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见温行川滞了一息,随即将和离书从正中一把扯断,再叠起撕了两次,随即丢进地上的竹篓里。
“殿下!”
冷元初立刻扑过去,将那纸片全部捡出来,跪坐在地上用力拼着。
直到认清那王府玺章分为两瓣,再无法复原,长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全部冲涌上来,让她再无法承受!
为什么啊,明明就要解脱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日得知自己小产时冷元初甚至还不相信,直到佩兰在邱馥的逼问下点头承认,她才知道。
可为什么啊,她很想当一个孩子的娘亲,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样…
冷元初又恨又怒,跪在地上大声喊向温行川。
“为何要这样做!殿下,你不是不爱我吗?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温行川没有起身去扶已在崩溃边缘的冷元初,他只看着冷元初脸颊那道比昨日褪色不少的淤痕,待到冷元初接受现实,再缓缓启口。
“夫妻一场,本王不能明知你身体不好放你走。”
冷元初轻笑一声,“殿下不必觉得亏欠,孩子留不住,是我的问题,殿下只管放我回绍兴,我会尽力治好自己的--”
“绍兴的乡医能比得上江宁的太医?”温行川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冷元初已经听明白了,是他觉得那次意外让她怀了身孕,他要负责。
不参杂情爱的交合又意外消逝的一条生命,他心里有愧。
冷元初坐在地上发呆,又被温行川掐着胳膊拎了起来,扶在椅子上。
地上凉,她坐不得。
第23章
冷元初第一次和温行川秉烛夜谈。
温行川没料到冷元初会知晓小产之事。
“知道你小产的时候,我心很痛。”温行川沙哑道。
冷元初无怨无哀回他道:“是我的旧疾,殿下不必太过自责,只是这遗症治不好,没人能治好的。”
此刻在烛火的照映下,冷元初的那张玉靥愈发温婉,烛影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摇曳、跳动,仿若替她蒙上一层似梦似幻的轻纱,那眉眼间的轮廓也被这暖黄的光晕勾勒得越发迷人。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陷入回忆的眸色,静静听她一点点讲述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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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较为连贯的记忆开始在一个冬日,薄雪盖地,天气湿冷刺骨。
那时她大抵是八岁,可能是个子长得快,旧短袄完全不合身,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已被冻得发麻,泛起鸡皮疙瘩。
她踩着一双草履在冷家庄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站在冷氏族高大阴森的祠堂门口。
她很饿,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有好些天没有吃到一粒粟米了。
冷元初从那半敞的门缝看到最深最暗的祖宗挂画下,有一个青花瓷盘,上面应是放着供果。
她咽了咽口水,直到饥饿战胜理智,哪怕被人发现打死,也要吃饱了上路,于是便挤进门缝,没有让门扇发出一点声音,翻过及腰的门槛走了进去。
乌云遮住旭日,收走最后一抹金辉,狂风挤过门缝发出尖锐的嚎叫。
瘦小的冷元初低头看了看十指甲盖,都已泛起青紫。
她太冷了,拖着脚步从正门穿过天井走到瘦柱擎天的祠堂正厅时,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但她只想吃点什么,全身尚能涌动的血液不断驱使她,撑着走到那有些褪色的画像下,高抬起短短的胳膊,踮起脚,拼命去够那盘子。
可是供台太高了,冷元初无力地跳了两下,仍然没有碰到盘子的边缘,她转过身,去拖一旁的椅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快跑!
冷元初想着,也这么做了,可她只跑开一步路,肩膀就被很大力地按住。
偷祠堂供果,是死罪,可以被就地正法的!
冷元初疯狂挣扎,用尽所有的力气,奈何那力量太过强大,并非一个七八岁饿着肚子几乎冻死的小女孩能挣脱开的!
倒不如死了好,死了干脆!冷元初想着想着闭上眼,等待宣判。
直到肩上的重力消失,她睁开眼,只见那只属于男人的手里,握着一个馒头,正递向她。
冷元初顿了一息,一把夺过那莹白的馒头,三两口塞到肚子里。太干了,卡在喉咙里,她就要无法呼吸时,那只手又递来一杯水。
冷元初咕咚咕咚喝下水,冰寒的温度从喉咙传至胃脘,她掀起无力的眼皮,见那人背着身,把盘子从高处取下来放在一张椅子上,而后在中堂板壁之后消失。
冷元初终于把那噎在嗓子里的馒头咽了下去,她一边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一边听着祠堂深处激烈的争吵。
再之后,她便留在祠堂里,和鱼贯而入的冷氏族小孩一起上私塾,他们欺负她时,冷元知突然出现为她解围,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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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温行川微微泛红的眼眶,不再多言。
她不愿回忆,近十载里只三次回忆这段往事。
第一次是及笄时她问韩若和冷元知,为何父母赶不过来?第二次是今岁二月被越国公认回父女时,她在想,原来她是冷氏族人啊,那为何她会差点饿毙在冷氏祠堂里?
第三次便是今日。
冷元初把这不堪的往事说与温行川的目的,只是希望温行川死了那份治好她寒症的心思,放她走。
治不好的,韩若和冷元知这么些年一直在到处寻医问药,有些药听闻是他们花重金从太医院买到的,并没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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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举起茶杯喝了口茶,温行川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调整一下呼吸后,启口问道。
“你记得那个男人是谁吗?”
冷元初摇了摇头。
那时太饿了,眼里只有馒头,完全没注意他的长相,等她想向那个男人道一句谢时,更不知如何描述,问向何人。
温行川摩挲着绲着金丝的袖口,盯着冷元初平淡无痕的眉眼须臾,再看向一旁的博山炉。
那日在养虎巷的私邸里,李昭漪和冷元初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幽影来报。
彼时负责收押李昭漪主仆二人足有十五位身强力壮的幽影,可当他们看向步步逼近宅子里的郡王妃,没一个敢上前拦住。
同样听到李昭漪对冷元初毫不客气的数落。
吴瑗元,扬州江都吴家,冷元知的童养媳,以及那封越国公寄给那叫韩若的信中说,长嫂切勿执念。
温行川手指顿住,随即抓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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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寝前,冷元初试探问过温行川。
“我能不能在王府另寻一处园子暂且住着?”
望着温行川凛冽刺骨的黑瞳,冷元初瞥了瞥嘴,自顾自上了床,可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冷元初跪坐在床上回身,看见温行川仍旧站在那里。
那目简直能把冷元初灼出一个洞来,仿佛冷元初做错什么事一样。
冷元初蹙眉思考良久,才意识到,如今已然入伏,气温炎热,之前安寝前她会替温行川把那厚重且沾着湢室潮气的寝袍,换成更加柔软舒适的中衣。
眼下,他寝袍穿得利索,没有要自行脱下的意思。
冷元初猜到他的意思但并没有动,二人就这么干巴巴对视半天,直到冷元初控制不住打一个哈欠,才决定起床帮这个手脚不利索的男人换好,再好好睡觉。
又回到那个寄人篱下的时候了,只是这次换一个屋檐,过去是在穗德钱庄,这次是在王府,她冷元初看来就是这个命。
冷元初从床上一点点蹭下来,穿鞋太麻烦了,她便直接踩在较硬的绣花鞋面上,抬起手为温行川拆那绒绸腰带。
温行川比冷元初高一头有余,此刻正低着头看着冷元初与他的腰带较劲,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个腰带系成了死结。
方才沐浴时他心生躁意,只要想起冷元初开口闭口就是要回绍兴,他的内心就涌起一股子无根之火,又不知如何发泄。
眼下冷元初已经困得视线模糊,又必须把这死结解开,替这个死男人换好衣服才行。
只是这手指尖和死结逐渐重影,让冷元初的动作幅度逐渐变大,没在乎自己身上那素白中衣的领口越敞越开。
逐渐露出半只圆肩,以及仅用细线挂在玉颈上的栀花小衣。
温行川看着那细线贴在冷元初白嫩纤细的锁骨上,伴随她的动作反复摩擦。
冷元初的皮肤太过娇嫩,这般轻盈的细线都能在她的锁骨落了一道红印子,清晰得很。
温行川呼吸陡然加重,旋即皱眉,立刻移开视线看向床架那盘龙缠凤的木雕。
可随着眼前人倏然倒吸了口气,温行川不得不再度看向冷元初。
冷元初正抖着小脚丫,她没想解个腰带这么长时间,此刻娇嫩的脚底被鞋上嵌的玉石珍珠深刺入肉。
扎得冷元初痛死了,交替抖着脚丫的同时,身子一晃一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