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桑青事不关己道:“全死了。”
  齐芜菁别嘴:“那你这滴泪?”
  桑青道:“哭悲,鳄鱼泪。”
  “啊……太烂了!”齐芜菁道,“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可千万不要出去做文章,丢的是我的面子!”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之时,有个裹黑袍拄拐杖的人逐渐靠近。那人行动缓慢,像是每一步都很犹豫似的。
  忽然,他踩中沙坑,一条腿骤然陷了进去。
  那边“嘭”的声响动,令齐芜菁忽然警觉,他立马拔刀:“谁在那儿?”
  那人正在笨拙地拔腿,仿佛光是这一动作,就足以令他气竭。此刻听到齐芜菁的声音,更是吓得浑身发软,跌倒在沙坑里。
  齐芜菁狐疑地走近。
  那人遮遮掩掩,赶紧低下头。
  “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看人幽会。”少君毫不客气,蹲下身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抖这么厉害?头转过来。”
  那人闻言,执拗地拧着脖子,浑身都吓得发抖。除了打扮诡异,丝毫不见威胁。
  “少君问话,”齐芜菁刀尖上移,挑过他的下巴,“快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满面都是眼泪,战战兢兢地仰面瞧着他。
  这张脸,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一瞬间,齐芜菁脑中闪过无数疑问,陈佩兰不是死了么?他分明夺了陈佩兰的身体?我总不能是假的吧?
  连桑青都诧异了一瞬。
  但很快,齐芜菁定下心来,捏高对面的下巴。他左右打量,眼睛发亮,甚至还有些恶劣地亢奋:“做得挺逼真。”
  婴塔还是傀儡?
  他和面前的人虽然都长着陈佩兰的脸,但气质却截然相反。“陈佩兰”似乎被吓破了胆,被齐芜菁捏着下巴也不敢反抗:“我是你……”
  齐芜菁道:“这么巧?”
  “陈佩兰”道:“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齐芜菁将人从沙坑中拉了出来,他发现这人轻得可怕。
  桑青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子里,对面儿是两个少君,其中一个温顺柔弱,另一个腰杆挺得笔直,神采奕奕。
  齐芜菁的困倦一扫而空,他很有精神:“我是假的,他是真的。”
  桑青:“……”
  齐芜菁玩得没趣,他支着脑袋,仔细打量“陈佩兰”:“小狗,高阶真皮傀儡该用什么方法试?”
  还未等桑青答话,“陈佩兰”柔声道:“我不是傀儡。”
  齐芜菁道:“那你就是婴塔。”
  “陈佩兰”略一思索:“算是。”
  齐芜菁纳闷道:“可你太真了,我见过婴塔,甚至见过有魂魄的婴塔,像个木头,不会思考。”
  “陈佩兰”摇摇头道:“我不懂,但我一直在等你来,从你进观南宗开始,我就在偷偷看你。我走得慢,后面又听到你去了落霞处,又一路跟了过来。”
  因为“看”这个字,桑青终于来了点兴趣,他微微俯身,听见齐芜菁问:“你想杀了我,取而代之么?”
  “陈佩兰”摇摇头:“我想让你,杀了魏清灵。”
  齐芜菁道:“抱歉,你再说一遍。”
  “我想让你杀了魏清灵。”“陈佩兰”说话很柔和,他道,“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杀了我。”
  齐芜菁沉思:“我以为你是让我来救你。”
  “陈佩兰”摇摇头:“‘救我’之法,只有‘杀我’。我体内有你的一缕魂魄,该还给你,还给你,便是还给我,救你,即是救我。”
  夜已深,荒漠之中的气温骤冷,“陈佩兰”虽为婴塔,却能感知到恐惧和冷意,齐芜菁起身,将自己的外裳给他披上,刚坐回来,自己肩上便一沉。
  桑青将自己的外裳给了他。
  “陈佩兰”说:“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齐芜菁道,“没什么,你继续讲,魏清灵做什么了?你很害怕他么?”
  一提到魏清灵,“陈佩兰”便死死攥着手中的拐杖,忍不住瑟缩:“我便是他亲手造出来的。六年前,他偷了你的魂魄,做成了我,将我当成你养在身边。拿我的身体行床笫之欢,还同我拜了堂。”
  齐芜菁并未多惊讶,他早就察觉了端倪:“他脑子果真有病。”
  “啊……”桑青眯起眼睛,有点没耐心听了,随口一说,“杀了吧。”
  “别急。”齐芜菁摁住他,安抚道,“乖一点。”
  他转而对“陈佩兰”道:“他凌虐了你么?”
  “陈佩兰”道:“不,他待我很好。”他瞧起来没有多少恨意,更多的是对齐芜菁的亏欠,“正因为如此,我怕我也走上不归路。”
  齐芜菁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全程盯着“陈佩兰”,终于忍不住问道:“其实我有个问题。”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不解道。
  “你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痣?”
  第32章
  “陈佩兰”抹向自己眼尾,垂眼道:“兴许这就是他区别我和你的方式。”
  齐芜菁沉吟片刻后道:“你也是从四独河中出来的么?”
  “陈佩兰”摇摇头:“没人能从四独河中出来。镇鬼塔中有婴塔的本体,我们都是从它身上掉下来,而后成熟的。”
  桑青伸展长腿,似乎听得有些困:“你们?”
  “陈佩兰”道:“不仅是我,内宗里有许多正在生长和培育的婴塔人。”
  齐芜菁稀奇道:“观南宗竟然还分内宗和外宗?”
  “嗯。”“陈佩兰”很有耐心,“外宗用来接待外客,是可以被公开的区域,大部分观南宗的弟子也生活在外宗。而内宗相当于禁区,只有部分受允之人才可进入,里面正在进行婴塔人的培育,婴塔人也只能生活在其中。”
  齐芜菁歪过头:“我猜,观南宗弟子遍布,你这身手却不怕被发现,想必寻常大伙儿便认得你。魏洛竟放心让你随意走动么?”
  “陈佩兰”点点头:“我平日里可以自由出入的,但须得遮住脸。只有这几日你来了,我才受到禁足……”
  话未说完,“陈佩兰”骤然捂住胸口,大口呼吸,似乎喘不过气来。
  他歪着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齐芜菁眼疾手快,将他接在怀里:“你怎么了?”
  “陈佩兰”道:“快送我……送我回去……他在找我,他很快就会找到……”
  齐芜菁皱起眉。
  “陈佩兰”面颊苍白,脸上倏忽爬满密密麻麻的裂缝,仿佛碎裂的白釉瓷。他摇摇头,将一个荷包塞给齐芜菁:“这个……你用这个可……可进入内宗!我会等你……”
  齐芜菁也不啰嗦,收了荷包,又在陈佩兰掌心画了道符纹:“我送你一道秘法,你记好,可以找我。”
  “陈佩兰”道:“多谢……”
  齐芜菁道:“上马,我送你。”
  *
  多日后,“陈佩兰”果真找了他。
  齐芜菁肃然叮嘱道:“你不要出来,容易引人生疑。给个路线,我们片刻后便来找你。”
  “陈佩兰”道:“嗯,你们要多加小心。”
  齐芜菁所言真切,几息过后,“陈佩兰”盯着桌上凭空出现的两张薄薄小纸片,满腹疑惑。
  他动手戳了戳其中一个稍小一点的纸人,纸人立马弱不禁风地倒在桌上。纸人张口,却是齐芜菁的声音:“请不要戳我。”
  “陈佩兰”笑道:“抱歉。”
  他移动手指,准备戳大一点的那个。小纸人立马又拦在大纸人跟前:“也不要戳他。”
  “陈佩兰”开心,又道:“抱歉。”
  大纸人躺在桌上,动也不动,像是死了。齐芜菁在桌上走来走去,问道:“你先前给我的荷包是怎么回事?”
  “陈佩兰”拿过三个茶杯:“这相当于我的通行令牌。”
  小纸人道:“你将这东西给了我,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陈佩兰”道:“用我的身体。”
  小纸人吓得一个趔趄:“用什么?!”
  “陈佩兰”反应过来这话似乎有歧义,解释说:“成熟的婴塔都会做上标记。但魏清灵不让其他人碰我,便自己亲手在我的小腹上画了道刺青。”
  小纸人捂住头,震惊道:“所以那夜你是脱衣服进来的?!”
  “陈佩兰”摇头:“并没有。”
  齐芜菁松了口气。
  “陈佩兰”又补充道:“脱的裤子。”
  齐芜菁:“……”
  大纸人翻了个身,忽然捂住耳朵,像是也被吓到了。
  “陈佩兰”泰然道:“少君放心,当时我亵裤还没来得及褪,魏清灵便将我接走了。唔……二位要喝茶吗?”
  小纸人郑重其事地摆摆手:“不了不了,会淹死的。”他背手走来走去,“若要进内宗,只能我一人进,宛双君太扎眼,魏清灵甚至都不愿意让他进外宗。”
  大纸人坐起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