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明是一些简单的小事,却让萧淮川的心更加平静。
  贾敬见萧淮川做好这些事,又是一声哨声响起,鸣凤飞回了它常站着的地方,脖子一扭,脑袋“哒哒哒”地吃起食来。
  “还挺有意思。”萧淮川走回贾敬身边。
  贾敬顺势递了一块帕子给萧淮川擦手,“那当然,我这些日子,可就折腾它了。”
  两人就这么在阳光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鸣凤吃鸟食,天清如洗,云洁白似棉,好不惬意。
  贾敬恍然,他垂眸自己与萧淮川此时的距离,不过一寸,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蜷缩。
  他只要动动手,便能一把扯住萧淮川的衣袖,亦或是,衣袖下摆里藏着的那只手。
  可是,他不能。
  这看似短短一寸,实则是坠落深渊的天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淮川忽然说了句,“不日,今朝科举的进士授官圣旨也要颁下去了。”
  贾敬脸上的笑意微敛,下一瞬他的嘴角再次扬起,“这倒好了,看来我能赶上跟他们一同入职当差了。”
  “淮哥可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萧淮川闻言转眸,目光认真,凝视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你进入翰林院当差,无需有任何顾虑,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的身后始终都有我在。”
  贾敬定定地看了萧淮川好久,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想要将眼前之人深深刻在脑中,刻在心里。
  他随即低眉浅笑,“好。”
  紧接着,贾敬抬起头,看向天边,声音里充满着憧憬:“翰林院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想在那故纸堆里研究文史……”
  贾敬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想法。
  萧淮川让他恣意去做自己,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身后有他。
  可贾敬也想做萧淮川身后可依靠信任之人。
  日头正盛,已然是正午,贾敬邀萧淮川于他院中用午膳,可菜还都未上桌,忍冬急急忙忙地进来,跟萧淮川耳语了几句,只见萧淮川微微变了脸色。
  “阿元……”
  萧淮川的话还未出口,贾敬便主动接过话,“淮哥有事,就先去吧,别耽误了。”
  “嗯。”萧淮川抿了抿唇,只好说道,“待我空闲,待阿元去庄子上猎野货玩。”
  “好啊,淮哥路上小心。”
  萧淮川走时,脸色紧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贾敬望着萧淮川大步迈出的背影,嘴角下垂,扯成了一条直线,眼里是遮不住的怅惘。
  正待他有些乏味的望着一桌菜时,忽然素雪进来禀告:
  “二爷,大爷和太太传话说,您这边要是没用膳,请您去正堂用膳。”
  贾敬想了想,颔首道:“这卓菜,给院子里的人分了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随意抖了下衣袍,便朝正堂走去。
  贾敬一进正堂,便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贾敷与史云棠正襟危坐,面容严肃,贾敬见着,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三堂会审呢。
  心里这样想着,贾敬努力在脑中转悠一圈,思忖自己这些时日很是安分,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贾敬撩起袍子坐下,开着玩笑道:“这是准备审谁呢?”
  厅堂一静,无人作答,贾敬抬眸,正巧对上贾敷和史云棠沉静的目光,不禁愣住。
  不会是……审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偷得浮生半日闲出自唐代诗人李涉《题鹤林寺僧舍》
  第47章
  贾敬讪讪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好似真的没做什么吧?
  重生以来, 他所做的一些大事,也都跟兄长贾敷通过气,没有丝毫隐瞒。
  “咳。”史云棠轻咳一声,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没事,你哥刚刚跟我拌嘴呢。”
  说完, 史云棠用胳膊肘杵了贾敷一下, 贾敷眉头烦躁的紧皱在一起, 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反常, 让贾敬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兄嫂拌嘴这样糊弄小孩的话,他可不会信。
  “先吃饭吧。”史云棠又招呼了一声。
  三人心里都藏了事,这顿饭吃的是索然无味, 如同嚼蜡。
  史云棠唤人将饭食都撤下去, 又命人牢牢守在门外,不得任何人擅闯。
  贾敬则是早已经坐直身体,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阿元……”史云棠轻启朱唇,刚吐出两个字, 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嘴边,无奈停了话头。
  贾敬见不得史云棠这样为难, “嫂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便罢。”
  史云棠这才笑了笑, 语气带着些歉意, “上回柳家的事儿, 嫂子没提前跟你商量, 这是嫂子做的不妥当, 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贾敬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没想到史云棠说的是这件事, 贾敬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刚想开口告诉史云棠自己不在意, 让史云棠无需耿耿于怀时,却又听史云棠说道:
  “这次嫂子提前跟你说,国子监祭酒方大人家的二姑娘,与你正适龄。”
  “方家世代书香门第,诗礼传家,家风甚严,他家的姑娘听闻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和阿元你正相配呢。”
  贾敬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瞠目结舌地望着史云棠,怎么又是给他相看的?
  “嫂子,我上次说了,我不急着成婚……”
  “况且我这婚事,还得多方考量呢。”
  “你说是吧,哥?”
  贾敬连忙看向贾敷,企图让兄长替他说话,谁知一向纵容贾敬的贾敷这次却摇了头。
  “哥……”贾敬讷讷唤了一声。
  贾敷的脸色,从贾敬刚刚进来开始便没好过。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贾敬,缓缓开口道:
  “阿元,我已经与你嫂子说了去南方的事儿,你嫂子也已经同意,可我只有一事放心不下。”
  贾敬敛眉听着,心却随着贾敷的话沉了沉,仿佛一道巨石压下。
  贾敷紧紧地盯着贾敬,目光深邃凝重,那里面像是藏了什么,贾敬看不明白。
  只见贾敷再次开口道:“我不放心的,便是你的婚事。”
  贾敬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兄长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可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苦衷,他不可能和一位正常女子成婚,害人又害己。
  然而此刻被贾敷当面提及,贾敬心中不知所措起来,口中也不禁泛起了苦涩。
  贾敷:“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既已经取得了功名,踏入了仕途,也称得上领悟修身之要。然,将来若想要真正的实现治国平天下之志,这齐家一事,必不可少。”
  “父亲早已仙逝,有道是长兄如父,你这桩终身大事尚无着落,叫我又岂能安心远行?”
  贾敬努力睁着泛着酸意的眼睛,贾敷那番话宛如重锤,敲击着压在他心上的巨石。
  贾敷字字恳切,句句真挚,贾敬又怎能听不出其中的含义?
  他无力反驳。
  他难道要去指责兄长,他们的关心和爱护,是多此一举吗?
  兄长对他的担忧和关心宛如藤蔓死死将贾敬缠住,他无力挣脱。
  可难道真的要如兄嫂的所愿,去迎娶一个他永远不会爱上的女人做妻子吗?
  不,他做不到,这样的做法无疑会毁了两个人,甚至是两个家族。
  这两方想法于贾敬心中拉扯,如锋利的锯刀一般,来回磋磨,疼痛难忍。烦闷苦恼,也让贾敬的头跟着胀疼。
  贾敬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刺痛如潮水一般,一阵阵涌上,他无力地垂下头,沉默不语。
  “嗬嗬嗬……”
  一时间,堂内只有贾敬粗喘着气的声音。
  史云棠脸上划过担忧,刚要伸出手,却被贾敷一把拦住。
  贾敷就这么静静看着贾敬,可他显然心绪没有面上沉稳,史云棠注意到他垂在两侧的手,已经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哥……”贾敬嘶哑着声音,“我不愿。”
  他始终没有抬头,弯下的脖颈和脊背上,仿佛上面压了一座无形的山。
  贾敬的话音落下,堂内又是一片寂静。
  “你不愿什么?”忽的,贾敷开口了。
  “我不愿……”贾敬嘴唇微微蠕动着,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然而这几个字刚刚从他嘴里吐出,就被一道凌厉的喝声打断。
  “抬起头,看着我!”贾敷怒目圆睁。
  贾敬浑身猛地一颤,原本紧紧咬着的牙关因为用力而咬破,刺痛由舌尖传遍全身,口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强忍着痛,艰难地将掺着血的血沫咽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慢地抬起头,对上贾敷黑如铜铃般的眼睛,贾敬下意识想要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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