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诉我,你究竟不愿什么!”贾敷声色俱厉地吼道,他那话语仿佛化作了一道冰冷坚固的铁链,无情地套在了贾敬的脖颈之上。
这道铁链越收越紧,迫使贾敬不得不抬起头来,与贾敷四目相对。
贾敬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如纸,却一言不发。
“怎么?你还不肯说吗?”
贾敷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只见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大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用力到指尖都已微微泛白。
然而,他脸上却是怒极反笑:“好,你不说,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
听到这话,贾敬的瞳孔骤然猛地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好似已经猜到了贾敷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看到贾敷的嘴唇张张合合,不断地吐露着一个个字。
可是,贾敬却感觉自己仿佛又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只有一片嗡嗡作响的杂音。
可贾敬心里明白,贾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道石破天惊的巨雷,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头顶上方直直劈落下来。
“你到底是不愿意去和那位方二姑娘相看,还是根本就不愿意跟任何女子相看?”
贾敷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贾敬,看透了贾敬埋藏多年的秘密。
“那么,你心中想要相看的那个人,是谁?”
当贾敷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堂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沉重压抑。
而此时的贾敬,只觉得耳边好似有滔天巨浪呼啸而来,拼命地往他的耳朵里钻,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兄长怎么会问出这句话!
他是知道了什么?或者……他看见了什么?
刹那间,贾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砰!”
贾敬软着身体从椅中滑落,膝盖狠狠地砸在地上。
“阿元!”
第48章
“阿元!”
只听得史云棠一声惊呼, 脸色聚变,连忙迈步准备冲上前去扶贾敬。
贾敷亦是下意识从椅子上弹起,向贾敬伸出手, 就在两人要触碰到贾敬的一刹那,贾敬低吼出声:
“不用扶我!”
他声音嘶哑,好似冬日里干枯的茅草, 锋利到稍有不慎便能割人, 却又脆弱不堪, 仿佛下一秒便会破碎。
贾敬抗拒史云棠和贾敷的接近, 他睁开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睛,眼中是化不开的惧色,原本白皙的脸庞如今白的近乎透明, 没有一丝血色。
膝盖猛然砸地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使得贾敬刚刚因惊恐而恍若出窍的心神瞬间归位。
疼痛钻心刺骨,贾敬疼得身体都止不住地发颤,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倔强地挪动着膝盖, 将自己方才跌落的姿势挪成了标准的跪姿,面朝着贾敷与史云棠的方向, 艰难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让自己倒下。
贾敬低垂着头, 沉默不语。
这么一副姿态, 像是默认一般, 让贾敷经不住腿一软, 后退了一步。
贾敷手用力撑在桌沿, 瞪大着眼睛, 颤颤巍巍道:“你……这是何意?”
方才逼问贾敬的是他, 现如今真相仅隔着一层纱,贾敷却想要装作看不见,看不明白。
贾敷觉得,贾敬总是不愿与人相看,当他是玩心重。
今日萧淮川入府,消息自然传入贾敷耳中。念及贾敬抗拒成婚的态度,贾敷心中不禁思忖:若能得萧淮川相助劝解,或许贾敬会有所改变。
贾敷想法一经冒出,便立刻抬步,想去撺掇萧淮川。
可谁知,当贾敷行至贾敬所居院落时,眼前所见之景,着实令他心惊。
若是贾敬与萧淮川仅为寻常嬉戏打闹,贾敷或许并不以为意,毕竟二人关系素来亲密,此点他心知肚明。
而贾敷看见了什么?贾敬与萧淮川二人几近贴身而立,入眼的亲昵暧昧之态,场面太过怪异,令贾敷心中莫名。
起初,贾敷尚且还想自我宽慰,是自己过于敏感多想了,亦或者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直到他瞥见贾敬望向萧淮川的眼神,
贾敬自己这位当局者或许不知,可贾敷于旁观处,将贾敬眼里难掩的露骨欲望及炽热看个分明,眼中情愫呼之欲出。
如此目光,任谁目睹皆会觉得非同一般,贾敷的心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须臾之间,贾敷先是惊愕交加,难以置信,紧跟着便是恐慌和怒意,贾敬怎么会对萧淮川有这样隐晦的心思?
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且不说贾敬与萧淮川皆是男子,就说萧淮川储君的身份,一旦贾敬对其心思暴露,被他人或者……天丰帝知晓,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跌得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贾敷又惊又怒,想要问个究竟,这才有了先前逼问贾敬的那一幕,可眼下,当真要面对真相时,面前的这层纱,他不敢揭!
他……怕啊!
贾敷喉头涩然,一旁的史云棠也跟自欺欺人般地找补道:
“阿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敷的目光紧紧盯着贾敬,呼吸都不自禁的轻了几分,生怕贾敬说了什么。
然而贾敬却一言不发,他眼眸垂着,掩去眸中情绪。忽的,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只见他双手伏地,躬下身去。
贾敬已经从一开始被兄长撞破秘密的惊疑不定中回过神来。
上辈子加这辈子,贾敬爱慕了萧淮川几十载,那爱意早已经深深镌刻进了贾敬的骨,融进了血,化入了魂。
然而,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意,他却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即便是萧淮川本人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重活一世,他也只求萧淮川渡过死劫,走上他应该走的路。
至于贾敬自己这份不能见日的爱慕是否能被萧淮川知晓,他从未有过奢求与期望。
或者说,他不愿也不能让萧淮川知道。
且不说这份晦暗的情谊和心思,世俗不容;即便贾敬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他也在乎萧淮川。
他瞒着,他便能一直跟在萧淮川身后,不管是友人还是臣子,只要能在萧淮川身边,他便愿意。
若是这件事被捅破,贾敬怕萧淮川对自己避若蛇蝎,将自己赶的远远的;他怕在萧淮川脸上看见厌恶恶心。
至于外人面前,贾敬也是在极力压制。
令贾敬始料未及的是,自己一时的情难自禁竟然这般巧,被贾敷无意间撞破。
起初,贾敷的厉声质问,贾敬确实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然而稳下心神后,贾敬的心头却意外地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他自缚于心底的那块沉重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一般。
这样瞒着,尤其是瞒着他极亲的两位血亲,贾敬累了。
就当他是破罐子破摔吧。
“咚!咚!咚!”
贾敬三个头实实在在磕在了地上,也磕在了贾敷和史云棠的心头。
他因方才情绪大恸,膝盖亦是疼痛难忍,额头早已经冷汗涔涔,浸湿了他的额发。
如今这三个结识的头磕下去,额头早已经洇红一片,渗出血来。冷汗顺着伤口浸入,疼痛让贾敬紧咬着发白的唇,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抽搐,脊背却挺得笔直。
可能是因为刚才磕头,贾敬脑袋一阵眩晕,待眩晕过后,他才缓缓抬起眼,通红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贾敷。
他没有开口,可他的举动已经默认了一切。
贾敷满眼痛色,对于贾敬这个弟弟,他向来是疼爱包容,今日之所以会有那般盛怒之态,亦是出于对贾敬的担忧。
可没想到,贾敬居然真的认下了!他竟然真的对萧淮川有着那样的心思!
贾敷惊疑地朝门外看去,生怕被人偷听泄露出去。
见门外空无一人,贾敷又回看贾敬,痛呼:“阿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哥,”贾敬嘶哑着声音似泣血一般,“我知道。”
史云棠心疼地望着贾敬,“阿元,就不能改了吗?”
“各府的贵女小姐,咱们再看看,若是碰上喜欢的呢?啊?”
贾敬听着史云棠的话,像是听了什么天真孩童的话,苦涩的笑意爬上嘴角,“嫂子,这改不了的。”
爱慕之意,怎么能改呢?
贾敷上前,双手紧紧捏着贾敬的肩膀,抖着声音,“你就认准他一个了?”
贾敬眨着眼,眼角湿润,眼泪无声地滑落。
“嗯。”
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半天才嗯了一声。
贾敷紧咬着牙关,手掌不自觉地收紧,“阿元,你为何如此固执?”
“你若是真的能找到所爱之人,哥一定为你高兴,即便……”
贾敷梗着脖子,接着吐出几个字,“即便他不是女子。”
“可那个人不一样!”贾敷几乎是低声咆哮着。
那是当朝太子!
贾敷失力地蹲下身,与贾敬齐平,“阿元,若我只是你的兄长,你想要如何,我都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