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结果一回来,她小莫姐跟人聊两句天就把事情处理完了。人家大手一挥,皆大欢喜。
  “你就不想想她一个孕妇为什么非要大晚上地可怜巴巴跑到你病房门口来等?她丈夫是死的么?你不是还口口声声夸你那个学长稳重又有责任心么?!”
  “——是,我不想。”他难压怒火的话音刚落,嘉穗就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
  江序临蹙起眉。
  “我不想那些,可以吗?”嘉穗说,“当下,现在,我想在她店里继续学东西,我愿意一个孕妇舒服安全点,我希望有个宝宝安稳幸福地降生,不行吗?”
  她话到最后,也是压不住满腹委屈火气了,说完扭头就走,把卫生间的门关得“嘭”一声响。
  江序临愣了好一会儿,好像个认字的孩子,面前就摆着几个大字,他早就学会的,却到这会儿才读得出来。
  是啊,有什么不行呢?
  这不就是莫嘉穗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从前那样不行,现在也不行吗?那就是他的无能了。
  江序临独自坐了一会儿,释然或无奈,苦恼却又享受地笑了笑,捏着眉心站起来。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见里面盥洗台的水流声,还有几下反复开关水龙头的声响——小莫姐的职业病恐怕又犯了,看见样式新颖的盥洗台,就要研究一下下水方式。
  江序临笑了笑,伸手开门,却忽然一愣——
  手搭在门把上向下摁,却是“咔哒”一声,卡住了。她落了锁。
  从他们结婚第一天开始,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酒店,莫嘉穗原本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江序临心一沉,恍惚地收了手。
  67.成年人之间,哪有谁顺着谁?
  嘉穗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江序临依旧在沙发上坐着,不知在想什么。估计还在生气吧。前后十分钟功夫,他眼下乌青好像都大了一片。
  她习惯了看他开会开到凌晨两点也精神抖擞的样子,这样颓废的疲态,倒像从没见过。
  并没多少犹豫,她清爽地开口问:“你要不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江序临有点意外地抬头看她,好像没想到她会和他说话。
  嘉穗不回应他眼中那些复杂的探询,也懒得再想。她单纯就觉得他看起来快被瞌睡山压垮了——虽然吵了架,但做人老婆的,总不能觉都不让人睡吧。
  她又补充一句:“我睡饱了,不困,干点儿活。”说完,就从包里拿出 pad,径直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了。
  三人沙发,两个人各占一边,中间再坐个二百斤的都绰绰有余。
  江序临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又觉得已经迟了,她也很明显不愿意再听。他的确很困,精神紧绷了近 24 个小时,跟莫嘉穗吵架比商务局上打机锋还累一百倍。
  房内静了片刻,江序临起身,也不再说什么,解着衬衫领带就往床边去。
  刚挨着床,看见莫嘉穗整个坐上沙发了,一条腿盘着,一条腿伸得老长——他一走,她立刻扩大领地,现在是绝对再容不下二百斤了。她把 pad 搁在膝盖上,拿笔在屏幕上写写画画,头就不自觉越垂越低,白皙后颈上一截凸出的骨头,时不时被发梢扫过。
  她头发好像长长了很多。
  江序临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原本不想管,终究忍不住,拖了病床边用来吃饭的移动小桌过去,直接拿走她手里的 pad 放到桌上,要她别勾着背了。
  虽然吵了架,但做人丈夫的,也不能看着她得颈椎病吧。
  江序临也全程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躺床上去了。
  嘉穗依旧盘腿坐着,腰也是塌的,像是缩进壳里的蜗牛。她手上一空,也愣了一会儿,才回神,直起腰,继续处理工作了。
  凌晨两点多的光景,万籁俱寂,只剩下她笔头在屏幕上“笃笃笃”的声音,隐隐混着一道均匀的呼吸。
  嘉穗处理完小程序里上一周积攒的客评,又去检查冻干店下周的订货单,做完这些紧要的工作,原本觉得不困的人,觉得某人的呼吸声像白噪音了,听着听着,眼皮也开始打架。
  反正是夏天,她也不拘小节的,pad 上挑了篇小说看,不自觉身子就往一边歪了。她眼皮彻底阖上之前,还看到了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毯子才真正安心——要是冷了拿脚趾一勾就有得盖,不用起来。
  结果,再睁眼的时候,冷嘛是不觉得冷的,但觉得挤、觉得憋,还闷得慌。
  嘉穗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床上——病床上。枕的是江序临的胳膊,盖的是江序临的另一条胳膊,让她憋得慌的也是江序临。
  嘉穗睁着眼想了想,大概是晚上江序临把她抱过来的。她又看着江序临,心想这个人真是奇怪,看着睡得挺沉,怎么中途还能醒?
  她醒了就待不住,想起身,也不愿意吵醒他,于是动作放得很轻。
  可刚牵住他手腕,就像碰到一堵墙。这人睡着了,身体好像比平时更沉,铜墙铁壁似的纹丝不动。
  嘉穗这里戳戳那里动动,他都没反应,倒是她自己热得一头汗。
  她长舒一口气,抿抿唇,依旧是背对着被他圈住的姿势,平直地开口道:“江序临,你是装睡吗?”
  隔两秒,听见“嗯”一声。不知道是厚颜无耻地承认还是一种生活化演技。嘉穗刚想说话,就听见他极疲惫的声音:“睡不着。”
  “那你让我先起来,你继续睡。”嘉穗说着就要搡他胳膊。
  江序临依旧一动不动,“你让我试试这样能不能睡着。”
  嘉穗:“……”还讲不讲道理了?她现在又闷又热,也完全没有和江序临亲密的心情,睡醒了就只想站起来,偏偏江序临大早上的耍赖。
  一时气不过,她一拳锤在他胳膊上。
  结果,他依旧纹丝不动,她大鱼际疼得打颤。
  江序临偏还变本加厉,大手包住她的拳头,等于让她自己锁住自己,“你能不能老实点!”
  嘉穗更气,挣扎着在他怀里就转了个圈,两人面对面,方便对峙。她两个手掌抵在肩膀上,勉强拉开一点距离,正气凛然地质问:“我想起床,你凭什么不让我起床?”
  江序临答非所问:“我睡不着。”
  嘉穗觉得自己的大脑也被改造过了,她居然能听懂江序临那些犄角旮旯里的隐晦含义,反应了一下,“……你一晚上没睡着?”
  “嗯,所以看见了你拿脚趾夹毯子的英姿。”虽然她很灵活且熟练,但江序临选择了把毯子放远一点,然后在她脚趾快抽筋的时候把人抱走。
  “……你有病吧?”嘉穗咬牙,“那你现在好好睡,能睡着的。”
  “那是上一个验证失败的对照组。”
  “蛤?”嘉穗问完,好像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我快要睡着了,所以你能不能别闹。顺着我一次,行么?”江序临全程闭着眼不看她。
  莫嘉穗如果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就不是莫嘉穗了。她轴起来软硬不吃,只要自己想要的。更何况,即便此刻她也讨厌江序临的用词——“顺着他一次”,那么意思是之前都是他顺着她么?她不喜欢。成年人之间,哪有谁顺着谁?两人都舒服、都愿意,才是他们俩应有的关系。
  “不行。”她说,“你手拿开,我要起床。”
  江序临终于睁开眼。莫嘉穗像一直猫,昨晚是炸毛版,现在是高冷版。她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地宣布自己的要求。
  四目相对,江序临一点办法也没有。
  嘉穗见他不说话,推开他的胳膊就要走,偏偏江序临依旧不动,来了句:“你让我想想。”
  嘉穗气笑了,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两人一个挣扎,一个施压,把被子闹得扑簌扑簌响,正僵持不下时,忽听“咔嗒”一声——
  门开了。
  嘉穗背对着门的方向,正条件反射地一僵,江序临已经迅速拉起被子盖过她挣扎中裸露的肩头,然后深深绞起眉,很不愉快的语气,“你们怎么来了?”
  门口,神色焦急的何凯丽与江自洋俱是一愣。两个年轻时走南闯北中年时无往不利的企业家,居然像罚站小学生一样立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般的拘谨。
  68.“我找到这个老婆不容易,别吓跑了。”
  “你们怎么会来?”江序临下了床,一边抚平袖口,一边问了第二遍。语气依旧冷淡,一种平静但追究到底的压迫感。
  “我们听说你住院了,打你电话没接,问徐钦他也不知道情况,就来看看。”
  一听见声音,嘉穗本就惊魂未定的一颗心彻底死了——居然是江序临她妈,上周还约她打网球的亲婆婆。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她简直想装晕。
  偏偏江序临丝毫感觉不到尴尬似的,还紧跟着追问:“听谁说?”
  “小董。”江自洋也终于开口,不怒自威的声音,“还能有谁?你审问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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