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徐赐安手指轻轻摩挲着腰上佩剑:“刺客出在春熙园,是我徐家失察在先,救你是应有之义,不必言谢。”
“可徐家是徐家,你是你……”
宫忱抬头,想再客套一番,冷不防看见徐赐安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顿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了。
“要走便走,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只能从这爬出去。”徐赐安声音微寒。
“…………”
就这样,在段钦一路对徐赐安精神分裂的吐槽中,宫忱风风火火离开了徐家。
那道背影越来越小,徐赐安看着看着,想起五岁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人远去。
当时他说了“明天见”,但这次,他在心中释然道:一笔勾销。
八年来的执念,就如同曾经落在宫忱额上的那片雪花,被他不声不响地抹去了。
徐赐安留人不成,自去同李南鸢认错,李南鸢没说什么,他却要求在房中禁足半月。
半月后,徐赐安境界又有提升,找到徐锦州,就自己结丹后迟迟未定的修行之道有了决断。
“父亲,我想选您的道。”
“你想好了?”
“我意已决。”
“好,”徐锦州肃然道,“从今天起,我会更加严格地教导你。你需记住两点,第一,除了你、我和你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修了无情道。”
“第二,修炼至大乘境之前,绝对不能动心。”
“孩儿谨记在心。”
徐赐安扣首,声音冷冽坚定:“如有违背,后果自负。”
。
不能动心………后果自负………
这几个字徘徊在脑海里,犹如一道可怕的魔咒,徐赐安猛然睁眼。
他将手掌抵在额头,呼吸凌乱,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事到如今还会梦到那时候?
后果自负,呵,他不早就自食其果了么?
想起来了。
这里是鬼界。
“宫忱呢?娘做了什么?”
他低喃一声,手往旁边摸索片刻,空荡荡的,便迅速下床。
身体好像已经恢复了。从这一点来看,那颗丹药里面除了放了一些使人昏睡的成分,并没有其他害处。
但还是不能松懈,得亲眼看到宫忱无事才行。徐赐安推开门,刚走了两步,忽的听见一道低醇的声音。
“师兄。”
徐赐安微微一愣,倚着二楼的雕花横栏往下望去,只见一个红衣男人站在楼下的凉亭边,仰着脸叫他。
鬼界的光线有些阴暗,照在男人英俊苍白的脸上,眼神却很温暖。
这是,穿着嫁衣的宫忱……
“师兄?”
直到又被叫了一声,徐赐安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听到了,你,嗓子好了?”
“是啊,”宫忱低低笑了笑,“托师兄和师父的福………你等我一下。”
说完,男人就往阁楼里钻,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噔噔噔。噔噔噔。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跳舞似的。
可等宫忱上来,二楼又没人了。
“诶?”他四处望了望,最后在刚才自己站的那个凉亭边上,同样的位置,看见了红色喜服的徐赐安。
“师兄,”他冲下面喊,“你怎么就跑了,不是让你等我一下吗?”
“你太慢了。”
他的师兄压根没有意识到束着的头发是睡歪了的,靠在亭柱子上,自以为很冷酷地说:“我不喜欢等人。”
真是可爱。
看得宫忱立马翻栏杆跃了下来,看似走得不紧不慢,一个眨眼就到了徐赐安面前,嘿嘿笑道:“师兄不等我也没关系,我会自己追上来的。”
“你这家伙,一直傻笑什么?”徐赐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师兄,这里。”
宫忱忍着不让嘴角上扬,又不敢靠他太近,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他头发乱了。
“果然是脑袋坏了。”徐赐安却倏然变脸,上前一步,伸手去摸宫忱的头,想看看是不是哪里磕了道口子。
哈哈哈哈哈。
他发现了,徐赐安肯定没睡醒,不然怎么会这么呆。
宫忱内心已经笑得不行了,肩膀颤抖,低着头配合他看个够,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徐赐安温凉的手指不经意滑过了他的耳软骨,从耳朵尖落到耳垂,一道电流瞬间从这里窜到全身。
刹那间他想起了,现在拨弄他脑袋的,那可是徐赐安的手指头。
那被他连根含在嘴里过的,干净,漂亮,白皙,修长的……
宫忱呼吸一重,不敢再想,抓住了徐赐安的手腕:“师兄……别弄了,我的意思是,你头发乱了。”
他脑袋仍低着,既是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也是给徐赐安留足颜面。
徐赐安愣了两秒,这话从宫忱嘴里说出来,让他断定这是自己这辈子最丑最乱的一次发型。
以至于他立马就无比清醒,眼神由呆滞转为凌厉,明知宫忱看不见自己,还是恼怒地喝道:“那你还不把眼睛闭上!”
而宫忱呢,明知徐赐安看不见他闭没闭眼,仍把眼睛紧紧闭住了,喊道:“我不看,我什么都不看!”
这两道声音让老远处醉醺醺的姚泽王听了,脑子犯晕地想: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莫不是脱了?
………
事实上只不过是徐赐安取了个发冠而已。
越看不到,就越能听到、感受到,细微的声响,拂面的清香……
某一刻,那人停住动作,金色发冠猝不及防掉在地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当啷声。
宫忱闭着眼,声音微哑,不明所以地问道:“师兄?”
乌黑的发丝全部散落,一些掉至眼前,其中有什么显得格外刺目。
徐赐安静了两秒。
这是………好几缕白发。
第24章
“公子, 东西买到手了。”
“念。”
岚城,秦家。
茶香弥漫的雅室内端坐着一名贵公子,一个书童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 将手中一本残卷展开。
“复活术, 又名涅槃术。”
“此术相传乃上古凤凰神族所创,可复活至亲至爱之人。然观数百年来覆车之鉴, 亦有弊端无穷, 故写在序言以示告诫。”
“其一,生者需渡以三十年精血,尚能换死者一线生机,即便复活失败,精血亦无回收可能。”
“其二, 一旦术成,死者将如同初生之婴儿,潜意识里视生者如至亲至爱, 对其百依百顺,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不受控制的情况会逐渐增加。”
“其三, 死者有可能恢复记忆,但绝不可能拥有完整记忆, 除非已经被恶鬼夺舍………”
念至此,忽然有人破门而入,冷不丁道:“你们要复活谁?”
此人一身狼狈,有与人打斗痕迹, 正是因欠债被扣在秦家的段钦。
见到段钦,贵公子微微挑眉:“没想到段公子还有偷听的癖好,不好意思, 没准备你的茶。”
段钦一步一步往前走,眼神阴郁:“秦玉,你到底要复活谁?”
来者不善,书童挡在秦玉面前,礼貌道:“请您离我家公子远一点。”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被关了几天的怒气终于在此刻尽数爆发,段钦五指紧攥,一拳朝书童打去!
砰!!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将他的拳头拦下,手掌后面,是秦玉威胁人时惯有的假笑,只不过带了点凉意:“我家仆人这么可爱的脸,你也打得下去?”
“段钦,你是不知道,你身上的衣服也可以用来抵债吗?”
这混蛋。
段钦脸色铁青地收回手:“你到底想怎样?”
“这话是我该问你吧?”秦玉把手懒懒一摊,旁边的书童便心神领会,给他细细按摩起来,
“如果我说,我想复活的人是你哥,你会怎样?是阻止我,还是……”
“我帮你。”
一道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秦玉神情诧异:“这么爽快?你不是恨他吗?”
“废什么话,你故意让守卫松懈,引我到这里,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吗?”段钦冷冷道。
“说对了一半,”秦玉笑吟吟道,“其实,你从欠债开始就是我设计的。毕竟,要用这种邪门的禁术,就要找邪门的人不是么?”
“别生气,我指的是你们段家,不单纯针对你。”
“…………”段钦刚要骂人,不巧,被一阵又急又密的敲门声打断。
“您稍等,我去看看。”书童放下秦玉的手,迅速退了出去,片刻后,面色凝重地进来,“公子,出事了。”
“说。”
“宫忱的尸体不见了。”
秦玉和段钦的面色同时一僵。
不见了?
。
轱辘,轱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