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梁静凭非常好说话,见她谨慎小心的样子,多加 10 件鸡脖都恨不得开会决议的样子,就笑道:“你就是新手怯场,做多了自然就好了——别怕!卖不出去我又不要你赔钱,你就自己把握!反正挣了四六分亏了算我的嘛!”
豪爽得像个人傻钱多的二百五。
而嘉穗心里清楚,梁静凭当然不是什么二百五。
她就当不明白梁静凭的意思呢,一径作愣头青的好学生,非要把她平衡库存的好方法问出来,刨根究底刚开个头呢,梁静凭就捧着肚子向前一个趔趄——
好在嘉穗就站在她面前,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她。
两人同时惊魂不定地向梁静凭身后望去,就看见一只边牧站在那咧嘴喘粗气,一脸无辜求放过的狡猾表情。
本来是小事,梁静凭作为店主,也不好冲客人发火。但那店员——就是梁静凭婆婆“卖人情”请过来的那位,一见孕妇被推倒,立刻严肃斥责客人——
“您好,请您先出去。我们店内有规定,一次只能进五位客人。”
客人立刻就不高兴了,扫一眼店里,“现在这才三个人!”
店员越发挂脸,“原则上大型犬和小型犬不能同时进店。这个我们门口也写了,您可以再看下。”
“边牧是大型犬?”客人彻底火了,认定这眼睛长天上的店员就是在排挤自己,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两句交锋,顺利把她送上了道德制高点,她把自己手里挑好的冻干一撂,从这店里的定价与服务不匹配,但不合理地限定客流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最后眼睛一亮,指着角落里上一个客人忘记关闭的货格发难道——
“你们不是号称全行业最严格的保鲜抑菌措施吗?不是说每个冻干每次暴露在空气中不会超过 15 秒吗?这是什么?我问你们,这是什么?!”
“调监控!我要调监控!这格子打开多久了?你们号称几十万买的设备,说能自动抽真空自动关合保证冻干新鲜我才买的,现在被我发现了,这是什么?!”
嘉穗头皮一紧,这就是上次她为了维修还夹伤了大拇指的那格货柜——她去医院之后,学长明明说确认过修好了的!这才几天,又出问题了!
梁静凭捧着肚子过去安抚客人,压根没用,感觉自己稳操胜券的大姐牵着边牧,威风凛凛,简直已经在等到 mvp 结算。
最后大姐坚持打了投诉电话,梧桐街上餐饮如林,相关人员来得也很快。
三方同时查了监控,发现那个货格前后敞开的时间,正好是 16 秒 15.
这就很微妙了,全看大姐谅不谅解。
嘉穗并不特别擅长与顾客沟通,又不好意思让梁静凭一个孕妇上前,正纠结呢,没想到梁静凭大手一挥给大姐免了单,又送了张会员卡。大姐脸色和缓,但仍没松口。
梁静凭又很正式地向大姐和工作人员都道了歉,然后指着嘉穗,温和笃定的声音:“既然敢在梧桐街开店,食品安全这一块我们肯定不会含糊的。这次的确是疏忽了,该认什么罚我们都认。但说我们恶意欺骗消费者,这真的有些冤枉了。您看,我这合伙人,人家是餐饮世家出身,朗月餐厅那么多家店可是三十年没出过食安问题的吧。我们做生意再不灵光,也不至于打长辈的脸,是吧?”
朗月餐厅在东城,是名声很响的。
工作人员和那大姐的目光都在嘉穗脸上逡巡,诧异有之,怀疑有之。
但最后的结果,那大姐什么都没说,牵着狗走了。工作人员例行叮嘱几句,也离开了。
嘉穗正想说什么,梁静凭扶着肚子叫了车,说不放心,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而嘉穗独自守了一天的店,到晚上,想了想,开掉了那个店员。
梁静凭昨天给她发微信,半开玩笑的语气,感谢她出面帮她开人,又说她婆婆哭啼一晚上说一片好心被辜负,她陪哭了一晚上。
嘉穗想到这,看着车窗前有说有笑走过的夫妻俩,不禁叹了口气。
江序临忽然出声:“不打个招呼?”
59.嘉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嘉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忙摆手,“可别!”
江序临轻扫她一眼,“嗯”了一声,音调微微上扬,似乎有点疑惑。
嘉穗不自在地撇开眼神,“好尴尬啊,还是走吧咱们。”
她现在对梁静凭的观感有些微妙。她当然知道梁静凭对她大方又热情的主要原因并不在她本人,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吐露过的,她一早就看重她是莫莉的女儿。
有莫莉多年积累和朗月餐厅三十年好口碑背书,在梧桐街上开店,隐形利好数不胜数,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如果在以前——甚至仅仅只是一个月之前,嘉穗面对打着这样算盘的人,必定会感到羞耻和愤怒。像她在梁静凭婚礼当天做的那样,一口回绝。
可事实是,她现在已经成为梁静凭的合伙人,并且尽管知道她的“别有用心”,她依旧打算作痴作聋,用心经营这家前景可观、回报丰厚的店铺。
——反正梁静凭也还没真拿她与莫总的母女关系做太大文章,先把钱挣了再说呗。
——两人合伙,人家提供了资金技术店铺,你当然也得提供点什么吧,又没让你割肉。
——论迹不论心,你管她心里怎么想着利用你呢,你能挣能学的也不少,等真出事了再拆伙,不亏。
现在她脑子里全是这些想法。她也完全没有想过因为梁静凭的一点“有心利用”就退出宠物冻干店的经营。
事实上,那个边牧大姐闹了一通的晚上,她借机开除梁静凭婆婆塞进来的店员时,她非常兴奋。
她脑海里畅想的全都是接下来要招聘一个怎样的新人,她该具备哪些技能和素质、要承担哪些职责,以及,在梁静凭孕期结束前,她要把这家店做成什么样子。譬如,她摸清了店里的水电线路之后,觉得目前的货架布局氛围感有余,但并不是最能利用好现有光源下客人的视线黄金区域和选购顺序的。
嘉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她不自觉扭头看了一眼江序临,然后四目相对,发现江序临也一直在看着她。
她奇怪地笑笑:“看什么?”
江序临问:“有什么尴尬的?”
嘉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刚刚她那句“好尴尬”——逮着这种随口搪塞的社交辞令发问,江序临的脑回路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唉,就前几天我搞店里供货系统时弄错了单,害得梁静凭给我擦屁股,有点不好意思。”她随口扯了个理由。
学生时代应付妈妈和老师的经验太丰富,嘉穗对于随口扯些无伤大雅的小谎驾轻就熟。
她不太想和江序临谈自己的生意,不想向他承认自己的确既因梁静凭意外怀孕心生同情,又因她野心勃勃而变得兴奋。两者好像都不太专业。
而且她知道他一早就把她的想法全猜透了。这种感觉并不好。
更何况,梁静凭知道她妈是谁都已经两眼放光,要是再知道江序临是她的丈夫,岂不更要“物尽其用”?
嘉穗总觉得把江序临放进自己这两桩生意里,就像一个摆摊的非要在自己小推车上架一尊金财神。摆摊的当然也会挣大钱,但那画面就非常诡异不协调,麻烦也必定少不了。
她觉得她与江序临现在的状态就很不错,还是不要另添麻烦了。
江序临听了她的解释,没什么所谓地点了点头。然后发动车子,稳健地开出了车位。
嘉穗靠在座椅上,舒服地放空了一会儿,正拿出 ipad 处理工作,就听见他冷不丁地来一句:“我还以为你是见到前男友尴尬。”
嘉穗:“?”
扭头看他一眼,他直视前方面不改色。仿佛刚刚那句话是鬼说的。
她笑出声来,“你是在搞笑吗?”
“确实。好笑吗?”江序临认真地说,“为了阻止你在车上看 ipad。”
嘉穗笑得肚子疼,“你有没有发现你也越来越抽象了?”
“也?还有谁?”
“我呗。还能有谁。”嘉穗说。
“好。所以‘抽象’不是一个贬义词?”
“嗯……也不一定。”
“……”江序临沉默两秒,恍然地说,“那我理解你的‘抽象’是什么意思了。”
嘉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和他聊什么,但就是越聊越开心,她放松地合上 ipad,丢去后座上,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笑道:“你放心吧,我现在觉得我前男友就是没担当爱算计小心眼的草包一个,就算我跟你离婚——不,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他!”
江序临好一会儿没回应。
嘉穗就轻轻地戳他一下。
江序临冷淡地说:“开车呢,注意安全。”
嘉穗瞪他一眼,“你好奇怪。”
江序临想了想,解释道:“虽然我已经很习惯这就是你的语言风格,但是,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别那么爱假设‘离婚’——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