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这条内外大臣入宫觐见的必经之路上,两人好似在交谈着什么。
  被风吹得乱串的雪落在季无虞的发和肩头,祁澈很想上前给她撑伞,却发现来时太过匆忙,自己都白了一头。
  西子湖畔,阴雨连绵,白娘子要借由送伞来与许仙相识,而没有带伞的祁澈不知道找到什么理由上前。
  “我知女子入仕一事从特例到寻常分外艰难,然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若要鼓励女子参加科举,建设女子学堂便是重中之重,还请姚大人格外费心些。”
  “此事是季大人向上提议,王爷亲自敲板,礼部上下必然殚智竭力,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季无虞拱了拱手,“劳烦姚大人了。”
  姚秉知正要回礼之际,却看见身后祁言匆匆地跑了来,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祁言没顾上他,只摆了摆手后走进将季无虞圈在伞下,又把手里没撑那把的伞塞给了季无虞,语气还多有指责,“这般大的雪,怎么伞都不拿?你忘了你去年初春就是因为落了雪才病的吗?”
  季无虞接过,又看了眼姚秉知,转而道:“你巴巴给我送来,可姚大人也没伞呢。”
  姚秉知赶忙道:“不用不用,臣身体好得很,诶哟!我不是说季大人身体不好的意思。”
  季无虞忍不住想笑,把手里那把伞递到姚秉知面前,“拿着吧,这雪一会要转大了,你家夫人定要说道你的。”
  姚秉知听季无虞提起自家夫人,连忙接过伞,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眼祁言,季无虞见状立马道:“没事儿,反正到我府上就几步路,临弈送我便可。”
  “谢,谢大人!谢王爷!”
  姚秉知谢过后便退下了,祁言也很自觉地为季无虞撑着伞,“你倒是会拿捏他,姚秉知是出了名的惧内。”
  “他那不是惧内,是敬重他夫人,这要算惧内,我便算是奴役你了。”
  祁言笑得不行还不忘低声和季无虞卖个乖,“那我甘为夫人驱使。”
  季无虞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你这嘴,少说两句会怎样啊?”
  西塞的雪是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刚一入冬将士们的眉毛胡子便都挂满了白色,他在茫茫一片白中,只觉郅都的雪比之边境要更大,更冷。
  祁澈在冰天雪地里,攥紧了拳头,想起紫宸宫内,碳火烧得正盛,好似要把他的世界烧出一个大窟窿。
  皇帝指了指他,大笑了两声后眼神徒然冷了下来,
  “澈儿啊,你这是欺君。”
  “臣侄不敢。”
  祁升敛了笑,轻声道:
  “其实朕知道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意,是因为她与摄政王的婚期就在今年的春三月。”
  同样是求而不得之人,祁升几乎是志在必得祁澈会为他所说动。
  果然,祁澈的眸子微微滞了滞。
  “她马上就要与人成亲了,我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祁升嗤笑一声,朝他伸了手,“扶朕起来。”
  祁澈恭敬地搭了把手,顺着祁升的指引到了紫宸宫的书房,这是祁升处理政事的地方。
  祁升坐在了书案前,祁澈有些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同时又似乎在暗暗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升将案上一个木盒子推到祁澈的面前,祁澈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开来。
  里头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南楚太祖建国之初命能工巧匠取和田璞玉所雕琢而成的帝王宝玺,是皇帝权力至上的象征。
  祁澈在认出后,心忍不住为之一颤。
  而下一秒,祁升便握住了祁澈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玉玺上。
  “陛下、陛下,这不合理。”
  “既然澈儿唤朕陛下,便该知朕为天下之主,北斗之尊,你岂敢抗旨?”
  祁澈立马垂下头,“臣侄弗敢违悖。”
  祁升轻笑一声,一手将写有旨意的卷轴铺开,另一手抓着祁澈握过玉玺,盖在了圣旨的左下角。
  祁澈在这一番动作后才看清,那道旨意写的是什么。
  “陛、陛下……”
  祁澈只觉得手好似抓了一块烙铁般想要即刻逃离,可祁升却狠狠地将其按在玉玺上。
  从前读到《礼记》,他问淮济,何为大同?淮济照本宣科把那一篇再讲解了一遍后,祁澈又问,这样的国家的君主,又该是怎么样的?
  一贯腹饱万言的淮先生闻言也滞了几秒,最后告诉他,孔圣人曾赞曰“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古之唐尧是万千儒士心中明君的代表。
  祁澈又问他,那当今陛下是唐尧吗?
  淮济这次回答得很快,“陛下绍承大统,崇礼义,轻刑罚,以德御天下,以仁治天下,是为明君。”
  上承天意,下安黎庶。是祁澈对“皇帝”这一形象的第一次认识。
  祁澈的指尖细细地描摹着玉玺上龙雕的纹路。
  玉螭虎纽,方为天子帝玺。
  而每一道主宰南楚生民命运的诏令都会由它盖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神授权于君,故君凌于万民之上。这是祁澈对于“皇帝”权力的第一次认识。
  “权力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祁升的声音从他的身侧传来,他被祁升按在了龙椅上,隐约间,他听见山呼万岁,在朝他叩首跪拜的臣民中,祁澈见到了他可望而不可即之人。
  祁澈微仰起头,
  “宸贵妃,不爱陛下吗?”
  祁升惊讶于他的实诚,愣了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出紫宸宫。
  祁澈迎着飞雪,走下汉白玉砌成的台阶,有人叫住他,
  “世子殿下。”
  祁澈回头,“这般刺骨的寒风,扶先生怎么还在这?”
  丘独苏望向祁澈的眼神仿佛望向了许久之后,他笑得极其淡,
  “殿下,我已恭候多时了。”
  第178章
  | 178
  季无虞望着铜镜中,堆满了头饰的自己,只觉得一会脖子该疼了。
  留葵的话自开始为她梳洗便没停过,一会说从未见过大人这般模样,一会又想着新郎官怕是要走不动路。
  “他哪里会走不动路呀,他只怕会疾步如飞。”
  似乎是想起了某次祁言来季府,着急见季无虞被门槛绊了一脚,还好在白缨扶了一把,才没那般滑稽,但也足够让一向将祁言视为天上月的留葵看了笑话。
  想着便捂着嘴偷偷笑,季无虞轻打了她一下,“还好开面完便把那群姑子遣了出去,一个你就够烦人了!”
  从架子上取来大袖衫的松萝闻言也在笑,“留葵姐姐平日话就最多,今个是大人大喜的日子,高兴自然要多念叨几句了。”
  “听着没?松萝这般老实的人都说你话多了。”
  被嘴上打趣的留葵心里揣着怒,给季无虞脑袋上插最后一根金钗的手却还是轻得不行,一点力舍不得用。
  感觉到脑袋上的重量又增加了,季无虞揉了揉脖子。
  “我这是关心大人。”留葵边咕咕哝哝边轻按着季无虞的脖子,见松萝一上前,留葵又挪出手夺了她手里的外衫,为季无虞穿上,还不忘夸道,“王爷对大人当真是用心,我可听说这裁制嫁衣的布匹都选了几十家庄子挑出来的,那上头的刺绣也是把苏州一品绣手所制,要我说……去年封后大典,长乐宫娘娘身上的凤袍都抵不上大人身上这一件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和皇后比什么比?学学人松萝,哪里有你这般多舌?”
  松萝也确如季无虞说的那边,老实极了,被抢了也不恼,规规矩矩地替季无虞理着裙摆。
  门忽然被打开了,人未至声先闻:
  “新娘子好了没呀?”
  季无虞看了眼滴漏,“这不还没到时辰吗?”
  一回头却见着了一张熟悉的脸,呆愣住了,
  “眠眠……你怎么来了?”
  季无虞给温眠眠送婚柬时,她碰巧途径钱塘,信里她说烧了半边天的晚霞很美。
  绝口不提郅都。
  季无虞当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忽然……”
  “来看看你没成亲的样子呀,你以后可就是别人家的姑娘了。”温眠眠边说边打量着她的脸,“你今天特好看。”
  “我每天都很好看!”季无虞白了她一眼,“而且什么叫别人家的姑娘,你会不会说话呀温眠眠?这话说得好像我和他成亲后就不是我似的!”
  “那倒确实不能是别人家的姑娘,我刚刚去你那新宅子瞧了眼,名字好听,字写的也好。”
  季无虞哼了声,“毕竟是我写的。”
  “我就说怎么那么好看呢。”
  丝毫不提瞧着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事。
  外头有人吆喝了声什么吵吵嚷嚷的没太听清,留葵去门外瞧了眼匆匆忙忙地回来,“大人,外头催妆了。”
  没成亲过的温眠眠听到便柳眉倒竖,“催妆?催什么催,这是成亲又不是投……你让摄政王且等着,化妆久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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