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楚玄抬眸看了那块牌匾,然后大步踏入。
天子驾到,披香殿众人宛若惊弓之鸟,瞬间仓惶失措,纷纷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楚玄踏进大厅时,赵明蕊双膝跪地,脸色一片苍白。
“臣妾……叩见皇上。”
楚玄环顾四周,负手在后,却是对其他人道:“你们下去吧。”
来喜领着其他人退下。
待到这偌大的厅堂只剩他俩二人,楚玄才饶有兴致地站在自己的妃子面前,“平身。”
“谢皇上。”
赵明蕊站起身,头仍是低着。
“多日不见,宜妃倒是拘谨了。抬起头来。”
闻言,赵明蕊缓缓抬起头。
楚玄微微勾起嘴角,“怎么,宜妃见到朕来,似乎不太高兴?朕怎么瞧着,方才你身边那贴身宫女脸色都比你好看多了。”
阿枳见天子驾到,正为自己主子复宠暗喜。
但赵明蕊却是打了个冷颤,脸上硬是挤出笑来:“臣妾有罪在身,皇
上难得还来披香殿,已是臣妾天大的福气,臣妾——臣妾高兴得很哪!”
“是么?”楚玄忽地撩开衣摆坐下,这动作令赵明蕊神情微顿。
他俩之间仅有一步之遥,因楚玄这动作,周围忽地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兰花的香味。
赵明蕊神情变了变,这稍纵即逝的表情自然落入楚玄眼中。
楚玄却是抬起手,轻嗅了嗅,“朕刚从宫外回来,身上沾了些兰花香。到底是天然的花香,比香炉里那些好闻。”
说着,他见赵明蕊脸色越发苍白,忽地也不想绕圈子,直接问道:“宜妃这么聪慧,应该知道朕出宫是见了谁?”
忽然,赵明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了抖:“皇、皇上,臣妾不知!”
哪知,坐在她前面的男人嗤笑一声,“你明明就知道。”
“那天早上,你看见了她,对吗?”
赵明蕊浑身一震。
“十四天前,朕什么也没说就降旨罚你禁足披香殿闭门思过,你既没有吵,也没有闹,甚至连你父亲也未曾在朕面前提及过半句。”
“这不是很奇怪吗?一个深得圣宠的妃子忽然被罚,却在自己的殿里惶惶不可终日。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知道自己错在哪。”
“皇上!”赵明蕊颤抖着声道:“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动了歪心思,在酒里下了欢情散——”
话正说到一半,楚玄却弯腰扶住她双臂。第一次跟天子肢体接触,赵明蕊刹那间愣住。
年轻俊美的天子温声说道:“后宫妃嫔想博得君王欢心,本就天经地意之事。朕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思,只不过……”
他看着眼前美丽却苍白的妃子,伸手为她捋起鬓边掉落的碎发,“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赵明蕊心跳得极快,她感觉到这只看似温柔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脖子。
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曾听过的传闻。
三年前宫变之日,眼前这位看似儒雅的天子手持长剑,一路斩杀了无数叛党,连身上的甲胄全部都被血染了红色,宛若浴血修罗。
他会扭断自己的脖子!
赵明蕊可悲地发现,临了末了,自己却怕到连喊句饶命也喊不出。
直到,颈部忽然一空。
“你怕什么?”眼前天子轻轻一笑,“放心,朕不是暴君。”
赵明蕊浑身惊出冷汗,双脚还打着颤,就迎上他看似怜悯的目光。
“朕相信,你一定知道那天正德殿中,朕宠幸的是谁,对吗?”
赵明蕊哽咽着声,直道:“是、是月妃,臣妾亲眼所见,是月妃!”
那日送完掺着欢情散的酒后,楚玄偏将她赶出来。翌日,她不甘心又去正德殿,结果撞上刚从里头匆匆出来的月妃。
那女人不像平时镇静,神色慌张,甚至连发饰都有些凌乱,也正是这样,她才瞧见对方戴得并不齐整的手套处裸露出来的疤痕。
从那一刻起,赵明蕊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月妃会是她……
但天子悖德。
这样泼天的丑闻不仅缘于她手里的那壶酒,还被她撞见。
皇帝绝对会除了自己。
但如今皇帝却不杀她,还对她说这番话……
电光火石间,赵明蕊无师自通,再次跪下,“皇上,是臣妾争宠心切,以至于暗中下药,有伤圣体,幸得、幸得月妃妹妹为皇上排忧解难。一切皆是臣妾之过!臣妾愿弥补所犯之过错,万死不辞!”
说完,她伏地长拜。
楚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先前她时常在朕面前说宜妃聪慧,如今看来倒也不假。既然宜妃诚心认错,那朕,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的。”
赵明蕊:……
* * * *
卫国公乃是太后孙氏胞兄。当年先帝驾崩,瑞王独揽大权,皇后孙氏趁其嫂嫂入宫晋见之际,偷偷将伪装成小厮的楚玄让嫂嫂带出宫,养在国舅府中。
后楚玄长大成人,在朝中勤王派势力的帮助下,成功擒住瑞王,结束了十几年的乱政。
楚玄即位后,为表国舅从龙之功,特加封他为卫国公。
卫国公夫妇自幼青梅竹马,但卫国公夫人早年生过一次大病,伤了根基,一直无所出。卫国公爱惜妻子,并未纳妾。
楚玄在国舅府中那些年,卫国公夫妇心底将他视若己出,表面上让他跟着楚瑶干粗活,暗中经常熬参汤给他补着身子,更是请了先生,名义上教导府中丫鬟小厮读书识字,实则是为了楚玄。
楚玄对卫国公夫妇敬爱有加,可惜的是,前年太后病逝,卫国公悲痛至极,竟也病倒,不久后便去了,留下卫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林氏这两年深居简出,除了楚瑶出嫁那日进宫,其他时间都在国公府内静养。
每年她的生辰,楚瑶与楚玄定是要到府上为她过寿的。
腊月十八这天,马车早早就在清水苑门口侯着。
青箩随着楚瑶出门,在打开车门时瞥见里头坐着的那位,先是大惊,尔后在对方示意下,悄悄坐在了车门外。
当朝天子轻车简装,见到楚瑶便道:“姐姐倒是选了个好地方,这院子简朴,远离闹市,像是世外桃源。”
“简朴也好、繁华也罢,不过都是个住人的地方。”
楚瑶虚应过去,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欲与人交谈姿态。
他们之间本可以聊的事太多了……
比如:楚瑶为什么要搬到这座郊外小苑?
但楚玄半垂下眸,也不再勉强。
国公府因这两年来主人的深居简出,如今也变得十分清静。
今日来贺寿的只有两人。偏偏,又是这大楚朝身份最为尊贵的一对男女。
按惯例,林氏早早便在门内等着。待这对姐弟下了车,被迎进去,楚瑶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喊了声:“夫人!”
林氏,闺名一个婉字。如今她年逾五十,身形富态,眉眼间尽是慈祥。
林婉反手握住楚瑶,看向楚玄,正要弯腰行礼,楚玄大步向前拦住她。
“舅母无须多礼。”楚玄温和说道:“今日咱们都是一家人,那些礼节就免了。”
林婉喜中带泪:“皇上,您这是折煞老身了。”
“您这说的哪话?这国公府,本来也是朕的家。”楚玄扶着她,“进去吧,外头冷。”
他与楚瑶一人一边,搀扶着这位慈祥的老夫人进屋。
得知今日这姐弟俩来,林婉早就命人备好茶点,一律都按着昔日他们爱吃的准备。
今日既是贺寿,寿礼自然是早就备好的。
楚玄送的是一尊白玉观音。
这块白玉是年初南疆进贡的,温润剔透,举世罕见。楚玄当初一眼便相中,特命宫中巧匠精雕细琢,才造出这尊独一无二的观音。
而楚瑶的贺礼则一件袍子。
这袍子最为独特之处,就是上头那心经的经文,皆是楚瑶亲手所绣。
林婉摸着这细密的针脚,感动道:“老身何德何能,竟劳殿下亲自动手,费这般心神?”
楚瑶视她为亲娘,当即便说:“夫人,就像皇上说的,咱们是一家人。您是我的娘亲,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林婉听得直抹眼泪,她是礼佛之人,这对“儿女”如此费尽心思为她准备寿礼,怎叫她不感动?
但感动之余,她也为自己的孩子抱不平。
“殿下向来孝顺,老身是不明白,那段老夫人也是诚心向佛,怎地如此冥顽不灵,竟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楚瑶目光微顿,却道:“夫人,是谁在您跟前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