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莫莉看他那懵懂又警惕的样子,哪里还像她当年颁奖的沉稳小天才?莫莉忍不住笑出声:“小江总,这就不用我解释了吧?望山现在势头正好,我扭头把它变成二十年前那样?嘉穗都要骂我昏了头的。”说到这里,她一顿,指着文件里当年的菜单点了点,“不过,这菜单我收着了,到时候望山菜单也会一季一换,我参考参考。”
江序临能理解,可他一直以为莫莉那么严格地调查望山之前的店史,就是因为对当年的“小玉茶馆”抱有遗憾。
莫莉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你给的账目有问题,我疑心重,就多查了点。”她很简略地解释,微顿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而且,人嘛……总是有点放不下的好奇心咯。”
当年和方晓华离婚、同方晓玉闹掰,莫莉的脾气,连他们的面都懒得见,全部让律师处理。再回过头想起来,是某一次开车经过“小玉茶馆”,看见一间乌烟瘴气的棋牌室。
莫莉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小玉茶馆”是她年轻时无往不利的生意史上,第一家半路关张的店。而方晓玉……她也是真心拿她当朋友当姐妹的。
后来再没过问过他们,现在阴差阳错望山餐厅回到她手上,莫莉天然的掌控欲与好奇心,就想一查到底。
江序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他很不理解,既然好奇或放不下,又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年后再来查?
莫莉看着他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忽然意有所指地自嘲了一句:“不过,过度的好奇心有时确实不太体面。像嘉穗小时候,我也干过这种事。她跟我闹脾气不肯转学,暑假跟着她姑姑去开大货,两个月见不到人。我不放心,又懒得跟她们俩一个愣头青一个傻娃娃啰嗦,索性直接联系了她们车队老板,莫嘉穗每天在哪里、吃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我都知道。莫嘉穗被野狗咬了一口,哭得恨不得整条高速路都听见,回来还跟我吹呢,说捡到一只高级品种狗,巨贵,和她特别亲。”
江序临看见过莫嘉穗小腿上的疤,还问过,显然莫嘉穗当时没告诉他真相。但他现在也无暇被这桩很“莫嘉穗”的糗事逗笑,反倒头皮一麻,探询地看着自己这位厉害的岳母。
莫莉笑笑,好像看不懂他的眼神,倒是话锋一转,扯闲篇似的问:“听说你最近在合作一个政府项目?”
江序临点点头,“嗯,政府的城市女性劳动者表彰活动,星禾出资,做了一些赞助。”
“挺好。”莫莉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之前还想牵头做天云机场和长桥机场之间的快轨是吧?”
江序临不意外,他多年来保持着“眼观六路”的习惯,莫莉自然也会关注他的种种动向。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刚刚所影射的,“不体面的好奇心”。
他点点头,“但是推进难度太大,目前搁置了。”
“本来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莫莉淡声说了句,又伸手指着床头柜,江序临帮她把保温杯盖子揭开,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西装革履的人,站在病床边半弯下腰,一板一眼的,很难说更像机器人还是服务生。莫莉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坐吧你!被老江老何看到,这么帅一儿子给我这做服务员呢!”
江序临忙又拘谨地坐下。
莫莉想到什么,又同他唠家常:“你跟嘉穗商量过婚礼的事吗?什么打算?”
江序临有些意外,甚至是惊喜,愣了一下才道:“还没有。”莫嘉穗简直比他还忙。
莫莉想了想,沉吟道:“等我出院,约上你爸妈,两家人聊聊看。”
“好,我来安排。”
江序临难得兴奋地到处了解婚礼仪式与流程时,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等莫老师出院,莫嘉穗就先把自己给作进了医院。
而他甚至是在整整一天后才被通知的。
61.她才是永远在给他“惊喜”
如果回到几年前,嘉穗还沉迷塔罗牌并跃跃欲试想做一个通灵神婆的时候,眼下的状况一定会让她立刻选择跟梁静凭拆伙,头也不回地跑路。
而现在……她有点麻木,不知是该欣慰于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么冲动,还是该惆怅自己是否失去了激情与干劲。
她就是挺想看看自己和梁静凭的合盘的。两个人能相冲到什么地步才能一合伙就惹出这么多麻烦啊?
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片玻璃,嘉穗看见梁静凭的丈夫在挠头,挠下来几片头皮屑。
……他在她门口表演什么失意中年男呢?
嘉穗嫌弃地挪开了眼,又看见自己被包扎得像防冻水管一样的右小臂。
她哭笑不得地发了几秒呆,最后叹了口气,选择把手机拿出来,支起膝盖夹住,举起自己仍然少有肿胀的左手大拇指比了个耶,又握拳横起右手臂,像在健身房秀身材一样,给自己来了张自拍。
效果很不错。
嘉穗索性往后一趟,开始欣赏自己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很有感觉,简直适合做成“飞天大女工”的又一款 logo,就发给向斯微,配文:[我太帅了!]
向斯微居然秒懂她的意思,回复:[谢邀,本人设计费起价 12 万,望知悉。]
嘉穗震惊地回复:[你涨价也太快了吧!!!]上次设计 logo,她可是说友情赞助,只将将收了五位数的酬劳。为此嘉穗一直觉得不好意思,向斯微的设计实在很出彩,“飞天大女工”被街拍捕捉到好几次,拎着粉色工具箱、穿粉色工服的女维修工们还上过社交媒体的热榜。
向斯微那头隔了一会儿,回复:[我进步了。]
嘉穗啧啧称奇,所以说人家创业能挣那么多钱呢。再看看她?折腾这么久了,“飞天大女工”就算乘着时代红利走得顺利吧,但是骂也没少挨,钱也没真给她“蹭”到多少,霆霓至今还在免费给她打工呢;宠物冻干店这一摊生意,更是鸡飞狗跳损兵折将,虽然收入不少,但实在令她很疲惫。
昨天晚上,店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又是在梁静凭和她同时在店时。
嘉穗小时候跟过跨省货车队,后来又在酒吧兼过职,眼力还算尖。那个穿短袖的男人一进屋,她就觉得有些异常。
虽然他抱着一只小小的串串,看起来不过是来挑选冻干的普通顾客。
但嘉穗这段时间看店,得出一条非常刻板印象却也堪称精准的经验——
这家店的目标客群,是不会养串串狗的。他们也不会用这种看不出品牌也不配套的项圈和绳子。更不会像在超市称米一样认真仔细地阅读每一格冻干的称量价并默默换算成一斤的单价。
果然,短袖男到收银台结账时,趁嘉穗不备,径直冲向了梁静凭。
梁静凭已经显怀,微隆的肚子几乎被扳到朝天的方向,把店里所有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婆家有钱给你开店,你本来就打算提辞职的,现在日子这么舒服还不够,为了多拿点赔偿金,就来害我?”
“梁总监,你收了多少大礼包啊,够不够救回来我这一刀下去捅穿的两个人啊?!”
嘉穗大脑一片空白,在梁静凭惊恐求救的眼神中才恢复了点神智,手心渗出了汗,没多想,冲上前就想去夺刀。
短袖男恐怕也是这辈子没动过刀的人,紧张之中又好像不敢真的伤人,对抗中划开嘉穗小臂后,见了血,慌不择路地松了手,让梁静凭跑了,又立马抓住嘉穗。
“你别被论坛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帖子洗脑了,他们告诉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他们说反正你未婚未育没房没车就别怕,想怎么闹怎么闹是吧?那真的出事了,他们是会替你照顾你父母还是会帮你进去蹲两年?”梁静凭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柜台,显然已经受了影响,但她目光中的恐慌彻底消失,只剩下沉稳老辣,“你从 s 市考上来,这么多年坚持留在东城也不容易吧,家里不是还有父母?虽然他们都是退休职工、都有养老金,就算不要你养老,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培养到现在,也高高兴兴地在亲戚朋友面前挺直了这么多年腰板吧?你可想清楚了,拿着赔偿,离开公司,再找一份工作,哪怕回老家,你父母都依旧体面。上了年纪的人,要是一通电话被通知些什么, 那是什么感受?”
这两年环境不好,各大厂 hr 做心理疏导和谈判早已驾轻就熟,何况是梁静凭这样在职场中淬炼多年,放得下身段又狠得下心的常胜将军。
短袖男一把弹簧刀抵在嘉穗下巴上,哆嗦着有些动摇,但终究没松手。
梁静凭忍着腹痛,又冷冷一笑:“你这一刀,捅在我肚子上,像你刚刚说的,大不了就是救不回来。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知道她妈妈是谁么?”
“你来的路上,这一整条梧桐街,60%的店,都有她妈妈的股份。”梁静凭随意地伸手,向店外一指。
这句话无形中转移了短袖男的注意力,就在他下意识想扭头去看的那一瞬间,梁静凭捧着肚子一个箭步向前,扬手拍掉了他手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