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940节
刘裕本能地想开口反驳,却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穆之正色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知道你有鉴于以前五胡反叛的旧事,觉得这些胡人举族而居,只听头人和酋长的,不知国恩,所以需要把他们打乱混编,成为大晋的百姓,这样不再成为心腹之患,从道理上讲,这也没错,但你要考虑到实现的手段和时间。刚灭人国,就要把他们打散混入大晋各地,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到这些胡人百姓的感受?就算你当初平定天师道之乱时,也没有让沈家兄弟这样的叛乱头目强行分家,天各一方吧。”
刘裕咬了咬牙:“沈家兄弟毕竟是汉人,还是给妖贼裹胁的,所以…………”
刘穆之冷笑道:“行了,在我这里就不用说裹胁了吧,沈家就是家主想要投机,想要借天师道之乱夺回自己在吴地的权力,所以举族加入叛乱,不是什么被人所逼,参与叛乱的吴地家族也是占了七八成,只不过天师道兵败之后一个个说自己是给人强逼的,我也不去深究罢了。你我当时对这些附逆的吴地百姓的处理也是既往不咎,就是考虑到人心浮动,怕再生动乱,那为何对南燕的胡人族人,你就非要坚持打散混编呢?”
刘裕叹了口气:“老实说,要是别的胡人,也许我还可以缓缓,但这慕容氏,我实在是…………”
说到这里,刘裕摇了摇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姓慕容的没一个肯安份守已的吗,我能留他们一命已经很客气了。”
刘穆之正色道:“没错,慕容氏的人确实天生反骨,但是你把他们分居各地,难道就安份老实了吗?当年苻坚在出征淝水前,也把前燕的慕容氏一族分散各地,但他们不也照样能分散起兵?慕容冲,慕容泓这些人跟慕容垂他们可是远隔千里吧,难道就不造反了?就算你真的把他们分散各地,真要有机会,仍然会趁机起事的。”
“更何况,有慕容兰在,别人可以背叛你,她却不会。你别以为她私自怀上了你的儿子就是背叛你,其实说到底,她这样做,恐怕是为了对付黑袍。毕竟,如果她作为慕容氏的长公主,生下的孩子,就有继承燕国的血统和名份,总比慕容超这个事事听从黑袍的傀儡要强吧。”
刘裕沉声道:“阿兰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刘穆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慕容兰曾经劝过我,要我劝你不要灭燕,她会想尽办法让你们的孩子登基,永远向大晋臣服的,就算想要分离慕容氏的族人,也不要在刚灭国之后,因为那个时候,慕容氏的族人最担心的就是安全和性命,你想着是把他们分散进汉人的乡村,让他们跟汉人融合,他们却担心是想给你分散瓦解,散到各村各乡里秘密处决呢。”
刘裕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难道阿兰也是这样想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可是难保下面的汉人不这样做啊,对普通汉人来说,他们就是亡国奴,可以狠狠地欺负,而这些胡人一村一户两户地分散过去,势单力孤,一下子绝对讨不了好处,就算你想分散,也不能这样一下子散开,起码得让他们跟汉人村落形成人数差不多的混居,时间长了他们也学会种地,跟汉人也有通婚融合,才能彻底变成大晋的子民。”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事情,你们为何不一早跟我说?我不是不能理解啊。”
刘穆之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寄奴啊,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要我点破吗??”
刘裕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你的意思,是妙音她…………”
刘穆之叹了口气:“是的,所以我说,女人如果为了爱情,可以抛开一切,何况就算从理性的角度,慕容兰如果的在战后接手青州,号令齐鲁,那她本身就会成为势力最大的一个世家,甚至凌驾谢家之上,你觉得王妙音能容忍这种情况?!”
刘裕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地跳动着:“你的意思,她们之前也秘密谈判过,结果弄得不欢而散,而这个谈判,甚至没有告诉过我?!”
刘穆之正色道:“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你也必须要知道了,因为我不想你真的把命送在这里,没错,王妙音向慕容兰提出的放过她的条件就是,永远地离开你,而且得是远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裕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妙音是要阿兰带着族人远远地去辽东?回慕容氏的祖居故地?!”
刘穆之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慕容兰曾经跟你说的回辽东老家,有可以接走她整个部族几十万人的,上千艘大海船的船队,你以为是哪来的呢?真的是只会骑马打仗的慕容氏南燕打造的?!”
第3663章 王猛之孙非等闲
刘穆之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慕容兰曾经跟你说的回辽东老家,有可以接走她整个部族几十万人的,上千艘大海船的船队,你以为是哪来的呢?真的是只会骑马打仗的慕容氏南燕打造的?!”
刘裕闭上了眼睛,尽量平静地想要控制自己的呼吸,这个消息让他太过震惊和意外,甚至不下于初知黑手党和天道盟存在时的那种冲击,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明争暗斗,利益交换,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两个最爱女人之间的恩怨,到了何种的程度。
刘裕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前方的战况,沉声道:“所以,慕容兰最后选择了留在城里不走,给妙音看成了违背约定,所以才要置她于死地?”
刘穆之点了点头:“从妙音的角度,慕容兰一次次地违背她们之间的约定和承诺,无论是当年从她身边抢走了你,还是现在不放弃南燕继续与大晋为敌,都让她最后对慕容兰的那些信任也不复存在,这回她坚持要亲征南燕,就是为了亲自彻底解决慕容兰,了解多年的恩怨。”
刘裕咬了咬牙:“早知如此,我应该答应慕容兰的条件,让她保留南燕,带着族人远离的。而不是强行要求她们留下。”
刘穆之叹道:“这恐怕不是慕容兰能作主的,她现在很可能已经给黑袍控制,你不解决了黑袍,只怕慕容兰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决定。寄奴啊,这回我恐怕不应该拦下慕容兰,而是应该让你们联手做掉黑袍,才是解开一切的办法。”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眼中神芒一闪,上前一步,直视刘裕的双眼:“当然,这一切取决于你对慕容兰的信任,她是不是真的这样爱你,真的愿意站在你这一边。如果她有野心,或者是她被控制,在最关键的时候反而是击杀你,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刘裕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一次次地回想起自己跟慕容兰认识的这二十多年来的几乎每个画面,这个女子,跟自己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那些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时,她对自己的背叛,或者是追随,一次又一次,重现心头,她的绝色的容颜,喜怒哀乐已经渐渐地模糊,而那颗对自己的心,却是越来越明显,最后,画面定格在戏马台,在面对大力金刚和里面的郗超那狰狞可怖的脸时,二人四目相对,慕容兰看着自己的那双凤目中,那浓浓的情意和信任,那种抛开一切,生死相随的爱。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相信阿兰对我的爱,我相信她内心最深处的人性和美好,不管黑袍用什么手段要挟她,控制她,我都相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如果她被控制了,不再有本性,那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只要她的眼中仍然有作为一个人的光芒,我相信,她仍然是以前的阿兰,仍然是那个愿意牺牲一切,放下一切来爱我的慕容兰,为此,我愿意赌上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刘穆之点了点头:“如果你信任她,那我同样愿意用我的性命,也用大晋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来信任你。寄奴,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刘裕咬了咬牙:“我相信阿兰不愿意依约带着族人远去,这不是背叛,而是战斗,黑袍不会让她离开的,也不会让慕容氏一族离开,她留下来,不止是为了保全族人,我相信更是想跟我一起联手,除掉黑袍。就象当年我跟她在戏马台,那种绝境之中联手击杀郗超一样。”
刘穆之正色道:“所以,只有让黑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亲自突击的时候,你们才能最后联手发出致命一击。我之前和你安排的那些布置,计划是要改了。”
刘裕摇了摇头:“万不得已时,还是要用那招,但是这回你不要拦着阿兰了。胖子,你是聪明人,我不向你下命令,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我信任阿兰,就象我信任你一样,最关键的时候,我相信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刘穆之点了点头:“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和妙音为啥要扶持沈田子了吧。这个说到底,是为了制衡你过于重用王镇恶的这件事。我们知道,你用王镇恶是因为想要北伐,利用他王家在北方,尤其是在关中的影响力成事,但你这样做,会让吴地的世家离心,我怕你得不偿失。”
刘裕正色道:“我重用镇恶,他的家世只是第二点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身具血的优秀才能,说实话,在你提的这四个年轻人里,王镇恶的本身军才,是最强的,甚至,不在我之下。”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是王镇恶的私心也是最强的,这点甚至不下于沈田子,只不过他没有沈家这种在吴地的势力,显得没这么明显罢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只是因为他上次在大岘山力主阿寿趁胜追击,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为这事讨论过不少次了,我还是觉得,那次是为了军机,而不是出于自私,不然他为什么不自已和猛龙一起出击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因为王镇恶没有猛龙的武艺,他就算骑马,也不可能跟上猛龙的突击部队,让猛龙先出击,占住前面的水源,如果顺利,他可以继续随阿寿的大军跟进,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突袭临朐,拿下更大的功,至于风险,则完全则猛龙承担。”
刘裕正色道:“镇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用战友,同袍的性命来成就自己的功业,猛龙和小钟是自己想打,却低估了黑袍,才会战死沙场。”
刘穆之叹了口气:“如果王镇恶预估不到这样的风险,那说明他的兵法没这么强,如果他预估到了却不作防范,那更可怕,寄奴啊,永远不要低估王猛,他的孙子不仅有他的军才,也会有他的心机!”
第3664章 少年偶像今幻灭
刘裕微微一笑:“胖子,我可不知道,你以前这么讨厌王猛啊,想当年我们少年时,纵论天下英杰时,你可是很推崇王猛呢,还说他若是在东晋,必能助我朝一统天下,驱逐胡虏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少年时的见识,失之肤浅,尤其是很多信息并不知道的时候,更是如此。就象你,以前是那么地崇拜祖逖和刘琨,可后来你知道他们是黑手党的镇守时,难道还会是以前的看法吗?”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正色道:“即使是现在,我仍然非常尊敬他们两位,我相信即使是黑手党,也曾经为国为民过,只不过是后来,担任黑手党镇守的人变了,比如郗超,比如王凝之,是这些人迷失了本心,把本可以象祖逖那样为国为民的才能,用在了邪路上,才让这个组织从国家的柱石,变成了国家的蛀虫。”
刘穆之沉声道:“那谢相公呢,他也是黑手党中人,你对他怎么看?”
刘裕的眉头一皱,咬了咬牙:“我同样非常尊重谢相公,但是对于他在桓温北伐时在背后黑了桓温,导致北伐大业失败的事上,我坚决反对他的做法,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虑和私人恩怨,都不能坏了国事。”
刘穆之叹了口气:“在你看来北伐才是头等国事,而在谢安看来,不让桓温这个军阀,更是叛出黑手党的军阀借北伐夺取大权,这才是头等国事。寄奴啊,黑手党的目的从来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他们世家大族自己,架空君权,不允许出现一个强力的君王,也不允许世家中出现新的一家独大的领袖,是这个组织的根本思想。所以哪怕是祖逖和刘琨,在国难之时天各一方地奋斗,但如果站稳脚跟后,哪怕是他们自己,也要相互牵制,不能形成合力,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扭转乾坤,建立大功的可能!”
“刘琨在北方这么多年,祖逖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不去支援,坐视晋阳陷落,而祖逖也被王导他们出卖,在打下中原的大好局势下,强行要收回他的兵权。寄奴啊,这些我们少年时心中的英雄,在我们知道了更多的真相,更是身处当年他们所处的位置时,才会真正地了解他们的本心。我们从历史中要学到的,就是如何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有助于自己更好地行使手中的大权。”
刘裕看着刘穆之:“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要证明什么呢?证明王镇恶是黑手党新一代的镇守?证明他以后一定会背叛我们,不值得信任?”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想要说的,是王镇恶之所以被你欣赏,除了他本人的才能外,你非常看重的是他王猛孙子,在北方可能会有很高人望,甚至可以在你北伐关中时,一呼百应,你看重的是这点,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非常看重的一点,说我最看重,也不为过。我另外看重他的一点就是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扔开我的布置和建议,能根据战局独立作出判断的人,这点,其他三位年轻人,都不具备,他们多少还是要顾及我的威严和军令。”
“也许在你看来这是王镇恶目中无人,甚至不尊重我,但是,以后真要是放手让人统领一军北伐,独立作战,恰恰是需要他这样的,因为这样的气质,在祖逖身上有,在桓温身上有,在我的身上,也有。我希望北府以后的统帅,也能如此。”
刘穆之的眼睛被抖动着的两堆脸上的肥肉,微微地挤成了一条线,他叹道:“有时候,能独立自主是个好事,但有时候,这种独立自主,也会成为大将自立,割据一方的隐患。祖逖,桓温,甚至是你,都脱离了原来的上司,自立一方,你希望王镇恶以后也这样吗?他若是入了关中,你想让他独立一方,自己发展,那以后这关中是大晋的,还是他王家的?”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大晋对他王镇恶有国恩,我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可能走到这步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你用王镇恶是想借他王家在北方的影响力,那你说他招来的,影响来的那些关中豪强,他们效忠的是大晋,是你,还是他王镇恶?王猛当年不肯来大晋,是因为他看透了大晋的权势掌握在建康城的世家手中,他一个关中人士再有才华,来了后也会给排挤,只有在关中,才能发挥他的才能。反过来也一样,你让王镇恶去关中,就会象慕容垂放拓跋硅回草原一样,如同放虎归山,纵鲲入海,将来会悔之晚矣的!”
刘裕默然无语,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鬼墙一带的方向,远远地看去,似乎可以看到王镇恶仍然骑着马,在来回驰骋,指挥着部下作冲击城墙的最后准备,就连他本人,也跳下了战马,抄起一杆大戟,似乎想要亲自上阵,给几个亲卫死死地拉着呢。
刘裕叹了口气:“即使我不用王镇恶入关中,他也足够独当一面,北府军是要讲军功,讲战绩的地方,我不能刻意地排挤这些并非出身北府的将才,如此,只会绝天下英才投奔之路。”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当然可以用王镇恶,但不能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沈田子就对他不服气,让这两将互相竞争,但谁也坐不了主帅之位,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未来能维持北府军内部团结的唯一办法。”
刘裕看着刘穆之:“按你的意思,王镇恶,沈田子,檀道济都各有大的缺点,不足以执掌北府,最后只剩下朱龄石了,那么在你看来,大石头才是最合适以后继承北府军主帅的人选,是吗?”
刘穆之正色道:“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虽然出身荆州,但如果能以荆州将校的身份成为北府主帅,大概是能真正化解荆扬仇恨,让大晋两大强藩能彻底合力的最好办法。”
第3665章 龄石亦非主帅才
刘裕笑了起来:“确定是这个原因,而不是因为朱家兄弟是我正式收的徒弟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是出于跟你的关系,那我直接推荐刘荣祖最好,还用找什么朱家兄弟,更何况现在朱龄石也有他的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你意思是说小石头叛变投敌这个事吗?现在你查得如何了呢?”
刘穆之正色道:“还没有完全核实清楚,但我的探子密报,朱超石确实是被俘后加入了妖贼,还参与了对何无忌的围攻,他和卢兰香一起进船舱追杀何无忌,结果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后来,他就转投卢循,离开了徐道覆了。”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这样的话,我相信超石当时不是去杀无忌的,而是想去救他,助他逃跑。可能是卢兰香这个贱人不放心超石,所以想要去杀无忌,结果被他们二人联手反杀。”
刘穆之点了点头:“从事后徐道覆一度想杀朱超石来看,应该这是接近事实的真相了,卢兰香想离开徐道覆,转投朱超石为妻的事,妖贼上下已经传遍,而击杀何无忌,拿下大功就是朱超石提升自己地位的最好办法,如果徐道覆真的受不了自己的老婆跑了,那根本不会给朱超石这个机会,直接就会杀了他的。他没下手,说明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朱超石杀了卢兰香,这样才能让他摆脱卢循对他的约束和控制。这天师道内部的明争暗斗,渐渐地也是浮出水面了。”
刘裕的眉头稍稍缓开了一些,仍然是紧锁着:“可那又如何解释,卢循也没对朱超石下手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中间的真相?”
刘穆之笑道:“如果出于攻取建康,或者是手下有一员足以对抗徐道覆的大将这种考虑,那也许这个妹妹,就没这么重要了,要是卢循真的在乎这个妹妹,恐怕也不会让她去嫁给徐道覆呢。总之,我还是觉得,朱超石不是真心降贼,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反正的。”
刘裕点了点头:“但我们北府兄弟,最讲忠义,讲手足之情,不管怎么说,超石还是背上弑主求荣,叛变投贼的骂名,而龄石作为兄长,上次差点受牵连给处死,就算死罪能逃,让他继承我的大业,恐怕也难服众啊。”
刘穆之淡然道:“所以,这回你就安排他在北城那里,看似无关紧要,但实际上,是准备把立大功的机会让给他,对不对?”
刘裕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啊,我原来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攻城是围三缺一,那看起来破城立功的,会是其他的攻击方向,尤其是西城,人人都想去抢这西城主将的位置,而北城等于就是给闲置,天知道会不会有人从北城逃出呢,即使逃出,恐怕也只是溃兵,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有龄石接这个位置,才没人跟他去抢。”
刘穆之正色道:“但实际上,你给龄石留的是战车部队,实际上你要他对付的,不是什么溃兵,而是敌军俱装甲骑的主力。诸将都以为敌军的俱装甲骑会从其他的方向杀出,只有你认为,他们会从北门杀出来。”
刘裕叹了口气:“但我只猜对了一半,我没有料到,他们居然是直接弄倒整面西城城墙,然后铁骑从三百多步的缺口之中杀出,现在西城的战况如此危急,怪不了檀韶,得怪我这个主帅才是。”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要看朱龄石的表现了,如果他之前就早早向西城方向移动战车主力,现在还来得及去救檀韶,不然的话,他要是只是守在北门那里,那只会贻误战机。寄奴,你觉得龄石会怎么做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相信龄石一定会早早地就追击公孙五楼所部去了西城方向,但因为不想抢檀韶和沈田子的功劳,一直按兵不动,现在情况危急时,他一定会投入战斗的,所以西城那里,我一直没有安排主力去救,就是因为我相信我徒弟的军才,他一定能意识到西城的危险,并且主动补上的。”
刘穆之看着刘裕:“你都没向朱龄石下令救援,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出兵相救,如此来证明他的帅才,让众将服气?”
刘裕咬了咬牙:“这次的北伐,由我统筹攻城,因为所有将校,都是在这十里之内受我节制,以后如果再打后秦甚至是打妖贼,那大家各领一军,相隔千里,那就不可能再由我面面俱到,需要各自将帅的反应和指挥了,我相信他们的实力,能离开我作出正确的选择,毕竟,我也不可能指挥他们一辈子。”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就用事实来说话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朱龄石为人很贪财,这是他的一大弱点,以后你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还是说上次他当县令时,离任前私取府库存钱的事?我已经为此严厉斥责过他了,他说他的俸禄太低,不足以供养部曲和家人,你也查过,他家荆州的田地因为战乱而被毁,全家几乎都要乞讨,而这些情况,你也应该考虑的。”
刘穆之淡然道:“你觉得若是换了你我,会因为家里穷就去贪墨公款吗?这些与贫富无关,有困难可以跟你提,但如果不提这些困难,自己通过手中的权力去动用公款,那就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了,对朱龄石,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放手用他的军才,但绝不可以让他大权在手,甚至主管一地的军政,不然的话,这个人有可能把战场上得到的成果,全部葬送在自己的贪心上。”
刘裕叹了口气:“那按你这么说,朱龄石也并非是合适的人选了?如此一来,你觉得以后合适接任北府的,应该是谁?”
刘穆之摇了摇头:“武夫掌军,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和问题,你可能需要改变一下思路,以后开始培养愿意从军报国的世家子弟,象当年的谢玄一样,成为下任的北府主帅了。”
第3666章 最适继帅竟是他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胖子,你在说什么啊,虽然说你是世家之人了,但也不能屁股歪成这样吧,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世家手中夺了权力,现在就要再交回去,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吗?”
刘穆之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那你说,现在我们的京八兄弟会,跟世家高门有什么区别吗?同样以后也会学文识字,而世家子弟们现在也得学着舞枪弄棒,以后这方面的文武之别,只会越来越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看,连庾悦现在也都开始学着骑射之道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刘裕咬着牙:“那是因为现在是由我掌权,还规定了非军功不得爵,无爵不为官的这套规矩,他们这才只能做做样子,你我最清楚,世家子弟是些什么德性,一旦让他们再次掌握权力,一定又会回到原来的老路上!”
刘穆之摇了摇头:“人天生就有懒惰,自私,好逸恶劳的天性,这跟是世家还是武夫有什么区别?难道北府军的老兄弟,有了房产,有了佃户后,就还跟以前一样勇往直前,愿意天天苦练武艺吗?别说二代三代的子孙了,就算是经历过生死血战的老兄弟,让他再上战场,不也有很多已经贪生怕死,舍不得拼命吗?魏顺之总是跟我们多年的兄弟了吧,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临阵脱逃,抛弃身为世家子弟的同伴,不也是他干的事吗?”
刘裕的脸色通红,他的拳头紧握,很想反驳,却又是无从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