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难的是,知道结果的方向,知道应该创造出什么样的结果。”
嘉穗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无法说服他,因为她偶尔也会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她并非用一个道理贯穿生活的人。
但她忽然生出强烈的表达欲,她必须告诉他一些什么。
“但每个人想要的结果都不一样。”她凭直觉,这样说,“有的人觉得好的,另外一些人看不上;也有可能,有的人今天觉得好,明天就觉得不好了。”
江序临蹙眉。莫嘉穗又这样了。她又用两句好像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轻易瓦解了他。
嘉穗想了想,又说:“我开车很厉害,但我没有成为赛车手,没有拿奖,没有出名。教我开车的人也只是一个很老道的货车司机而已。
我高中英语不错,莫总觉得我应该做外交官或翻译家,我也没有。
我喜欢养猫养狗,擅长跟动物相处,但我现在也只有那么一家小店——甚至店主目前还不是我。像你妈妈刚刚说的,莫总很厉害,如果是她,或者……是你,恐怕早就抓住什么风口成为什么巨头之类的。
但我都没有。我知道这听起来全都很遗憾很令人失望,所以莫总这么多年想到我总是会不痛快,难以放心。
可我已经觉得我过得很好了。我喜欢的、擅长的所有东西,每一件我都没有丢,每一件都在我生活里闪闪发光、让我开心或者让我挣到钱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不想因为跟你们不一样就苛责自己,也不需要计划什么道路、忍受什么误解,我开心、安全地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喜欢的结果。”
江序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又或者说,思考。嘉穗觉得,他大概又在分析了,然后计划、执行。
她没等他再说什么,弯腰从沙发上拿起包,“我先去店里了。徐钦马上会来。”
“好。”
走到门口,嘉穗停顿,想了想,回头说:“手续上有任何需要配合的,尽快跟我说。”
江序临很平静地点头,“好。”
*
晚上八点,徐钦把江序临从公司送回病房,然后给莫嘉穗发消息:[老板换了新药,大概十一点左右打完。医嘱注意晚上的体温。]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意思很明显。
职场精英要下班了。
嘉穗接完梁静凭的电话,被突然地通知她昨天早产生下了宝宝,考虑到身体问题决定出售冻干店。正想打开银行 app 规划一下自己的存款,就看到徐钦的信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拦了出租车,往慈济医院去。
87.趁人之危
江序临靠在病床上看 pad,戴了眼睛,脸色依旧很苍白。
嘉穗手搁在门把上,在门口站了半分钟,心中犹豫抗拒的不知是什么,直到床上那人的目光投过来,她才推门而入。
出于一种不想由他先开口的莫名心情,嘉穗进门就没滋没味地说了句:“你身体好像挺差的。”着凉后喝了点酒而已,居然就发高烧,而且住院 24 小时也没见好多少。
江序临懵了片刻,才说:“我很少生病。”很平静的反驳。
嘉穗“哦”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大概只是想出个声而已,毕竟是她开启的对话。
她走到他病床边,抬头看一眼输液速度。又伸手背去贴他额头,不烫,最多低烧,应该没事。但手放下来,又不放心,弯腰去床头柜取了额温枪,滴一下,37 度 2 ,还行。
她环顾一圈病房内,没有餐具,也没有任何食物的味道,就问:“你晚饭吃的什么?”
江序临顿了几秒,好像病得思绪都迟缓一样,才说:“不太舒服,没吃。”嬛
嘉穗蹙眉,“还是吃点吧。粥?”
江序临摇头,“还没有胃口,晚点吧。”
嘉穗想了想,给护士发微信,确认了慈济医院有 24 小时的特护厨房,也就随他去。
“行,那你就先休息。”探病流程走完,她不再多说什么,到沙发上坐下,拿出 pad 开始工作。
梁静凭的消息来得突然,嘉穗当时放话买店放得很豪迈,现在真要接手,却是把账本翻烂都难办。
梁静凭提出的方案是店铺易主,但她仍然是合伙投资人的身份存在,以后拿少一点分红就是。因此转让费倒不算高。
嘉穗也的确有一笔钱,但若是接手了冻干店,她就不能如约还莫总钱了。她原本打算九月把最后一笔钱还给莫总,姑姑当年治病的 60 万就彻底还清了。
两边为难,嘉穗心里堵着一口气。
这些年,欠着莫总钱,她每次都是如期甚至提前归还,没有差过一毛。现在和莫总关系虽然不像当年姑姑生病时那么紧张,但也不尴不尬,要她腆着脸去拖,她心里实在难受。
可梁静凭早产的孩子像黑天鹅一样降临在她的生活里,打乱了她一切计划与主见。别说她有 plan b,恐怕 plan z 都没有用了。她行事果断,似乎已经断定自己未来没有精力或能力去经营店铺,所以只想尽快把店铺出手,开价厚道因此询问者众多,她也不是太讲情义的人,能为嘉穗保留三天不出手就不错了。
嘉穗将自己名下几部分的钱倒腾来倒腾去,也没找到个办法。
铅笔重重磕在屏幕上,嘉穗眼前几组数字渐渐失焦,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忽然有人叩门,嘉穗起身去看,是那个董医生。前段时间给她处理了手臂外伤,现在又给江序临看发烧感冒。
……还真是杂家。
嘉穗现在看董医生,不由就想到此人两头拿钱到处打小报告,能向江序临透露她的所在,也能向老江老何透露江序临的行踪,实在是很没节操。因此董医生查房,尽管温和专业,但她还是冷眼旁观。
“病是小病,但你这段时间估计是太累了?还是建议再多休息几晚。哪怕只为了调理。”董医生检查了江序临的状态,体贴但也不失威严地说。
看着倒挺有为医者风骨似的。
江序临懒得说话似的,阖阖眼皮就当答应了。
等董医生例行公事完要走,他忽然又出声:“今天一天待着都不安生……总感觉外头有点吵,出什么事了?”
“你哪待了……”董医生刚嘀咕几句,忽然一顿,语气原地大转弯,转头冲嘉穗挑挑眉,“小姑娘,我这有个小秘密,可能对你很有用。请我吃顿饭来换吧?旁边街上新开的 omakase,你看到吧,我还舍不得去吃哦!”
嘉穗:“……”挣江序临和老江老何的钱还不够,业务都做到她头上来了。
她正想忽视,江序临说:“她舍不得。我给。住院太闷,我当花钱听戏。”
董医生这时候又摇头晃脑地正经起来,“谁要你们那几个臭钱!医者仁心,我只是试探你们关不关心自己的朋友罢了。”
嘉穗:“……”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那个梁小姐,不是你们的朋友么?她拼了半条命生了孩子,现在被她婆婆闹得被人告上法庭,随便谁在慈济医院打开个小红书都能看到消息推送了,你们居然不知道?”董医生见二人都是一脸懵,语速飞快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什么?”嘉穗惊奇,“告上法庭?她孩子不是早产身体不好而已吗,怎么会被告上法庭?”
“谁跟你说的?”董医生一挑眉,很稀奇这真实性 100%的消息是怎么冒出来的。
嘉穗一愣,立即坐下来搜索。
社交媒体上搜“慈济医院”,果然热闹非凡。第一篇帖子就是“花八万在慈济医院坐月子,孩子却被其他病人的猫吓出病”。
嘉穗紧锁着眉头划过几篇帖子,终于了解了大概。
梁静凭因孩子生病而要放弃开店大概又是个为她“私人订制”的假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她结婚后与学长重新养了一只猫,住院后就一直留守在家里。孩子出生后,她想念猫猫,就让她婆婆把猫从家里带到医院来。反正慈济的服务包容,病人都住各自住单人病房,也不影响谁,只是要多交清洁费。
就在前天,因为没及时关门,她的猫窜出去,又在走廊里被推车吓到,一阵惊跳飞窜,成功撞倒了一位正抱着新生宝宝散步的妈妈。
嘉穗恍然,怪不得梁静凭的提议来得那么突然,而且还一边急着出手,一边又希望保留合伙人身份。怪不得她甚至要为她“私人订制”一个原因。
如果把店转给嘉穗,她既能拥有一笔解燃眉之急的钱,又不至于彻底失去这份事业——她应该会觉得,店在嘉穗手里,以后再拿回来,肯定不难。
董医生见她表情不对,点完火就跑,嘉穗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时,病房里早就只剩她和江序临两个人了。
嘉穗很直接地问:“你知道梁静凭想把店卖给我,所以故意的吗?”
“没有。”因为准备好了被她质疑,所以江序临并不生气,但否认的话说出口,还是不自觉带了一点荒唐的笑意,“但我的确猜到你应该被什么事绊住了。不然,梁静凭就在这里生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