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单阎知道付媛没在躲他,便放任着她像只泥鳅一样灵活地钻出怀里。
两人再次面对面地相拥,抱在男人身后的那双手十指紧扣,抓的很紧,很紧。
付媛埋在单阎的怀里,阖上眼去吮吸他身上的墨香,仿佛那是治愈她最好的良药。
或许,这才是她最不敢让单阎知道的事。
她感受着男人胸口起伏的律动,沉醉在他浓烈的香气里。付媛的脑袋一直被单阎反复抚摸,动作轻柔,即便偶有几缕发丝缠绕在男人手上,他也会慢条斯理地转转手解开,生怕弄疼了她。
他的爱意她能感受到。
一直都能。
但今日他那凛冽的目光的确刺痛了她。
直到付媛原本冰冷得发怵的手渐渐回温,她才从男人的怀里抬起脑袋,嗫嚅着喊了句:“夫君。”
“嗯?”单阎的眼里只有说不尽的柔情,他抱着付媛,像是抱着一只踏雪寻梅的狸奴。她的丹凤眼微微扬起,眼睫垂落又起,脸上挂着的细肉像是刚出生的婴提般嫩滑。
她身上的每一寸,他都喜欢。
付媛沉醉在他身上的香气,他也同样不时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
她今日敷了粉,抹了口脂,熹微的灯光下看上去依旧夺目。斜插在她发髻上的是单阎绘制的飞鸟衔枝,看样子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没等付媛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单阎便用覆在她腰后的手将她往怀里送,淡淡吻过她的额头。另一只捧着她后脑的手仍旧有些发颤,那是一种因悸动而难以自抑的反应。
她发丝依旧遗留着数日前的山茶花香气,像是不讲理的三岁孩提,顽固地顺着他急促的呼吸带过鼻尖,乱了那人的思绪。
“夫人今日敷粉了。”
单阎原本温和的目光下带了一丝侵略性,微微垂下的眼眸像是审视,又像是想要一份慰藉。
“不喜欢吗?”
付媛知道他兴许是吃醋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他脸上浮现的醋意。
“喜欢。”
他还是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
口是心非,是付媛才会做的幼稚事儿。
“今日为何躲我?”
付媛的话语恍若蜜里调油的气氛中隐匿的一把利剑,直勾勾地刺中了单阎的心脏。
“躲藏是夫人才喜欢玩的把戏。”单阎勾着嘴角打趣,像是尽力抓紧最后一丝暧昧的气氛。
这份温情得之不易,他可不想让它轻易散却。
“今日你明明就看见我了。”付媛嘴里并无含糊,她要的就是这一份解释。
原先搂在男人腰后的手不知从何时溜到了男人胸脯,她纤细的玉指捻着他袖袍的衣襟,指节稍稍泛着红晕。
单阎目光虽未曾挪动,一直紧盯着付媛的双眸,却在余光里看到她指节上的印子。
她方才抱着他,抱得很紧,兴许是有一份纠结在里头,单阎想。
“看见了。”单阎只是蹙了蹙眉,脸色看上去并不算为难。
这事他原想打哈哈掩盖过去,以免让付媛再次受到伤害。
那些烦心事,他一人承担就够了。
但付媛依旧不依不饶地等着单阎往下说,不安的手指开始伸向了单阎的耳垂。
柔软的耳垂在付媛的手里仿佛成了玩物,她温热的指腹在耳垂肉上打转,以至于男人的身子开始有些发烫。紧接着她的指尖又缓缓向上挪动,捻着他三角窝,像是揉捏一颗蚌珠。
她的计策看来很有用。
单阎果然放松了警惕。
他紧蹙的眉不再压着他深邃的眸,只是缓和地挑了挑,随即又恢复平静。
“为夫的意思是,让夫人不要看。”
他所言非虚,今日别过视线,只为让付媛打消了利用身份之便越过人群勘察尸体。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单阎依旧一眼能看得见付媛那张销魂的脸,愠怒让她看上去更加迷人了。
然而面前冰冷的尸体并不是他们调情的工具,他是决不能让付媛看到这具尸体的死状的。
单阎虽不知道那些年他错过了多少,付媛又见过多少背地里的龌龊,可他只觉得,她应当是不能接受的。
即便是时常需要应付案件的衙差,看见那可怖的死相也没忍住扶着墙沿,捂着有些痉挛的胃,将昨夜化在胃里的膳食吐了出来。呕吐物混合着尸体身上那阵腥臭,更是一种难以言喻。
更何况。
死者是叶双双。
要她怎么能接受?
第56章
“为什么?”
几乎是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 付媛就知道了答案。
随之而来的,是如同决堤的眼泪。
豆粒大的泪珠在她完美无瑕的脸上滑落,月光下的泪, 似是世间难寻的夜明珠。
可她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她攥着仅剩的那一丝希望, 颤巍巍地握住单阎的手, 将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希冀寄予他。
万一死者不是她呢?
单阎知道她想听什么。
想让他撒谎, 很容易。
作为她的夫君, 这自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可是谎言不会掩盖伤口, 只会一次又一次在无数个夜里悄悄地将看似痊愈的伤撕裂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这一点,他很清楚。
“你不会想知道的。”
单阎握在掌心里的那双手已经颤抖了很久,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安抚,轻捏过她手背,依旧收效甚微。
“你知道的,我从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
“不是吗?”
付媛的声音也因恐惧悲伤交织而变了样, 她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急促的呼吸已经无法让她汲取足够的氧气。
她的脸越来越红了。
落在单阎脸上的目光逐渐从灼热变得暗淡无光。
那视线原先是一种哀求,随即变成了一种绝境中仅存的细微希望,直到最后,所有的所有都成了灰烬。
看着付媛垂下的脑袋,单阎的心像是被用未开刃的刀反复磨砺,除了疼意,更多的是一种持久的折磨。
他展臂将她揽入怀,亲吻她带着山茶花气味的秀发, 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想让为夫说真话吗?”
诚然, 她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决策不该由他来替她做。
他也不想逼迫付媛做任何事, 除了爱他以外。
他自然不愿让付媛在他身上看到付老爷的影子——
那只会让她在夜里无数次哭泣,然后在幻梦中醒来,心如刀割地凑近他温热的胸膛。
“嗯。”
付媛已经哭得有些哽咽了,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又害怕单阎没能听清她的话语,转而缓缓地点点头。
“好。”
单阎眉心一跳,内心赞叹她直面真相的勇敢,却更心疼她习惯性的坚毅。
她明明可以依靠他。
他已经足够强大了,不是吗?
付媛强迫着自己抬起想要蜷缩的脖颈,以至于脖后传来僵硬的疼痛感让她哭得更是崩溃。
她快要丧失所有理智了。
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单阎有些单薄的嘴唇,那张她在烛光下亲吻过无数次的唇,正微微张着。
她害怕错过他嘴里的任何一个字。
然而当单阎口中的“死”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用食指轻轻点过单阎的唇,示意他停下。
“夫君。”
她又一次亲昵地唤他夫君。
“我只剩下你了。”
话语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一刻,付媛的心脏几近骤停。
这是她第一次在单阎面前认输。
亲口在单阎面前承认自己的懦弱与不堪,对于从前的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输赢早就迷失在从前恋人相拥的某个夜里。
再也不重要了。
“只有你了。”
她再次重复。
第一次是感慨。
而这一次,是无限趋近绝望的寂寥。
单阎当然想要她心安理得地依赖他——
但并非是这个时候。
她如今像是从无败绩的战士,为了昔日友人而跪在了他的面前,身躯佝偻得窥不见从前的英气,只有脖颈仍旧高傲地仰着。
“为夫会一直在。”
他并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语能够让她心里好过些,他只能笨拙地摩挲掌心里那双渐渐失去温热的手。
单阎原本舒张的剑眉再次因担忧而紧蹙,他垂着眸观察付媛脸上的神情,只为等待她的一句首肯。
欣慰的笑容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付媛抓着单阎有些粗壮的手臂缓了一阵,想要开口却又吞了回去,再次埋到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总能让她感觉安心。
是即便相互猜忌也难以抗拒的拥抱。
热泪淌过单阎的袖袍,灼热的疼让他分辨不清究竟是心痛还是难以言喻的黏腻让他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