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61节
谢凤初道:“血里到底有什么玄机,我拿去慢慢琢磨,宁公子在这歇息,有事只唤门外弟子就可,千万不要动别的心思,否则牢里那两人也不好过。”
宁承轻笑道:“我知道,我饿了,请少谷主送些吃的来,再要些水,我还要解手,有劳几位。”谢凤初命弟子凡饮食起居外,其余事一律不必应允,自己端着血匆匆离去。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谢凤初已推门进来,见宁承轻昏昏沉沉尚未醒转,叫弟子将他唤醒,说道:“我昨日将你的血炼制成药,虽毒性不足致命,但血里带毒确非谎言。只不过你说每日一碗血,三五年便足以让水月白芙重现,我看是不够,这等缓慢,十年未必能成。”
宁承轻瞧着他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少谷主眼下不到而立之年,十年潜心笃志,雄图再起,又有什么等不及的?”谢凤初道:“每日一碗血需要十年,多一碗便只需五年,今日起多存一碗就是。这五年里,我悉心与你补血养气,好生将养,绝不让你死就是。”
宁承轻道:“那也好,我今日要吃当归炖猪蹄、党参清蒸鸡。”
谢凤初听他要的都是治血虚之症的药膳,点头应允,吩咐弟子命下人置办。他再割第二碗血时,见宁承轻左腕戴着蟠龙银镯,想到当日自己将他制住,却遭他突放暗器暗算伤了脸面,心中有些恼怒,便想将镯子摘去。
宁承轻道:“少谷主小心,这镯子是江南灵器山庄夏庄主所做,扣上后只有他亲自才能摘下,龙鳞上淬了剧毒,万不可硬来。”这是他身边唯一保命之物,因此信口胡说诓骗谢凤初,说只有夏照风能除下。
谢凤初冷哼道:“我将你手砍了,照样拿下来。”宁承轻面不改色道:“砍了手,放血可不大方便,你已将我绑在这里,我有天大的本事也动不了,何须多虑?”
谢凤初只忌惮他与萧尽两人在一起,一个武功精强,一个施毒暗算,令人十分头痛,绑他一个在此倒不怕什么,但为稳妥还是另外叫了弟子过来在他双手双脚锁上镣铐,更添了些绳索绑得连指头都不能动弹,随后叮嘱各人不可大意,有事速来回报。
宁承轻失了许多血,只觉疲惫,不等吃的送来又昏睡过去,玄龙谷弟子将炖好的鸡汤端到跟前又将他唤醒。两个弟子不敢松他绳索绑缚,只一个端着汤碗,一个拿勺喂他。
鸡汤表面没有热气,油下滚烫,宁承轻只喝一口,已烫得口舌麻木尝不出味来。他道:“两位小哥,我还不饿,放一旁凉一凉再喝不迟。”两个弟子见他到来短短数日搅得玄龙谷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又知他对谢凤初极为重要,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往上都不得出纰漏,病了伤了都与自己相关,心里本就十分忐忑,此刻瞧他喝得烫嘴,不敢再喂,放碗在一旁等候。
宁承轻想起平日萧尽喂自己吃喝,都是将汤吹得温热适口,从不曾烫到自己,心想他在赤刀门有义父和姐姐照顾长大,哪里需要服侍别人,可待自己却体贴入微,也算无师自通。
他坐在这里浑身不适手腕剧痛,只一想到萧尽,心中便满是柔情,再多痛苦也不放心上,自己在这多拖一日,萧尽与段云山便多活一日,逃出玄龙谷也多一分转机。
如此又过一日,萧尽在牢里不知宁承轻在外面境况如何,心焦更甚。狱卒一天只送一顿饭,萧尽怕段云山吃不饱,将自己那碗也推去。段云山如何肯吃他的饭,萧尽道:“段大哥忘了,我在宁家后山时练了玉清心法,这些日子时不时练起,比寻常人耐饿些。你多吃一碗,有机会出去也多些力气。”
段云山知道他一片好意,便将他的饭拨了些到自己碗里,却仍要他也吃。萧尽生性爽快,不与他推来推去,三两口将饭菜吃完,正这时,谢凤初带了人来。
萧尽一跃而起,想问他将宁承轻关去哪里,又觉问了他也不会说,一时只怒目而视。
谢凤初挥手命身后弟子送上笔墨纸砚,放在地上道:“我已将宁公子安顿在庄中客房,奉作上宾,如今安好无恙不必担心。宁公子怕我慢待二位,要萧少侠每日写一幅字去,好叫他放心,这里备下纸笔,请萧少侠即刻就写吧。”
萧尽道:“你让我见他,不就更让他放心了么?”谢凤初道:“宁公子答应要与我一道研制水月白芙,萧少侠若去了,扰他分心,待到奇药制成之日,自会相见,那时三位要去要留,皆从自便,谢某绝不阻挠。”
萧尽见他不肯让自己见宁承轻,心里七上八下,但此刻身陷囹圄不得自由也是无奈,低头瞧见地上的纸笔,捡进来想了半天,却不知写什么,只得问段云山道:“段大哥,我写什么好?”
段云山心知若宁承轻有事,谢凤初不必有这多余之举,多半是师弟想出来的主意,保他二人无恙,既如此,自然是要写些旁人不懂的才好,于是回道:“你就写这些日子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事就好,师弟瞧见就明白除你之外再无别人能伪造。”
萧尽想了想,将笔蘸满墨,不写字,在纸上画了条小狗,又在一旁画只小猪,画完自己瞧瞧却又笑不出来,将纸笔往牢外一扔了事。
谢凤初捡起纸一瞧,见画了一猪一狗,不解其意,但想他无非是骂自己猪狗不如,也不在意,将纸叠一叠转身而去。
段云山也瞧见他纸上涂鸦,想的却是师弟一向精灵古怪,如今又和萧尽投趣,两个年轻人有些自己的玩笑,旁人哪里会懂,如此最好。
萧尽心里却一味盘算如何出去将宁承轻救回。到了这时,他才惊觉一路上都是宁承轻想法舍身换他平安无事,这回无论如何不能有勇无谋一味莽撞,定要自己想出计策。
他面朝墙壁,盘膝而坐,闭目静静思索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惜千金除铁镣
谢凤初带了萧尽的画回返,送到宁承轻面前道:“我已将你说的话转告于他,叫他写下书信给你,可他不知为何只画了这幅画。”
宁承轻听他带萧尽的笔墨回来,便睁眼瞧了瞧,瞧见纸上潦潦草草画着只黑毛小狗,又一只白白小猪,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起来。
谢凤初见他发笑,只当二人私底下曾拿话取笑自己,但想他们死到临头还做这等孩童把戏,更是轻贱鄙夷,将画纸在宁承轻面前桌上一放,拂袖而去。
宁承轻一个人坐在这里实在无聊,对着这张如小孩儿涂鸦般的画作越瞧越乐,想起前几日对他说过“我是懒猪,你是傻狗,可是越来越登对了”,又想与他落到这般境地生死难料,他却还将自己说过的无聊玩笑话句句记在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宁承轻瞧着纸上小黑狗如一团煤炭,只露个眼睛,小白猪倒有模有样,心想原本说等将来有了家,要叫他学写字作画,其实他一窍不通反倒画得得趣可爱,书画大家未必能有如此传神逗趣。他笑着瞧了一会儿,谢凤初又命人进来割血,但见他面色枯黄神情委顿,也怕抵受不住,当日便只接了小半碗去。
萧尽在牢里坐立不安,忽听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狱卒送饭,且与昨日一样,也是一个木盘上放着两碗白饭,略有些寻常菜肴和一罐清水。
萧尽哪里吃得下饭,可听那人走路时腰间有铁器声响,侧目望去,竟是自己的青渊短刀挂在狱卒腰上。他想前日被围困河边只弃了拒霜,青渊给段云山,却是被狱卒拿走私自贪了去。
他心念一转,想到此人贪小,或可利用。那狱卒送饭倒十分小心,离牢门很远便走开,不肯走近,必要萧尽或段云山伸长手臂才能够到木盘。
萧尽将盘中饭菜拿来给段云山,自己只喝水,心里盘算如何要狱卒上当。
他往身上一摸,只因平日穿着朴素,不像夏青棠那般喜爱锦带丝绦挂金佩玉,实是身无长物,一点值钱东西也没有,正自丧气,忽然摸到腰间里衣内有一叠纸,再等摸去不由喜出望外。原来当初他在船上落水,与宁承轻二人都浑身湿透,到了谷里生怕重蹈覆辙,便用油纸包着十几万两银票贴肉藏好。谢凤初命人搜他怀中瓷瓶、药丸、银两等物,却不曾在湿衣内侧摸到薄薄十来张钱票。
萧尽背转身拿出银票数了数,十六万两银票加上曲敖和夏青棠给的盘缠,还有些一二百两的。他将零散票子捡出来,其余仍原样包好藏着,心想今日引诱未免太过突兀,难以取信,只能多忍一日,于是将段云山推回来的那碗饭吃了下去,抹抹嘴等着天黑。
到晚上万籁俱寂之时,萧尽摸到段云山身旁道:“段大哥,你起来与我做一出戏,骗狱卒过来,咱们抢他钥匙开锁。”
段云山不知他有什么计策,听他细细一说,立刻点头会意,大声喝道:“萧兄弟,你做什么?谢少谷主说得不错,等药成那日自可与师弟相见,你又何必自暴自弃,撕这银票泄愤。”
萧尽道:“段大哥糊涂,你听姓谢的信口许诺,到那一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哪还有咱们的活路,既出不去还要身外之物何用。”
他撕碎一张银票,在门边一撒,纷纷扬扬如下雪一般。那狱卒本对二人吵闹充耳不闻,但见萧尽撕了银票,心痒难耐,捡飘得远的碎纸拿到灯下一瞧,果真是京城大钱庄打的银票,各地分号都认,写的是一千两的票面。
狱卒何曾见过这么多钱银,人在深山也是陡起贪念,不由得心里暗骂萧尽糟蹋东西,眼见他又要再撕,心想这傻小子不知身上到底有多少银票,怎的没给搜出来,情急之下忙道:“小子,你白白撕那银票不如给我,我拿了,每日多送些好吃好喝的给你。”
萧尽骂道:“你这狗贼和姓谢的一丘之貉,你们玄龙谷里没一个好人,我这里银两多得很,怕你没胆子来要。”
他手中拿的银票虽只千两,但瞧在狱卒眼里却已是巨富,不由眼红,心道我且不去与这疯子计较,等明日送饭时用点迷药,待他二人吃下肚岂不方便行事?想到这里也不去管萧尽,只盼他不再发疯将手头银票都撕毁。
萧尽见他不理,但方才言语中已有上钩之意,便也不急。
次日一早,谢凤初不再亲至,只遣了弟子来取萧尽写字留话。萧尽甚是记挂宁承轻,落笔纸上只说自己与段云山尚好,要他珍重自己,以待来日,字字句句真心赤诚,写到一张纸写不下才作罢。
玄龙弟子领了书信去后,萧尽心知这一日再不会有人到,就只等狱卒送饭。果然那狱卒见人一走便将盛饭的木盘端来,萧尽一瞧,碗里饭菜比平日还丰盛些,料定里面下了迷药,想是怕他们吃得不多,药效不够。
他已与段云山说定,二人都曾服过宁家碧城十二方的解毒灵药,虽过去两日药效不如当初,但寻常迷药以内力克制,撑得些许时刻却绰绰有余。他生怕引狱卒疑心不肯上当,便端了碗,盘腿坐在牢门前当面狼吞虎咽将饭菜吃了。
狱卒待他二人吃完,又再多等片刻才收碗筷。萧尽假作药性发作,身子一歪倒头昏迷不醒,段云山也是一样伏倒在地。狱卒见二人昏倒,在牢门外踟蹰徘徊好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自腰间取了钥匙开门。
凡事开头难,走了这一步,他也大胆起来,伸手到萧尽怀里摸索,眼看大把银子唾手可得,待到哪天谷中防范疏忽,悄悄买通艄公离谷而去,天下之大,自己身怀巨资何愁没好日子可过。他想得十分得意,手指已摸到萧尽贴身藏着的纸包,只觉里面银票不少,心中一喜正想拿走,忽觉手腕如铁箍般被人擒住,顿时剧痛难忍待要大叫。
段云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嘴捂住点了哑穴,再与萧尽合力将人按在地上。
萧尽搜出钥匙,将自己与段云山手脚上的镣铐除去,反将狱卒铐住丢在牢里,说道:“段大哥,不知姓谢的将承轻关在哪,咱们即刻去找,务必尽快将他救出才是。”段云山道:“前日我们逃到河边,却不见藏起的船只。没有船,即便再走一次也插翅难飞。我想还是分头行事,劳烦你去救师弟,我再去寻船,找到后便在当日上岸处会合。这回我自当守住船只,料理了周围的玄龙弟子,你看如何?”
萧尽道:“段大哥想得周到,只是这船看来难找,不知当初银角走的山路如何,即便凶险也好过无路可走。”段云山摇头道:“当日我见他们将船划走,就想过另寻别路,可惜银角钻的山缝实在太窄,它虽身壮,但缩骨钻洞比你我轻巧,咱们要走它的路怕是不成。”
萧尽听后无奈,取了被狱卒盗走的青渊仍给段云山。
段云山道:“你兵刃不在身边,还是自己留着防身,我从来练拳不必用这匕首。”萧尽道:“河边守卫多,没找到承轻之前,万不能惊动谷里的眼目,段大哥还是带着好。拒霜是夏伯父所赠,我也当把它找回来。”
段云山听了,便接下青渊道:“你千万小心,人多不可硬拼,先找隐蔽处藏身,拖得一时便能等来援手。”萧尽听他话语中多有关切之情,心想他也将我当至亲看待,我入江湖,遇到的都是至情至性的好人,也是不枉此生。念及于此,说了句:“段大哥也小心。”说完生怕有留恋之情,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
山牢另有两人轮守,萧尽出去时遇见,窜到身后一一撂倒,将人藏在山石后。
此时来到外面已是晌午,骄阳一映,萧尽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一般。他心知是迷药发作,忙找了一处山角,指抠舌根将方才吃下肚去的饭菜尽数呕出来。这一下便觉好多了,萧尽擦净嘴角,辨明方向,想了想谢凤初逼宁承轻研配水月白芙,需得用上许多药材,自然要离药庐近些。当初他二人四处躲藏,已将谷中建筑摸得有些熟悉,但龙牙庐下庄院已毁,余下几处都是谷中徒众的住所,谢凤初定不会将人关在那里。
萧尽想来想去,眼下唯有谢重行卧病的院落无人敢踏足,实在找不到只能抓几个玄龙弟子打探消息,只是手无寸铁总不太放心。他转头一望,瞧见狱卒留在墙边的几柄单刀,拿起一一掂量,虽觉粗造,好歹也算件兵刃,就先带在身边。
此番重获自由,萧尽比往日更多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敢直走平地,只在房梁屋顶攀附藏身,一路往谢重行所在的院落而去,正到一处回廊,见迎面两个身穿黑衣的玄龙弟子走来,其中一人手捧药罐,正与另一人小声私语。
萧尽挂在回廊横梁上,听那空手的弟子对身旁捧着药罐的同门说道:“方才差点跌跤,你可千万小心,洒了一滴,少谷主知道非重罚不可。”另一人道:“那人血里到底有什么玄机,竟比谷里的稀世珍药都精贵。”
空手弟子道:“他是江南药圣的儿子,血自然与旁人不同。咱们不管闲事,只送去给少谷主就是了。”捧药弟子道:“一个人身上有多少血,每天割两碗,不到半月就放干了,哪能活五年。我方才瞧他脸色已白得吓人,没半点血气,少谷主又要咱们看着不让他死,真是为难。”
萧尽听到这里,岂有不知他们说的江南药圣的儿子是谁,一时心痛断肠,神不守舍,却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忍耐,待他们走远才往二人来时方向急去救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情重爱谙冷暖
宁承轻已接连三日被谢凤初割脉取血,纵有上好药膳补养也是虚弱不堪。
他闭目养神,心里却想自己信口胡说的这些话,谢凤初不知是否信以为真,放得三日血已感不支,如何能撑过三五年甚或十年之久,料想他也是能取多少是多少,并不在乎自己死活。
宁承轻聪明绝伦,谢凤初心机深沉,两人都知彼此不是真心,各自防备,只不过眼下情势巨变后又趋平静,玄龙谷藏于深山绝岭中,宁承轻逃不出去,谢凤初又不惧外敌,反而各取所需,虚应以对。
今日玄龙弟子送来萧尽手信,宁承轻见信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字字句句都要自己保重,想到他攥笔写字的模样,心里一暖,不由得记起两年多前的夜晚,萧尽浑身是伤闯进破庙的模样。那时两人月下一望,何曾想过会有如今这般生死相契之情。
他正回想往事,忽听房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两个仆童提了食盒送饭。
宁承轻实无胃口,但想萧尽要自己保重身体,勉强也要多吃一些,便对送饭的仆童道了声谢。那童子低垂着头并不答话,只将一碗红枣糯米饭,一碗枸杞乌鸡汤和一碗清炖鸽子放在一旁桌上。
宁承轻只觉他有些古怪,另一个却浑然不觉,端起碗就要喂他。宁承轻吃了口饭,眼睛仍瞧着那摆饭童子,见他摆完饭后垂首而立,心中一动,对面前的仆童道:“这饭干吃有些难下咽,劳烦小哥拌些汤。”
那人听后转头去盛汤,一时不防,身旁垂首等候的仆童忽然自背后伸手死死箍住他脖颈。这童子身量不高,一下不能将对方制住,两人竟自搏斗起来,翻翻滚滚好一阵,终是先出手的占了上风,将同伴压在底下勒得昏死过去。
宁承轻虽不知二人为何相斗,只见这仆童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双手不住颤抖,显是十分害怕。他转过头来,瞧着宁承轻道:“公子,你……你认得我么?”
宁承轻瞧他眉目周正,有些眼熟,微微笑道:“才几日不见,我怎会不认得,你是龙牙庐里的药童白芷,是不是?”
白芷听他叫出自己名字,十分欢喜道:“是,是我,公子记得就好。”宁承轻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白芷道:“少谷主知道我等帮助宁公子与萧少侠设置机关毒箭,虽不曾要我们性命,但也逼着每个人都服了毒药关在一起,我趁人不备悄悄逃了出来,听说公子被关在这,便设法前来相救。”
宁承轻略一沉吟道:“伙房送饭的仆人互相熟稔,如何能让你混来?”白芷道:“我平日都在山上药庐种药草,极少与人见面,他们都不大认得我,我说是少谷主派我来的,他们便不敢多问。”
白芷走到宁承轻身旁,替他解开身上绑缚的绳索,手脚上的镣铐却没钥匙能打开。宁承轻道:“你做了这些事,若被少谷主发觉,性命难保。”白芷摇头道:“小人服了毒药,命已不久,公子虽是外人,但在龙牙庐中将我当人看待,给我银两,还要带我出谷重得自由,已是大恩。公子可曾见玄龙谷中有年老之人,家仆老后去了哪里也无人知晓。我在谷中煎药种草,等到年纪大些亦不知命运如何,如今有此际遇,公子与萧少侠都是我命里贵人,我豁出这条小命也要救两位出去。”
宁承轻听他一片热肠舍命相救,亦十分感激。他自小因家中变故家破人亡,性情淡然,薄情寡性,但遇到萧尽后被他所爱,二人柔情蜜意生死相随,感于世间罕有的深情重爱,已渐渐能体恤他人心境,知人冷暖。
宁承轻站起身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漆黑,险些摔倒。白芷见状忙将他扶住,瞧他面色苍白没半点血色,又见双手手腕血肉模糊,心里害怕,生怕他就此死去。
宁承轻道:“只凭咱们两个恐怕难以走脱,你仍将我缚住,只是绳结不要打死。这人醒来定要去告状,若不杀他便先堵嘴绑起扔到屋后去。”
白芷听他不走,着急道:“公子即便留在这里,少谷主也知道事有蹊跷,一问之下便能查出我来,那时再要救你可就难了。”
宁承轻道:“你说的是,所以我还有事要劳烦你去办。我身上原有些龙牙庐里得来的毒药,眼下已被搜去,你既日常煎药种草,深谙药理,能不能替我找些剧毒药来?”
白芷点头道:“谷中毒药多得很,我这就去找。”他将地上倒翻的饭碗捡起,打扫干净,又再喂宁承轻一些吃的,仍旧将他在椅子上绑好,却将绳头活结塞在手边。
宁承轻略一迟疑道:“可要小心,多顾自己,切勿轻易为人舍命。”换作往日,他纵使不愿别人为己舍身,却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凡事总会想到萧尽,自己若早死,岂能遇到如此知心知意之人,因而由己及人,也为白芷这样的苦命人惜命。
白芷自见到他后便惊为天人,又承蒙他托付,危难中仍叫药童们躲藏起来。他来时已存了舍己救人之心,但听宁承轻临别还叮嘱自己小心,心中犹如雪夜送炭一般,身上心头温暖异常,目中含泪道:“我晓得了,若能活命,公子他日离险脱困,小人自愿为仆,一生侍奉。”说完转身出门。
白芷匆匆离去,怕路上被人撞见,沿途东躲西藏,心里着急去替宁承轻找药,又不敢大意。前几日萧尽与段云山将玄龙谷搅得天翻地覆后,谢凤初将谷中弟子尽数派出至各处巡视看守,唯有谢重行卧病的院落十数年来都是禁地。白芷混充作伙房仆从送饭才得以进入,出了院落到处都是守卫,此去药庐路程不近,需得万分小心才行。
他躲在墙角,想等回廊上的玄龙弟子过后,往杂草山石的险路走。谁知才刚躲好,身后有人出手将他口鼻捂住,待要挣扎竟是丝毫不能动弹。
白芷大惊失色,只道被巡视的玄龙弟子发现,惊恐之下心想自己死了倒不要紧,万不能将见过宁承轻的事说出来,想到这里,他便不再挣扎。制住他的人道:“你是玄龙谷的弟子么?快说谢凤初将宁闻之的儿子关在哪里?”
说话之人正是萧尽,他顺着两名取血的玄龙弟子来路摸到这里,因与当日谢凤初领他二人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放眼望去偌大庭院空无一人,亭榭无数重重叠叠犹如迷宫,竟想不起那天进的是哪间房。他乱闯一阵,好不容易见有个仆童在院中角落鬼鬼祟祟,立刻出手制住,盼他能知情带路。
白芷听说话声音熟悉,转眼一瞧是萧尽,大惊之后大喜,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宁承轻曾说萧尽不认脸,果然他在龙牙庐上见了十来个药童,衣着打扮又十分相似,这时并不能想起其中之一,见他胡乱摇头点头,以为是惊慌失措神智不清,忙道:“我只问问,也不来杀你,你不要怕,更不要叫。”
白芷扒开他手掌道:“萧少侠,是我。”萧尽一愣,问道:“你是?”白芷见他不像宁承轻那般记得自己,只得说道:“我是龙牙庐的药童白芷,萧少侠去救宁公子,我可带路。”
萧尽闻言大喜过望道:“他在哪,你快带我去!”白芷慌忙起来带路,又再回到方才囚禁宁承轻的屋外,却见不过一会儿功夫,谢凤初又带了两名玄龙弟子来到门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尽只想冲上前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白芷见他神色可怖,心里害怕,拉着他道:“萧少侠不可冲动,若你与少谷主拼斗起来,他手下弟子以宁公子做威胁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