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38节
宁承轻道:“瞎猜未必一定错,我说今晚必定有人来,果然就来了一个。下回再来你不必管我,先抓那不肯露面的人。”萧尽道:“那怎么行?你差点被封威那厮剐了,吓得我魂飞魄散。”
宁承轻心想,方才一刀若没有被银镖挡开,刺中萧尽,自己岂不是也一样魂飞魄散,吓得狠了。只是他不像萧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关切之情都放在心里,不肯轻易外露。
两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程柏渊独自打坐片刻,解药早已起效,起身往大殿中一瞧,看到十几具僧人的尸首,气愤不已,怒骂封威禽兽不如,誓要亲手除害。
他见宁承轻在与萧尽说话,忍不住问道:“臭小子,那恶贼真会再来这里?”宁承轻道:“他解不了沉香引的毒,自然要回来先把我剐到只剩一口气,再逼我拿解药。他若不来,那药性日渐深入脏腑,直至内力全失,今后再遇见也不足为惧。”
程柏渊气道:“你这小子只会用些毒药害人。”宁承轻笑道:“对啊,我不会武功,难道还不能用毒自保?我用毒药,你用单刀,都是对付恶贼封威为江湖除害,还非要争个你对我错不成?”
程柏渊说不过他,此刻同仇敌忾,以杀封威除害为要,便不再多言。
宁承轻道:“寺中僧人尸身腐变,死去已有数日,比他在悟心寺杀人还要早些,想必蓄谋已久,早就打算在比武大会上生事。这里既是他藏身落脚之地,周围方圆数里应当也十分熟悉,咱们贸然去找未必找到。”
程柏渊道:“你胆小不敢去找,让这小子护着你,我去找来。”宁承轻道:“封威中了毒已不是我们对手,你去找,一来怕他藏得深未必找到,二来怕途中有他设的陷阱,不如就在这歇息,以不变应万变,况且温南楼夫妇、刘迎年等人迟早也会找来,所谓人多势众,搜山找人轻而易举。”
程柏渊听他说得倒也有理,硬要独自去找不说空手而归,万一真的中计岂不是在这两个小辈面前丢脸,便也作罢。
萧尽心想既然守株待兔那就不怕封威发现他们仍在寺中,到了中午去寺门外树上打落几只小鸟,回来拿井水剥洗干净,穿了树枝架火烤熟充作午饭。萧尽给宁承轻两只,又挑两只颇肥的烤小鸟送去给程柏渊。
程柏渊追了一夜,早已肚饿,见萧尽恭恭敬敬送来吃的,也不再嘴硬,伸手收下。
程家三兄弟,唯独只有程柏渊年过半百尚未娶妻,家中虽有兄弟留下的两个侄儿,但终究不是自己子嗣,平日亲近有限,程允来、程允仲与他见面总是恭敬有余,亲昵不足,不会像宁承轻这般对他嬉笑调侃,也不像萧尽如此体贴入微,一时间竟生出些许感慨之情。
三人正吃喝休息,忽听头顶响动。
萧尽身居险境时刻警醒,立刻拔刀抬头,程柏渊也是老道江湖,仰天看顾,见一大片水兜头而下。萧尽眼疾手快,揽住宁承轻跳到一旁。程柏渊略慢半步,手脚上被浇到些,抬手一闻油气冲鼻,竟是桐油。
宁承轻道:“小心有人放火。”
萧尽见一旁水井边的水桶里还有半桶水,提起来往程柏渊身上浇去,这时便有人将稻草火把扔进寺里,烈火遇油顿时熊熊燃烧,片刻已将院门堵住。萧尽挟着宁承轻想飞身上房,刚到半空,见有人在房檐上手握长弓,将着火的箭射向他二人。
萧尽眼见上去无路,只得又落回院中,程柏渊身上燎到些火星,心气却比火还烈,来不及将火扑灭,人已腾空而起,单刀挥舞将屋檐上射来的火箭一一砍落。
老头儿气势如虹不顾生死,倒真叫顶上之人畏怯,一时想收弓后撤已是不及,被他一刀砍在肩上。程柏渊抓住他脚踝,正要将人拖到,四面房顶上又是数不清的火箭射来。
萧尽看他遇险,叫宁承轻躲在墙角,自己举刀替程柏渊拦下数支箭矢。程柏渊抓着那人不松手,生生将他拖到院中火海。那人滚倒在地,滚了一身着火的桐油,顿时成了火人。
程柏渊躲在屋檐下,放声大喊道:“哪来的宵小狗贼,还不滚下来受死。”宁承轻用井水打湿衣袖捂住口鼻,听他大呼小叫将浓烟吸入不少,便叫萧尽将他拉过来道:“若喊几声就能让人听话下来,岂不是天下都没有坏人了。”
程柏渊被烟呛得咳嗽不止,胸中烦闷,眼前发黑,几欲呕吐。
萧尽也用湿布蒙面,抓一把宁承轻匣中所带的玉雨针,挺身一跃又再飞上房顶,右手挥舞拒霜劈砍箭矢,左手看准射箭的人掷出银针,几声惨叫过后,中针之人无不滚下房檐落入浓烟。
萧尽抓起一人提到墙角,见他面目丑陋,神情猥琐,玉雨针上曾沾了宁承轻的血,中者虽不致死但也浑身痛麻难忍。萧尽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封威找来的?”
那人目光闪烁,犹豫不说,宁承轻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不用他说,杀了吧。”
萧尽闻言提刀要砍,那人果然害怕道:“我们是临江一阵风,兄弟四个,确是铁手佛封威命我们来庙里放火,是……为了毁尸灭迹,烧了寺里僧人的尸首。”
萧尽道:“胡说,纵火烧寺为何要在屋顶放箭?”那人无言以对,宁承轻道:“临江一阵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一生不知残害多少无辜,如今不知悔改还与封威同流合污,今日将你兄弟四人一并杀了也不过分吧。”
那人来不及答话,萧尽已一刀将他脖子抹了。
程柏渊见他二人对江湖恶党毫不留情,着实痛快,豪兴大发,也将另两个中了银针的一阵风兄弟宰了。杀完人,程柏渊胸中那股烦闷之感不减反增,眼睛也看不清了,就要晕倒。
宁承轻道:“烟里有毒,我不妨事,你先将程老头儿送出去再来背我。”
萧尽说了声好,程柏渊便觉自己被他背起,如腾云驾雾般翻墙而出。
第八十六章 奇计勇略迫现身
萧尽将程柏渊放在寺外,再去救宁承轻,见他躲在角落被浓烟呛得咳嗽,心疼不已,忙将他搂住带到外边。
程柏渊吸了毒烟,渐渐要昏迷,神志模糊之际,又觉有人往自己嘴里塞药丸。他求生本能,不知不觉将药丸吞下,慢慢一股清气自腹中升起,将胸口烦闷驱散。
程柏渊睁开双眼,见宁承轻正从瓶里倒药丸给萧尽,叮嘱他运功打坐助药力起效。他想这两个小子虽诡计多端,可危难之时却也能先人后己,不失侠义行径,心中升起些许好感。
宁承轻见他瞧着自己,便道:“老头儿,这毒烟虽不立刻致命,但一时也无对症的药可全解,你先打坐将药丸的药力送到丹田,我瞧封威不出多时定要回来找咱们换解药。”
程柏渊大敌当前,也不与他斗嘴,双腿盘膝坐在树下运功疗毒。
宁承轻心想封威杀人成性,作恶多端,如今中了沉香引,内力有损,便立刻招来临江一阵风四人泼油纵火,在油烟里下毒,不说用心险恶,甫一遇险立生应变之计也算厉害至极。
宁承轻自己百毒不侵倒也无妨,萧尽曾喝过他血,又吃了两年多灵药仙草,御毒能力也是不弱,只程柏渊不但年纪大上许多,逞能又多吸了许多毒烟,虽服下一粒解毒丸,也不能立刻行动自如。
萧尽打坐片刻已觉好些。宁承轻道:“没想到封威还有手下,如此一来形势与方才又大不同了。你背上老头儿,我跟着你,咱们先离开这,防他又带人来。”萧尽道:“那你小心跟着我,不可离开太远。老爷子,我们要走了,我背着你吧。”
程柏渊不愿受他照顾,说道:“我自己能走,不用管我。”说着就要站起,谁知脚下一软踉跄坐倒。萧尽将他扶住,宁承轻道:“我们偏要管你,你这老头儿倔得很,别人说一你硬要说二,今日你走不动正好任我摆布。我倒要瞧瞧你能拿我们怎样?”
程柏渊被他一阵抢白,气得怒目圆瞪,萧尽却温言道:“老爷子,如今别闹这别扭,咱们自争自斗,反叫封威那恶人得了便宜。江湖正道武林侠义本该同气连枝,你在他手里折了锐气,咱们小辈脸面也无光彩不是?”
程柏渊本就只和宁承轻这牙尖嘴利的小子置气,萧尽如此客气劝解,当真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软硬皆施,搅得他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作,只得乖乖让萧尽背着,三人一起往林子里去。
宁承轻走到半路回头一望,见寺庙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山对面的刘迎年等人也瞧得见,这时应已召集人手寻路过来。他叫萧尽不必走远,只绕着着火的寺庙打圈。
萧尽知道他有意要引封威出来,但若走得太远,刘迎年、温南楼等赶来必定冲着浓烟而去,未免错过,如此就近绕圈,一旦遇险,还能放声大喊引人前来助阵。
程柏渊四肢乏力,头脑还清楚,见两人鬼打墙似的绕圈,心想宁家的臭小子就是鬼主意多,倒也算机灵。怪的是自己与他为敌时便觉他处处奸险,事事恶毒,将一众江湖豪杰骗得团团转,可与他为友时又觉他机灵巧变,足智多谋起来。
再绕片刻,萧尽听身后树顶有树叶飕飕响动,料想刘迎年带人来不必鬼鬼祟祟掩藏形迹,树上必是敌人,于是伸手推开宁承轻,自己脚下一错,闪身躲避。
他应变已算神速,谁知兜头而下却是张黝黑大网。萧尽见宁承轻要被网住,不知黑网有什么玄机,抬手一抓将网扯向自己,如此一来程柏渊也被罩在网里。
萧尽手中有一长一短两柄宝刀,并不着急,抬手举起拒霜便往大网上劈砍,那网不知是什么做成,拒霜如此宝刃,劈砍上去也不能一刀齐断,需得多砍几刀尚能脱身。
正挣扎之际,树上下来两人,一边一个扯住黑网,两头一绕将网狠狠收紧,萧尽与程柏渊顿时被困其中不得动弹。
宁承轻抬头望去,果见封威一跃而下,虽脚步虚浮内力不堪足用,也算稳稳落在地上。他目露凶光,盯着宁承轻道:“臭小子,解药拿来,否则乌金煞网扯紧了,一老一小便要被碎尸万段。”
宁承轻见另两人将黑网收紧后,萧尽手臂手掌隐隐显出血痕,知道封威不是无故吓唬自己。可他向来不怕威胁,深知与人交涉犹如战场交兵,一旦畏怯让人看出内里虚空便已一败涂地,于是反而微笑道:“封先生好手段,原来在周围布置了许多手下,且内力深厚,片刻已能行动自如,将咱们堵截于此,我认输啦。封先生是想要解药,还是要我的命,该有个先后吧。”
封威道:“你知道今日不能幸免,解药和命我都要,你自己乖乖送过来。”宁承轻道:“既然横竖要死,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告诉你解药在哪。”
封威道:“我什么也不做,只慢慢剐你,难道你还能忍住不说?”宁承轻道:“我要你做的事一点不难,况且还很合你心意,先生何不听听。”
封威已将萧尽和程柏渊擒住,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宁承轻丝毫不放眼里。但他生性多疑,不肯对人言听计从,说道:“既对我有益,又合我心意,不妨过来细说,我听了高兴说不定便放你一条生路。”
宁承轻大方道:“好。”说罢便朝封威走去,萧尽急道:“不可过去。”话音未落只觉周身一紧,黑网网丝根根勒进肉里,将他手脚兵刃都捆在一起动不得分毫。
宁承轻瞥他一眼,走到封威面前。封威上回擒住他时已察觉他不会武功,心想宁闻之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不教自己儿子武功,这小子瘦削羸弱,胆子倒不小,倒要瞧瞧他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他伸手将宁承轻一把抓起,五根手指扣在琵琶骨上,略一用力骨骼格格作响。宁承轻没有内力相抗,哪抵得住这一抓,“啊”一声痛呼,脸上冷汗立刻涔涔而落。萧尽见他受痛,封威这一抓便像抓在自己心上,忍不住道:“你……你……”他本想提醒宁承轻手上有夏照风相赠的蟠龙飞鳞,这时用出封威不能防备必定中招,可又想他聪明机智,绝不会忘记手边有暗器可用,既然不用必定另有用意,因此只说了两个你字便强行忍住。
宁承轻忍痛道:“封先生与家父有仇,这十余年间却不曾寻找我的下落,近日到仙童山,想必也不是为我而来。我想是这比武会上有你的仇人,封先生不杀不快,便混入群豪中伺机而动。如今你虽擒了我,却也惊动了刘迎年和比武大会上尚未离去的人,方才你遣临江一阵风等烧了庙宇,此刻浓烟滚滚,定已引得他们前来找你。”
封威冷笑道:“我只怕他们不来,刘迎年那老家伙算什么东西,活到这个年纪也该够了。”宁承轻道:“封先生武功绝世自然不怕,却也要防他们人多势众。我有一计,你先将网里那小子杀了。”
封威一愣,饶是他心思歹毒也万没想到宁承轻第一个要杀的是萧尽这个一心护他的人。
他不动声色,手掌却缓缓松了,问道:“这小子舍命救你,为何你却要我杀他?”
宁承轻道:“我知道你恨我爹入骨,怪他下毒害你遭仇家围攻断手毁容,你要将我千刀万剐泄心头之恨,我也害怕。我这朋友侠义心肠,心思单纯,必不肯与我一同助你,你先杀了他,将姓程的老头儿绑在树上,我教你如何布阵设陷,引刘迎年和温南楼夫妇前来送死,之后还请先生饶我一命。”
程柏渊经历种种,本已对他有些好感,但听他要先杀萧尽,再以自己为饵引人上钩,心中绞痛,大有怒其不争之感,不由自主怒喝出声叫骂不绝。
宁承轻不去理会,又道:“我今日落在先生之手,本不存生念,但人终是贪生怕死,若能活着谁又不想。”封威冷笑道:“也算你识相,知道被人活刮十分惨痛,只是我不知你真心假意。”
宁承轻道:“你将人杀了,就知我到底是否十足真心。姓程的老头儿和游云剑温南楼也是我爹仇家,屡次将我逼入绝路,非要杀我而后快,咱们何不联手将他们除去?我爹人称江南药圣,又精擅五行八卦,机关巧技,你依我的阵法摆布,定叫那些名门正派的英雄侠客有来无回!”
封威原本听他信口开河一番布置并不太信,但程柏渊在一旁不住叫骂,他想姓程的老头儿在江湖上素有耿直之名,一生嫉恶如仇,要他说谎演戏实属为难,这模样确与宁家有宿仇难解。程柏渊骂这许久,岂知反倒让封威信了宁承轻的话。封威略想一想,忽然抬掌推去,手掌打在宁承轻胸口。
宁承轻遭此重击,颓然倒地,吐了许多血在草上。
萧尽双眼血红,不住挣扎想将黑网挣开。封威冷冷一笑道:“傻小子,他要杀你,你还记挂他,我先了他心愿送你一程。”说着将铁拳举到眼前,对着萧尽头顶就要击落。
萧尽向他怒目而视,丝毫不惧,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自树林深处飞来几道银光,嗖嗖两下先将擒着黑网的两人射倒。这二人一死,大网顿时松散,萧尽手脚能动,又再举刀劈斩。
封威往暗器来处一望,不知来人底细,可若等萧尽与程柏渊挣脱束缚,三人围攻自己又陷于不利,于是仍旧举拳去打萧尽,欲先将他打死再说。
这时,林中飞出一个黑衣人,手执长剑刺向封威。
第八十七章 双影同心俱回翔
那人来得好快,黑衣黑裤,黑布裹头,将自己面目遮得严严实实。
萧尽见他剑法精纯,一招一式自己从未见过,封威中了沉香引迷药,虽内力慢慢流失,但一时间不至没有招架之力。
二人甫一交手,一个剑光霍霍,一个拳风虎虎,拳剑相交打得金铁齐鸣铿锵作响。
萧尽趁此机会又再割那黑色大网,好在勒住网绳的两人已被黑衣人击毙,封威又不能分身阻挠,终让他割开一个口子。
萧尽见宁承轻吐血,心急如焚,岂知越急越不成事,手指在网丝上割出许多血痕。
那黑衣人剑法施展开来犹如游丝映空,高杨拂地,绵绵密密,与封威刚猛绝伦的拳法正是阴阳生克,但柔以克刚,黑衣人初时还与封威正面缠斗,数招后便再也听不到交击声。只见他剑光闪烁,身形倏忽,攻得封威连遇凶险。
萧尽瞧出黑衣人武功远高于封威,即便封威没中迷毒也未必是他对手,心中稍稍放心,又再专心割网,等到足可供人通过时,封威一声暴喝,转身朝宁承轻扑去,竟要先将他杀了垫背。宁承轻身上有伤,无论如何逃不出他掌心。
萧尽见状不顾疼痛扯去网丝,可封威去得极快,凶性大发,不顾身后黑衣人长剑,宁死也要将宁承轻杀之后快。
宁承轻深谙人性,知道封威此招看似同归于尽,实则是见萧尽脱出网困,便要与黑衣人联手对敌,立刻心念电转想先将自己擒住,好要挟萧尽反过来与黑衣人相杀相斗。宁承轻伸手扣在腕上,只等封威到眼前便按动机括将银龙鳞片齐齐射出。就在此刻,耳边一声清喝,剑光点点映在封威脸上。
来人正是郭翎,她一剑落下,身后又有一人飞到,却是她丈夫温南楼。
郭翎剑法婉妙轻灵,抒怀旷逸,尽显名家风范,温南楼的剑法却出自江湖,孤高之中暗藏杀机,如游云出岫,飞鹤冲天,自有一派气象,夫妇二人双剑合璧,互补短长,绝妙中不失森严,顿时将封威逼得连连后退。
郭翎长剑先发而多变,剑尖急闪直刺对手身前要害。温南楼后发齐至,将封威退路全部封死,萧尽奔到半路见他二人接连数剑,刺点削斩,封威身上立刻飞出阵阵血雾,已是受伤不轻。封威显未料到温南楼来得如此之快,以为即便远远见到寺庙浓烟赶来也需不少时间,唯有萧尽知道自己昨晚在对岸留了血迹充作路标,温南楼与郭翎寻迹而来,到了左近看到着火黑烟方才疾步赶到。
他夫妇二人既已到场,萧尽便想去找宁承轻,宁承轻反向他喊道:“快追那黑衣人。”
萧尽一怔,暗骂自己蠢笨,实是关心则乱,竟将最重要的事抛在脑后,心想有温南楼夫妇在这,宁承轻安危自不必担心,忙转身去追黑衣人。
那黑衣人也是见温南楼与郭翎赶到,立刻收剑离去投身入林,好在此刻已是白天,他身穿黑衣不能隐去身形,萧尽远远一望仍能瞧见,于是展开轻功猛追。
程柏渊瞧见萧尽钻出网去不管自己就跑了,心里还是生气,找了半天没找到出口,气得又要骂人,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是宁承轻站在跟前。
他道:“臭……”宁承轻道:“臭小子,是不是!好啦,我是臭小子,你是老不死,咱们就算扯平了,我方才是故意激封威的,真要杀你们这些逼着我去仙城山的老老小小,那天何必在山上劝你们先下山?我自己趁乱跑了,让你们都被埋在山洪里就是。你年纪这么大,总是动气,将来可活不长。”
程柏渊听他话虽气人,可道理不错,仔细想想,这小子诡计多端,其实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臭小子,老不死”的几句话反倒有些撒娇使赖,与往日那“前辈长,前辈短”的阴阳怪气之言大相径庭。
宁承轻蹲下身子,伸手细细替他解开网丝,拉着他胳膊说:“我没力气了,你自己出来吧。”程柏渊见他嘴角殷红,一边帮自己脱困一边咳嗽不止,又多吐了许多血,忍不住道:“你受了内伤,伤得重不重?”
宁承轻听程柏渊温言询问,知道与他嫌隙误会已解,展颜笑道:“重不重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死不了!”程柏渊钻出网罩,伸手将他手腕一捏,只觉受伤虽重,但的确不至丧命,况且他年轻,有药医治必能痊愈,于是沉着脸道:“臭小子不学好,整天惹东惹西,早晚死在别人手里。”
宁承轻道:“你不是要押我去仙城山吗?日后与温大侠夫妇一起护着我,哪里会被别人打死。今后我不叫你老不死,你也别叫我臭小子吧。”
程柏渊膝下无子,从来未见过如此油滑的后辈,一时冷嘲热讽活活可将人气死,一时又温言细语叫人硬不下心肠生气。他想这小子当真古怪,比当年其父宁闻之还要怪几分,不过自己这样的暴躁脾气,人人见了敬畏三分,何时有过后辈如此亲近呢?想着想着,不由感慨万千。
半晌,他回过神来见宁承轻仍是咳嗽吐血,便伸手在他背上轻抚两下,将自己内力送去助他疗伤。宁承轻渐渐咳得少了,转头去瞧那边温南楼夫妇与封威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