冷元初?”
温裕粗重的眉毛一挑,放下主人杯,品过茶香后反诘:“朕为何要行刺我孙儿那不想她受一点委屈的爱人?”
温行川冷笑一声,将茶杯摔在案上,“解药给我。”
温裕看着满案四溅的茶水,摇了摇头,“那药无解,冷元初能活下来算得上神佛护佑,哼,冷氏族人,个个有硬骨头,命硬得很。”
温裕将茶壶里剩下的残茶浇在僧侣茶宠的光头上,悠悠而言:
“如果冷兴茂坐实谋逆,你该怎么选?亲手杀了冷元初,还是为了冷元初让冷兴茂逍遥法外,继续卖你的国?”
温行川坐直,看向温裕,声线稳重,一字一句让皇帝听得清楚。
“冷元初是我的妻子,但冷兴茂不是我的岳父。”
温裕有着薄褶的眼皮一抖,瞬间来了兴趣。当初让孙子娶冷家这身体不好的女子,就是为了考验他。如今温行川给出这般稀奇回复,出乎意料。
“你想挑拨父女关系,
就算冷兴茂那个老头同意,你觉得冷元初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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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下了御辇,望着车顶那巨幅五爪金龙头渐行渐远,眸色凝重。
皇祖父说他给不了冷元初想要的爱?可笑,冷元初还会奢望那能扬起拐杖打她的老头,给她父爱?
他自认在男女情爱上不算悟道,但冷元初已经是他的女人,现在是那冷兴茂不配拥有女儿。
温行川骑上飞赤马准备回府,忽然闪出一个想法--
冷元初的暗杀,与李昭漪频频遭遇的暗杀若是祸起一处--穗德钱庄的话?
李昭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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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李昭漪再度被哈日查盖手下人迷晕带到行帐中,这次李昭漪主动骑。在哈日查盖身上,直到累极趴在男人胸前,指尖点着男人结实的胸肌,由着哈日查盖顶。起。律。动,娇。啼着让未来的大汗饶她一命。
“如今小女这条命,就给殿下了。”李昭漪主动吻着哈日查盖,求他疼她。
二人折腾了一夜,李昭漪终于得到哈日查盖的许诺,带她到北疆给她个敦位。但李昭漪不知道,哈日查盖准备在路上把她杀了。
今日兀良哈使臣踏上归途,李昭漪在路上亦未闲着,勾着哈日查盖在马车里颠。鸾。倒。凤,直到马车骤停,顶得她眼前发白。
哈日查盖穿好衣服下了马车,与骑在高头大马,面色冷峻的温行川行个简单的汉礼。
“把那女子还给本王。”温行川讲话出了歧义。哈日查盖挑了挑断眉,心里只道他活了三十五载识人千面,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郡王是真放着那郡王妃不管,沾这种贱|草?可惜那迷人的郡王妃了。
不过他留了暗探,若那冷氏和离成功,即刻迎回兀良哈。
哈日查盖早前威胁过李昭漪,大燕不会为了一个没有受伤的郡王妃或是那个女子向兀良哈发起攻击。现在不管她与郡王说不说实情,郡王都会杀了逃跑的她。李昭漪自然是信的,点头如捣蒜,哈日查盖的安排她一个字都不提。
她如今的归属,去兀良哈倒成了上选,但温行川二话没说喊人把她绑了回去。
李昭漪精神有一瞬崩溃,立即哭着与温行川大说特说自己被绑架侵犯,可见温行川冰山一样一点表示没有,李昭漪开始心慌。
但温行川暂未查出是她下的迷香,他准备让李昭漪假死在夏伍德眼前看看那厮反应,尚有用途。因此等侍卫报李昭漪被哈日查盖带走后,他亲自追出城把她拎了回来,顺便罚了叶骏大坞一众人军杖,人人平等的五十杖。
但已经醒来的冷元初在去甘家求见甘棠碰壁后,已经准备自行去查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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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睡醒后,听说林婉淑已经回来,立刻到敬霭堂请安,急急询问甘棠如何。见林婉淑精气神不足,讲话目光躲闪,冷元初警铃大作,立即要求出府。
但这一次,所有王府侍卫都拦在她面前不让郡王妃自行离府,说是郡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