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你以后要和我爸一起做生意?”嘉穗虽然觉得这不可能,但脑洞收不住,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联想。
莫莉斜了她一眼,径直对江序临说:“带她回家吧,小江。”
江序临木桩一样地站在病房里这么久,仿佛听了一出莫家情景喜剧,轻松欢快,还有点诙谐又阔达的况味;可心里那点歉疚,仍没有减少。
他把莫嘉穗妈妈和姑姑的旧年交情当作一道难题自认高明地丢给莫莉,还间接害她操劳得住进医院。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见他不语,莫莉又淡淡说了句:“二院食堂有道海鲜汤也不错,你喜欢海鲜么?也可以……”
本是想关心两句,没想到嘉穗出声打断道:“他不吃!”还告密似的表演性质地放低声音,但实则以每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挑食!很难想象这个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莫莉觉得她这副名为嫌弃实则炫耀的口气实在很招人烦,淡淡说了句:“……怎么着,还能是你养大的?”
嘉穗:“……”显眼包又被人踩尾巴了。
她一把挎上江序临的胳膊,轻哼一声,“走走走。我走啦,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
莫莉慢悠悠继续喝茶,“少来点吧。不够烦的。”
嘉穗又哼一声:“那我让嘉禾来!”
“你以为她比你少讨嫌些?”
嘉穗听到了正想听的,毫不掩饰地嘿嘿笑。
两人很听话地下楼到食堂,嘉穗正在小红书上搜索攻略呢,江序临一碗猪心汤就搁到她面前了。
“……你认真的吗?”这人现在不在她妈面前抢她风头了,一整个站桩陪衬,不多话一句;却又另辟蹊径,开始和她妈一起嘲讽她了吗?!
江序临淡淡地说:“你确实应该补补心眼。”而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嘉穗忿忿地接过汤,尝了一口,嗯…… 还怪鲜美呢。
她瞪他一眼,低头一边加葱花一边说:“你心眼子都快多成洞洞板了,我要再多点儿心眼,咱家就四面漏风了。不好,不好。”
江序临起先一愣,差点以为她在含沙射影,最后听到她摇头晃脑“大智若愚”地说“不好,不好”,才哑然失笑。
“莫嘉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但是明显带着笑意。
“嗯?”嘉穗头也没抬。
“你真的很聪明。”江序临苦笑着喟叹一句。
58.她们只是都选择了自由生长
两人离开医院,坐进车里后嘉穗仍然忍不住犯嘀咕。莫总因工作累倒这件事已经够魔幻了, 何况还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爹。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莫总有事情瞒着自己。却又想不到,能有什么事情值得瞒,莫总一贯是很坦荡爽快,是懒得打幌子的。
脑洞不受控制,她忍不住抓着江序临的手腕,煞有介事地说:“你说……莫总不会真跟我爸旧情复燃了吧?!”
江序临足足愣了两秒,然后才笑出声,无奈地看着她,“你真的很敢想啊朋友。”
嘉穗不满他语气中的揶揄,撇撇嘴,“不敢想还能和你结婚?”
江序临微怔,认命似的点点头,“好吧。有道理。”不等嘉穗继续发散,他问:“所以你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结婚这么久不关心岳父,遇上事了就想要“知己知彼”。
嘉穗愣了一下,回答:“就,你看到的那样呗。挺看不开一小老头——哦不,高个老头。整天闷在临水弄堂里,可能一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吧。”她语气里有点无奈,也隐藏着冷漠的纵容。
“他和莫老师……”江序临今天才对这一桩多年前就在东城广为流传的八卦生出兴趣。他原本觉得不过是一段婚姻,实在不足为奇。东城做生意这些人,他喊叔叔伯伯的那几个,哪个没几段婚姻甚至是露水情缘?
“嗐,就是……我妈搞替身文学呢。”嘉穗耸了耸肩,谈论起父母的八卦似乎不太自在,不知是不是有刚刚“一家三口”团聚了的原因。“我妈真爱是嘉禾的亲爹,就是东大文学院的莫教授。我爸跟他长得很像,还好死不死喜欢写诗——可能写诗的时候更像了吧,我妈就主动追他,没多久就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再然后可能我妈还是不喜欢我爸吧,就离了婚,闹得挺不愉快,我妈最终把我的抚养权留给我爸才离成的。”
很奇怪地,嘉穗的说法无法映证传言的真假。传言中莫莉自从痛失挚爱就一蹶不振,生活上和事业上都是,所以很快就再婚又离婚,出于某种“女凭父贵”的逻辑,她疏于对小女儿的教育,商业眼光也大不如前。
但江序临回想刚才的莫莉,在方晓华面前她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那种几乎专制的压迫感与目空一切的冷淡是一以贯之的。
他就觉得传言并不可信。
“所以你爸和莫教授真的很像吗?”他像个八卦精一样追问。
“不知道,我没见过莫教授。”嘉穗无所谓地说,“但看他们以前的照片……是有点像的吧,不过我爸比莫教授高很多。”
江序临回想莫嘉禾的长相。的确,她们两姐妹也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嘉穗说完,有点无奈地感叹了句:“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挺沉默的,窝在临水弄堂里没出来过,不乐意管我。我妈每次来,他也不和她见面——但我但凡惹我妈生气伤心了,他都要很严厉地教育我,回回关我禁闭,一关就一整天呢。”
江序临静静听着,对她豁达得几乎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感到新奇,半玩笑地说了句:“看起来,你对你爸爸并没有太多同情或偏向。”
通常来说,父母离异而从小被其中一方抚养长大的孩子,都会和这一方站在一起,乃至对另一方产生“同仇敌忾”的敌意。
嘉穗闻言有点沉默,好像被说中了什么无法回应的话题。她定定地看着他,撇嘴笑了一下。
在她小时候,她被很多人看热闹也罢耳提面命也好地教育过,奶奶甚至会恶狠狠地咒骂莫莉然后指着方晓华紧闭的房门说“你爸爸被她害成这个鬼样子,你还有没有良心”!而嘉穗看着奶奶手上的大金镯和身后的豪华轿车,只是假装听不懂地傻笑。
她的中立姿态,客观来说是因为她由姑姑抚养长大。爸爸妈妈对她来说都不是最亲密的人,而姑姑平等地讨厌妈妈和爸爸,一边会说她莫莉是个太心狠的人,一边又自嘲他们老方家祖坟冒青烟了,不跟莫莉离这个婚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么多钱。
另一方面,越是长大,她就越不想将爸爸看作受害者。他只是无法承受变故而已。她想,变故是总会发生、永远在发生的。
而且,如果爸爸是被欺骗感情又被抛弃的可怜人,那么她又会是什么呢?
就像朗月餐厅的主厨及很多看热闹的外人所相信的那样,是不被期待的意外,还是因为生父而“先天不足”的小女儿?
嘉穗更愿意将一切看作自然发展。妈妈爱上爸爸,然后又不爱爸爸,都是再自然不过的情之所至。
而她也只是在 50:50 的概率下被留在了临水弄堂长大。同样,也是因为 50:50 的自然概率,她长成和嘉禾全然不同的模样。
莫莉是一棵风雨不动的参天大树,嘉禾是坚韧漂亮、常开不败的花,而她,做一株风滚草、一瓣蒲公英,也很好。
她们只是都选择了自由生长,一切结果都不是被谁选择而遗留的。
嘉穗这些年时常需要这样提醒自己。
这些话无法言说,她最终只简洁地回答:“因为我并不觉得莫总做错了什么啊。”
江序临抬了抬眉,简短但笃定地应和,“确实。”
嘉穗有点诧异,定定地凝视着他。
江序临被她这样看得有点无措,奇怪地挑了挑眉,好像在问她看什么。
嘉穗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发动车子,余光却看到停车场对面,一个孕妇被搀扶着下车。
是梁静凭和她丈夫。
梁静凭怀孕十分辛苦,各种反应都很严重,现在已经显怀,更是三天两头跑医院。
嘉穗从承包她宠物冻干店里的水电设备维护,到现在日常运营,几乎都全盘接过来了。梁静凭倒也算厚道,同她签了新的合伙协议,两人四六分账。
嘉穗前期投入一分未出,往后盈利了却能直接分走四成,正常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如果不是前天发生的一桩小事,嘉岁也许就会适当装聋作哑地欣然接受这份“好运气”。
梁静凭虽然家里事糟心,但店里生意是肉眼可见的蒸蒸日上,大厂历练十几年的商业眼光、营销能力和项目管理能力都不是吹的。
但开店总是要倒几次霉的。
前天就是,她与梁静凭同时在店里,她就趁机向梁静凭请教库存管理的问题。尽管现在供应商她都已经熟悉,库存系统也学会了使用,但在把握库存和拍板进货量上,她仍然缺乏一点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