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齐芜菁无所谓道:“随便他。”
“无青!”这个态度彻底惹恼了丹无生,因为激动,他险些僵直着身子倒下去,“你不要再惹祂生气了!呆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就非要出去?!烛雪君、我、洛蛟都把你捧在手上护着,没有人敢加害你,不周城那么大,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到底为什么——”
“因为护我之人最先加害我。”齐芜菁好像料准他会生气似的,半点不惊讶,“这个理由够不够?当年三千界杀我,是不是真的为了老君王?”
丹无生沉吟片刻。
齐芜菁追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你和洛蛟有没有阻止?!”
丹无生沉声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们告诉我当年所谓的‘难言之隐’和‘苦衷’——”齐芜菁欲言又止,他整理衣襟,也在整理失态的莽撞情绪,“我今晚找你不是来谈论这些废话的。你大可不必担心三千界会来抓我,若我猜得不错,三千界的全部力量都被限制在不周城内,出了城,祂并非无所不能。”
“你表情变了。”齐芜菁倒了杯冷茶喝下,讥诮道,“南明王一役中,祂完全是背水一战,不仅能被南明王中伤,连区区宗门阵法也能将祂镇住。这是其一。
“不周城外,三千界胸口受我一刀,伤口至今难愈,这是其二。
“当年新旧之神战役,三千界主动退回不周城,并非什么息事宁人。祂知道自己打不过,又或者是想诱敌到自己的地盘里来,瓮中捉鳖。说得大义,其实不过是做了件窝囊事罢了。这个,是其三。”
“说到底,你还真是小孩儿心性不变。”丹无生低头笑了下,“我看着你长大,难道还不了解你?你瞎说一通,自己信么?你执意要回去,至少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齐芜菁耸耸肩,“我只是纯粹不愿在这儿陪你们玩养宠囚奴的游戏。你这么逼我,莫非你也将我当做豢养的鸟,还是狗?”
丹无生神色正经:“难道你真的要再次弃我们而去?”
齐芜菁道:“听烦了,少拿这套说辞来捆绑我。”
丹无生默然片刻,须臾后道:“腰间挂着我的玉令,你用不了,但可以用它激活你手中这枚。”
拿到丹无生的灵能,齐芜菁也不啰嗦,正要割手放血。丹无生又“啧”了声:“你别瞎搞行不行啊祖宗。我有句咒,你跟着我念。”
齐芜菁依言念咒,而后察觉一股力量正从身体中抽离。集齐了丹无生和三千界的灵能,桌上的玉令图案骤然被补全,发出微光。
齐芜菁没明白道:“为什么?”
“我说了,咒破才能借能,如今烛雪君下在你体内的咒已经破了大半。”丹无生头疼道,“我为你指路,拿着这枚玉令,今夜就走……不,现在就走。”
齐芜菁沉默须臾,拿上了玉令。开门之时,他背对丹无生,忽然说道:“兴许有朝一日我会自愿回到这里,到那时,我们再好好叙旧吧。”
*
深夜露重,被激活的玉令同时代表了以色声和烛雪君的准许,齐芜菁裹着黑袍和面罩,轻易便过了守门人那关。
不周城坐落于茫茫大海中,四面除了海水,瞧不见别的。头顶是雾和雪,齐芜菁按照丹无生的指引,用密咒开了一条通道。
他顺着这条通道,果然不出片刻,便来到了煜都城外的郊野山头。
齐芜菁望着城门,犹疑片刻,忽然摸出腰间的刀,朝着自己身上狠狠划了几下,而后一咬牙闭眼,从山顶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齐芜菁竭力用灵能护住心脉,他听到守卫的惊呼,骤然破了护体的最后一层结界。
齐芜菁艰难睁眼,忍痛喊道:“救……救命。”
他佯作失去意识,身体被许多人抬在半空,耳边的声音不知换了多少种,最后终于听到陈佩兰那命大的师兄在他跟前呵斥道:“你个小孽畜,伤这么重也没死,竟然还敢活着回来?”
“其实险些就死了。”齐芜菁躺在阁楼的床上,忽然呢喃了句。钱悦登时脸色大变,齐芜菁悠闲地睁开眼睛,笑嘻嘻道:“好久不见啊师兄,怎么这个表情?”
钱悦没料想他突然醒来,当即“操!”了声,他下意识后退,却不慎摔倒在地。
齐芜菁鼻青脸肿,浑身酸痛,被包裹成了蚕蛹,但他丝毫不为现状所困,反而心情却好到极点。
少君瘸着腿从床上跳下来,一蹦一蹦地朝钱悦逼近。
钱悦见他鬼笑就耳朵疼:“你要干什么?!”
齐芜菁笑吟吟地说:“扶你起来啊,地上太冷,你我又是平辈,师兄不必仰头和我讲话。”
钱悦挡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回来好啊,外边儿凶险,还是家里太平。”
齐芜菁“咦”道:“家里就不凶险了么?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家是脱离虎口,还是羊入虎穴啊。”
钱悦整理衣襟,目光凶狠:“师弟这话寒的是师父的心。”
齐芜菁神色凝滞。
哦。
拿师父威胁他么……
齐芜菁突然笑起来,凑近温声道:“许久不见,我很想念师兄,不知道师兄有没有想念我呢?”他“哎呀呀”一声,故作惊疑道,“我竟忘了师兄这只耳朵听不见呢。”
第45章
这是钱悦的痛处。
钱悦勃然大怒,挥拳砸了过去。齐芜菁不躲不闪,被打翻在地,吐了一地血。
齐芜菁惊道:“师兄?”
“小畜生!钱悦欺身上前,揪起齐芜菁的领子,“你伙同邪祟灭了观南宗满门,如今竟然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宫堡外面堵了多少要杀你的神宗弟子?!你难道想拉整个紧那罗门给你陪葬吗!”
齐芜菁刻意咽了口血,紧接着便剧烈呛咳起来,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钱悦双手掐住齐芜菁的脖颈,神色癫狂:“看看你这个尸居余气的鬼样子,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总是不分黑白地偏宠你?你背了灭门命债,他竟还是要把你藏起来护起来!”
“我没有……”齐芜菁呼吸艰难,只能仰高脖颈涩声道,“我要见师、师父……我——”
钱悦表情阴鸷:“你见不到他了,我今日就要为神宗和师父清理你这个祸害!”
说时吃那时快,门被几道灵能合力撞开。
“阿姊,快救少君!”
侍女涌上前去拔钱悦的手臂:“悦哥哥快放手!你要将少君掐死了!”
“夫子在后面!夫子到了!”
……来得太慢了。
齐芜菁找准时机,晕了过去。
——不多时,眼前倏然出现了一场雨季,齐芜菁孤身站在雾中,被浓稠的夜给包围。
这时,齐芜菁身侧走来一人,与他并肩看雾:“我有一个亲人死了。”
齐芜菁侧目,只看见了这人宽大的黑袍,瞧不清他的长相。齐芜菁“哦”道:“关我什么事,这哪儿?”
那人说:“一个还未修建起来的废城。”
齐芜菁有些莫名:“你在看什么。”
黑袍人没说话。
忽然,前方的雾中隐隐出现了几人,他们肩上抬着一具尸体,不仅没有头,还浑身通红,像被人扒了皮。
那人淡声道:“死成这个样,难看。不过也算他咎由自取,我早告诉过他,与神为伍没有好下场,脑里缺根筋,自己不听劝,怪得了谁?”
齐芜菁眯起眼睛:“与神为敌就很好么?”
那人转过身来,对齐芜菁说:“为敌、为友都不好,最好的路便是——”
齐芜菁也面向他,二人异口同声道:“弑神。”
那人笑起来。
抬尸体的几人从他们跟前擦身而过,齐芜菁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黑袍人接在队伍末尾,跟了上去。
齐芜菁亦步亦趋:“你既劝他,怎么不直接救他?”
那人困惑说:“我?我是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要救他。”
齐芜菁不明白了。
那人又道:“我劝他,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我不救他,因为他也是我的敌人。天下神祇神宗,皆是我要诛杀的对象。道不同,便去死。”
齐芜菁觉得这话挺有意思:“你口气很大。不过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原来不知何时,黑袍人怀里竟凭空多了一个硕大的黑盒子。黑袍人用眼神示意,疑说:“你说这个?这不是你的东西么?”
齐芜菁奇道:“怎么会是我的?”
黑袍人也奇:“我亲眼看见你丢的。”
齐芜菁道:“瞎扯,我丢什么了?”
黑袍人顿住脚步,似乎在用眼睛凝神瞧他。齐芜菁捉摸不透他的意图,下一瞬便瞧见黑袍人打开了手中的黑盒子——
在看清盒子里东西的瞬间,齐芜菁遽然失去理智!
里面是一颗头……
一颗,属于丹无生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