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893节
胡老六睁大了眼睛:“朱将军,你,你在说什么?报,报仇吗?”
朱龄石用力地点了点头:“要是我连灭掉这五百俱装甲骑的把握也没有,那活该给斩于军前,以谢全军将士。现在,敌军正是猖獗之时,也是消灭他们的最好时机,胡老六,一会儿追杀起残敌时,你可一定要够快!”
胡老六哈哈一笑,眼中带泪:“我知道,我就知道,将军你一定是有后招的,好,我信你,一会儿追杀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向我胡老六下令。”
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就向着后方奔去,百余步外,原来的那十余辆战车还在紧急地维修着,车上的军士们也在把挡板和木排迅速地钉在车身之上,而强弩则加在木架之上,树立在车身中央,宛如古代版的武装皮卡。而随着胡老六的声声长啸,分散在这一块平原各处的五十多名游骑,也开始向着那堆战车集结。
孙处目送着胡老六他们离开,叹道:“三百轻骑,现在只剩下了这点人马,加上轻装战车小队也几乎全军尽灭,这一仗,可着实惨烈。”
朱龄石淡然道:“但也试出了敌军的底细,他们这五百铁骑是精锐,一路拼命向北突击,但现在却是两百骑先冲,一百多骑在后面掠阵,就连那金盔金甲的慕容超替身,也在后阵,我想,后阵之中,应该有他们的重要人物,是真正要掩护突围的。”
孙处的眉头一皱:“就是说,这五百俱装甲骑,是真的要突围,而不是试探?”
朱龄石正色道:“如果是试探,不会这样全力攻击的,他们也不是掩护那二千骑突围,因为那支骑兵去的是西边,那是我军兵力最雄厚的地方,又有山地,不太适合逃跑,但要说两千铁骑想打垮我军的攻城部队,那又是痴人说梦,虽然我不知道敌军的意图,但那边有二熹子的三百辆战车,必可破解他们的所有意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打掉敌军的前锋,剩下的那个重要人物,是继续突破,还是转向他处,还是城中有敌军大队铁骑来救,才能看得清楚,不管怎么说,先灭了这当先突击的敌骑,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孙处长舒了一口气:“那么,你准备如何消灭这些甲骑呢,现在不用瞒我了吧。”
第3481章 王旗所向铁骑突
朱龄石微微一笑:“三蛋哥,转瞬之间,你就可以亲眼看到啦。”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分散在燃烧着的那些战车残骸,或者是四处骑突穿刺,追杀那些逃离战车掩护的晋军散兵的俱装甲骑,同时掉转了马头,放弃了当前的任务,重新开始集结。
慕于刚亲自打着一面北海王府的旌旗,长条型的飘带,在风中飘荡着,蓝红相间,一如这些俱装甲骑们现在身上的颜色。
在他的身边,迅速地聚集起了百余名俱装甲骑,他来援时带了三百余骑,经历了连场恶战之后,剩余的已经不到一半,但这些将士们仍然个个士气高昂,刚才屠杀晋军,全灭步兵的胜利,更是让他们信心百倍,眼前只有一百多步外的那辆孤零零的战车,即使是不通汉语的他们,也都能知道那面将旗意味着什么,如同一百多条饿狼,盯上了同样的猎物,两眼都放着绿光。
慕于刚手中的号角,缓缓地从他的嘴里挪开,又塞进了自己的腰间,这回的他,也不用再扮成一个传令兵的模样了,手中的军旗和号角,就是对他身份最好的证明,这个在战场上一直把自己掩护得很好的将领,在这最后的一轮突击面前,终于露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慕容林率领着自己的二百多手下,在慕于刚的后方一百多步的地方停留着,贺兰敏的神色轻松:“有意思,想不到晋军这主将的身边,竟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还打着将旗,难道他是派了个替身,在这里故意送死吗?”
慕容林微微一笑:“夫人,你不懂军事,要知道这主将打旗,立于阵后,是为了给前方的将士们鼓舞士气,让他们死战到底,军中的将士作战,只能靠旗鼓,因为成千上万人的战场上,杀声震天,谁也不可能通过说话来接受命令,只有旗语,鼓角才行。”
说到这里,慕容林顿了顿:“所以大将的战旗,就是将士们的军心士气所在,如果将旗一倒,或者是消失,那前方将士们的主心骨就没了,就象现在,若是我们突然离开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夫人会作何感想呢?”
贺兰敏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小林将军你可是北海王的世子,忠义之人,如同令尊,你可不会象公孙五楼那个没心肝的家伙一样,临阵跑了。你说过,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会完成任务的呢。”
慕容林收起了笑容,认真点了点头:“公孙五楼带着主力跑了,他是主将,我没办法拿下处理他,但我接受的是国师下达的任务,那就是不顾一切也要把夫人带出重围,让你安全地去到北方贺兰部,这点,还请夫人放心,我慕容林确实会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贺兰敏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小林将军是忠臣良将,只是,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跟在慕于刚将军后面,直接冲出去呢?”
慕容林勾了勾嘴角:“夫人,这还是在战场上,还是可能有凶险的,刚叔他们是去主动试探,若是敌军还有埋伏,那我们恐怕不能从这个方向突围了。”
贺兰敏的脸色一沉:“不可能吧,这敌军的步骑都给我们打垮消灭了,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实力?要有兵力刚才早就拿出来了啊,还要等到现在?”
慕容林摇了摇头:“不好说,身为大将还顶在这里,可能不简单,也许是在等后援杀到,也许是想虚张声势吓退我们,也许,是真的还有什么布置没有发动,你看,他们远处还有些败退下去的战车和骑兵在集结,我们出城的时候似乎也看到有敌军骑兵在包抄两翼,甚至,之前的那些给我们杀败的敌军,也许是敌军的诱饵,所以,我们必须要试探,这是为这次任务而试,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
贺兰敏叹了口气:“本来我以为这次能顺利地冲出去了,可听你这么一说,还是不保险哪,那万一真的敌军有埋伏,我们可怎么办?”
慕容林淡然道:“若是真的有埋伏,刚叔会用性命为我们试出的,我们北海王府的男儿,向来有进无退,同生共死,这里若是无法突破,那换别的方向也不可能,夫人最好的选择,还是回城。”
贺兰敏咬了咬牙:“我不回城,小林将军,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护送我冲出去,想尽一切办法,这里不行就换别的方向,我前面就说过,去西边跟着公孙五楼,机会比在这里闷头强突更大。”
慕容林摇了摇头:“夫人既然不愿意跟着公孙大人一起行动,那就相信我吧,我们在这里折损了这么多好兄弟,不可能不为他们报仇,护你突围是国师给我们的任务,而为了这些兄弟,阵斩敌将是我们作为军人必须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同伴们,沉声道:“若是刚叔有所不测,我会亲自去为他报仇,留下三十名护卫,护送夫人回城,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事,夫人也请勿再多言,若是你想去跟公孙大人会合,他们也会带你去的。”
贺兰敏恨恨地说道:“若是你不在,我一个人如何指挥得了公孙五楼,那还不如不去!”
慕容林淡然道:“那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贺兰夫人,你好自为之。”
贺兰敏的眼中光芒闪闪,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而她的座骑,也在不安地摇头刨地,连声低嘶,反映着主人的心态。
突然,贺兰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抬起了头,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她想要对慕容林说些什么,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前方传来,而身边的骑兵们也同时高声呼喝,手中的小鼓之声大作,以迎合前方的战友们,大地在微微地颤抖,慕于刚一马当先,王旗猎猎,率领着部下,向着对面同样将旗飘飘的战车,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第3482章 乌拉冲锋盾卫出
慕于刚的呼吸在变得急促,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冲锋,他的左眼皮一直在跳,以前历次战斗,这都极少出现过,只有多年前还跟着慕容镇在西燕主慕容永手下时,攻打洛阳,眼前突然出现一大批长生人怪物时,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再就是五年之后,两燕相争,慕容垂率军越过太行,直取长子城的慕容永时,自己随慕容镇在城外列阵,进行绝望的突击时,也曾经这样左眼皮跳个不停,这两次的战斗,都以几乎全军覆没的惨败而告终,最后决战的长子城之战,自己更是重伤落马,昏迷不醒,直到三天之后才捡回一条命。
有了这两次可怕的经历之后,自己和慕容镇一起归顺了后燕,从此在慕容垂的指挥之下,攻无不可,战无不胜,作为俱装甲骑的统领,立下无数战功,每次作战之前,包括刚才的两次冲阵,都是右眼皮在跳,只是这次,多年未曾跳过的左眼皮又在不安地跳动了,这让他的心中不免一沉,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慕于刚,也不免心生畏惧呢。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于左右的阵线,本来作为冲锋的主将,他一向是一马当先的,而以北海王的军令,更是王旗所向,只有身先士卒,绝不可落后于左右,周围的从骑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在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大概这些战士们自入伍以来,就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作为他们一向的统领,北海王麾下第一猛将的慕于刚,竟然掉队落后了!
慕于刚咬了咬牙,一个战士多年的荣誉感,瞬间让他把那些私心杂念扔到了脑后,他高高地举起了王旗,那是一根绑定了旌旗的马槊,他狠狠地用足底马刺一扎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四蹄奋飞,带起地上的片片泥土与青草,很快,他就又冲到队伍的前方,领先左右的骑士们,半个以上的马身了。
而周围的骑手们也受到了刺激和鼓舞,个个战意高昂,口中开始齐声发出低沉的战吟声----“呜”,那种低沉,绝望的吟声,如同死神的呻吟,配合着战马铁蹄踏地,身上甲叶撞击的那种重金属张力十足的打击之声,足以让对面的敌军肝胆俱裂。
可是朱龄石仍然端坐御手之位上,一动不动,他的手中缓缓地抽出了一把战刀,这把刀,是精钢打造,锋刃无比,出鞘即有虎啸龙吟之神,与他那精光四射的眼神,交相辉映,但即使是再疯狂的人,也不会相信,只凭这一人一车一刀,就能独面这一百五十余骑最精锐的俱装甲骑,即使是天神下凡般的刘裕,也不可能!
慕于刚发出一声厉啸之声:“呜---啦!!”他的王旗马槊猛地从高举状态,变成了端平突刺,整个人都站到了马镫之上,身体前倾,两脚牢牢地缠住了马镫,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策马奔驰,而简直变成了御马飞行,两手紧紧地握着这根马槊,直指五十步外,触手可及的朱龄石。
“呜--啦”,这是塞外铁骑发出夺命狂突时的吼叫之声,百年来,不知多少横行一时的强军,无论是代国的精骑,还是后赵的羯胡,亦或是关中的强秦,或者是荆楚的重步方阵,无一能挡这样的“呜--啦”一突,即使是两千年后,那支横扫欧亚大陆,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钢铁洪流,也是在这样的战吼声中,横扫千军如卷席,那股一往无前,毁灭一切的气势,历经千年,亦不曾衰!
孙处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紧紧地握着一根长槊,直指迎面而来的这一列铁骑,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心中的震撼,还是因为战车受到这铁蹄震地时的轰鸣而引发的共振,前方的四匹战骑,眼中也透出了难得的恐惧之色,开始不安地嘶鸣,口中喷出那呼呼的白气,顶在了他们额头,似乎隔了这层雾气,就不用面对那可怕的甲骑突袭。
朱龄石突然回过头,看了孙处一眼,咧嘴一笑:“三蛋哥,你可看好了,也许只有一次机会呢!”
随着这句话,他手中的钢刀,猛地落下,而一声机关扳机给砍中的声音,清脆悦耳,紧接着,一支鸣镝,带着怪异的呼啸之声,冲天而起,几百步内,居然在一片“呜--啦”的战吼声中,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辆战车之前,十步左右的地方,黄绿交加的地下,突然翻身跃起了两百多个土黄色的身影,他们的背上,全都是扎着绿色的草,居然,这一片前方的草丛,却是两百名晋军伏兵!
孙处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饶是身经百战的他,居然没有看出来,十步之外,居然伏兵二百,甚至,连他们的呼吸之声都无法察觉到,既然连隔了十步的他都没有感觉到,敌军就更不可能感觉到了。
可是孙处的心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因为他看到这些伏兵弹起的一瞬间,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块大号的盾牌,他的心猛地一沉,刚才还在想这伏兵会用什么战法来破敌?是长槊?是强弩?甚至,是黑火和套马索?可这些都不是,只靠一人一面大盾,就能挡住这俱装甲骑的绝命一突吗?
要知道,这可是连战车的车身都会给一击而破的可怕突击力啊,这可是一槊之下,能把一个活人生生突得四分五裂,形同五马分尸的惨状啊,只靠一面大盾,真的可以?孙处不禁要闭上眼睛,因为,他不想再看到,一幕给屠杀的悲剧再要上演了。
不仅如此,他还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的耳边传来了朱龄石的声音:“怎么了,三蛋哥,你怎么还闭眼叹息了呢,难道,你是对我的伏兵没有信心吗?”
孙处咬了咬牙,还是闭着眼睛:“人力不可挡,大石兄弟,这是俱装甲骑啊,一面大盾,能有何作为?”
朱龄石的声音坚定中透出一股自信:“日天之力,助我破贼!”
第3483章 日天神器破铁骑
孙处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一脸的疑惑,但他意识过来,看朱龄石的脸,是看不出结果的,所以他的目光,迅速地投向了前方,那些突然跃出的晋军伏兵盾卫们,手中持着大盾,甚至没有人拿着长槊这样的武器,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盾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孙处咬了咬牙:“搞什么啊,什么日天之力,我看是要给贼日了啊。大石头你…………”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突然一阵强光袭来,仿佛是太阳在自己的目前顿时出现,几乎是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他大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孙处的手中,多了一条黑布,隐约之前,他似乎能看到朱龄石的眼睛上,也蒙了一条黑布,而他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三蛋哥,蒙好眼睛,一会儿但且看看结果就行。”
孙处往眼睛上扎好了黑布,然后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槊,沉声道:“就算敌骑杀到,我也能听风杀贼,不过,希望一切如你大石头所说,再次睁眼时,已经看到敌军尸横遍野!”
就在二人的前方,二百多名伏兵,也迅速地蒙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他们一把扯下了盾牌正面的蒙皮,正好这会儿,阳光从侧前方照射而来,而他们的盾牌正面,居然不是木制的盾面,而是整面铜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顿时就是光芒万丈,两百多万盾牌,瞬间就变成了两百多面巨大的发光体,这让三十步外,正在全力“呜--啦”冲刺的俱装甲骑们,顿时就亮瞎了眼。
冲在最前方的慕于刚,瞬间只觉得眼睛仿佛给火箭射中,灼热难当,对面的一切,都根本看不到了,“呜--啦”之声,变成了声声惨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我什么也看不见啦!”
就连马匹,也在悲嘶不已,如同给成百上千枝弓箭射中,或者是给长槊狠狠刺中时的那种惨鸣之声,而很快的,就会有战马之间互相冲撞,铁甲骑士跌落马下时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了。
慕于刚咬着牙,他扔掉了手中的骑槊,因为他现在已经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对面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边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淌,一股血腥气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能体会到,那是眼睛在出血,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奇门邪术,居然能一瞬间就坏了自己的眼睛。
慕于刚狠狠地一拉缰绳,座骑一声长嘶,跳了两下,终于还是停住了,身边不到五尺的地方响起一阵巨大的声音,那是连人带马,生生栽倒的响声,伴随着人腿给马身狠狠地压中,骨断筋折时的惨叫声:“啊,我的腿,我的腿!”
慕于刚虽然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但能从身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听明白周边的情况,自己这回所遭遇的攻击,是前所未有的,一阵强光闪过之后,自己的这一百多骑的眼睛,连人带马,几乎全部瞎了,现在他的眼睛肿得厉害,根本张不开,但又不是眼睛中箭的那种硬损伤,如果这时候收不住马蹄,继续冲击,那十有八九会跟边上的同伴撞到一起,就象刚才自己身边那人一样!
慕于刚咬着牙,艰难地掏出了怀中的号角,迅速地吹起了两短一长的三声,那是就地回撤的号令,吹完这个,他调转马头,也顾不得东南西北,仅从刚才冲锋时所感觉的方向,让战马直接转向,再向着后方全力奔去。
就在慕于刚刚刚向后策驰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身后,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吼叫,听得懂汉语的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身后那些浓重的吴越口音在大叫:“莫教那打旗的贼骑逃了,杀了他,杀了他啊!”
慕于刚魂飞魄散,因为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些声音就在自己的身后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响起,甚至他可以想象到周围的情况,只怕自己的手下,已经没几个还能活着的了,就算以自己的应变速度,也不过如此,其他人自不必言,而身后的晋军,显然是有备而来,施妖法弄瞎了本方将士们的眼睛后,就开始全面攻击了,甚至连拉弓上箭的声音,也从后方传来,显然,已经有起码十根以上的箭,在指向自己了。
慕于刚咬着牙,一边拉着马缰向前飞驰,一边顺手把右侧马鞍的骑盾,给拉到了背后,他甚至没有时间象平时那样去系牢盾扣,然后再在自己的前心护心镜那里打个结,只是抓着盾内侧的皮索一扔,让这面盾透过肩上的皮带,挂在自己的后背之上,能感觉到盾身罩住了自己后心要害之处,就算完事。
而慕于刚的左手和两腿,也半点没闲着,猛地松缰驰马,两腿狠踢马腹,他甚至能感觉到马刺狠狠扎进马腹后在脂肪中搅动能给马儿带来的剧痛,这匹沙里飞是他多年的爱骑,对它的爱护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这回生死一线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有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才能救自己一命,也是救它一命!
慕于刚能感觉到一阵劲风从身后吹来,带着死亡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长箭划过长空时的感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如同给尖锐的小刀和匕首,狠狠地刺了几下。
那是穿透背上的骑盾,再射穿背上的铁甲,透过铁甲内衫的丝绸内衣,包裹住了箭头,然后才射上了自己的背上肌肉,这些防护措施,足以在五十步的距离,让训练有素的步弓手们,以三石强弓射之而不能破甲,可是自己仍然是中箭及肤。
慕于刚已经能感觉到背上有新的液体在流下,显然,那是血不是汗,这些晋军箭手的弓力,竟然能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破盾穿甲透丝伤肤,即使是作为敌人,即使伤的是自己,慕于刚也不免要暗中叫一声好。
沙里飞更是一声长嘶,慕于刚完全明白,这一定是它屁股上中了一箭,因为刚才它的那下纵跃,显然有了一些停滞,但反而奔的更快了,他的心里暗自祈祷:“飞马天神啊,保佑我,让我活下来,让我逃出去!”
第3484章 死里逃生飞马奔
“噗”“咚”,又是五六声,在慕于刚与沙里飞的身后响起,沙里飞的嘴里喷出一阵血沫,如同一道红雾,在穿过这层红雾的时候,闭着眼的慕于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阵血雾之中的血腥味道,而他背后的声音,却只是“咚”的几声,那种给小刀刀尖狠狠地刺了一下的感觉不再有,而身后的骑盾一阵晃动,显然,这几箭是射中了盾面,钉在上面,却并没有破甲伤身了。
只是沙里飞又是一阵狂奔,显然,这箭虽然没伤到慕于刚本人,但也是射中了沙里飞,让战马急速狂奔,慕于刚这下子趴到了马背之上,紧紧地搂着马的脖子,刚才对天神的祈祷,变成了对爱骑的倾诉:“沙里飞,平日里我对你好过我的亲生儿子,这回我这条老命,就看你的了,如果能侥幸不死,我再不会让你上战场,一定会让你每天吃好喝好,给你养老送终。”
沙里飞似乎听懂了慕于刚的话,一阵摇头晃脑,慕于刚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好的,好的,没有问题,你想回草原,我就亲自带你回草原,这一仗打完,我也不想继续征战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国师说过,我们这回活下来后,就全部回辽东老家,到时候我会带你在龙城草原,天天吃草,再也不管这征战之事。”
慕于刚的眼睛,视线变得慢慢地有些模糊起来,刚才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这会儿似乎可以渐渐地张起来,慕容林的声音似乎在前方响起,隔得太远,听得不太真切,而身后的破空之声,则是越来越远,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终于这回可以逃离死神,留得一命了。
而远远的,从身后顺风传来一声声的鲜卑语的惨叫之声,伴随着汉语的怒骂之声,以及刀刃入体的声音,他的心迅速地在下沉,很想转回头看后面的情况,可刚刚直起身,却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毫无疑问,自己的部下应该全部战死在后面的那个战场了,双目不能视物的骑兵,定会因为相互冲撞而倒成一片,密集阵形突击的这一排铁骑,九成以上都会撞上自己人而倒。
剩下的不到一成,如自己这样及时停住,转身逃跑的,又很难躲过敌军的弓弩追杀,就算是自己,也不过是利用了多年来的反应速度而堪堪逃得一命,只怕其他的部下,就没这样的好运了。
慕于刚的眼中泪光闪闪,忘情地呼道:“我的兄弟们啊!”在这一瞬间,作为主将对于部下战死的悲伤,对于自己扔下众人孤身逃回的羞愧,对于战败的屈辱,交织在一起,竟然让他的眼睛,因为饱含热泪而缓缓地张开,一片红色的迷雾散去,面前的情况,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股焦臭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睁开了眼睛,只见四处尽是余烟袅袅,横七竖八的尸体,散乱一地,很多则烧成了焦炭状,这里不是别处,可不正是之前的战场之上,那些给自己以火箭焚烧的战车残骸吗?
慕于刚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突然只听到沙里飞一声悲嘶,前蹄一失,猛地摔倒在地,这一下,他整个人都来不及反映,直接从沙里飞的马头之前飞出,一个嘴啃泥,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嘴里已经咬了一大团青草,草根之处,一只蚯蚓还在那草底的烂泥里拼命地蠕动呢。
慕于刚嘴一张,把这一嘴草根与烂泥,给吐了出去,而那条蚯蚓,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嘴里,给他也咬成了两截,混合着一嘴的血和半颗给磕掉的大牙,一起恶狠狠地吐了出去。
他的嘴里,混合着土腥与血腥的味道,却是顾不得这些,转头看向了沙里飞。
只见这匹枣红色的座骑有气无力地蹬着四蹄,屁股上和马身上,起码中了有二十箭之多,几乎象是多了一只巨大的马尾,鲜血早已经染得它整个后半身都是一片殷红,甚至整个几百步的从敌阵到这里的路上,都是一条长长的血线,可以说,沙里飞不是给射死的,是流血给流死的!
慕于刚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多少次出生入死,甚至亲兄弟和儿子战死在自己的面前,也没有轻易落泪过,可跟着自己一生征战,足有二十多年的沙里飞之死,却是让他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号啕大哭起来:“我的沙里飞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满天星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走了,可让我怎么活啊!”
他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捶地,之前落马时摔倒于地的那匹满天星,还有这匹沙里飞,多年以来已经不是普通的坐骑,而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这让他甚至可以不管不顾身后百余步处,胡老六已经咬牙切齿地率了残存的二十多骑,不要命地往这里追击,不取他的首级,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