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这怎么急得了。”季无虞耐心地和他掰扯着,“辜振越和澈澈现在都还在西塞呢,咱俩成亲总不能少了他俩吧,等他们回来估摸着快要立冬了,咱们明年春天成亲,该是来得及……”
  季无虞絮絮叨叨这般多,祁言在听到“西塞”二字时,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一直盯着他的季无虞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变化,她问道:“怎么了?”
  祁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粮仓被烧发生时,季无虞人还在北辰,他便没传信过来,可等她回了郅都祁言却不知要怎么样才能开口。
  沧水江一役的战报早便传到了他的桌上,祁言望着上头的伤亡人数,几乎可以想像得出那整整八天八夜的厮杀战况有多么惨烈。
  “到底怎么了?!”季无虞的脸色瞬间巨变,“西塞出事了?”
  祁言没有否认,季无虞便知道情况必然不会多好了。
  “我要看战报。”
  祁言无奈,只道:“战报昨日才回的郅都,是捷报,但……”
  祁言哽咽了,他最终还是将沧水江一战的所有情况尽数说出,季无虞听着听着眼眶就湿润了,她捂着自己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粮仓为什么会被烧,为什么?我明明……我明明都已经安排好了。”
  季无虞殚精竭虑了大半年,为的便是能让远在西塞的虎骁军可以放手与西氐人相博,可她自以为的精心部署最后却还是被意外给击了个粉碎。
  祁言抱紧了她,“眉妩,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也不是事事都能按照你的计划走,这事太突然了,你不要太过苛责自己。”
  季无虞觉得自己的心都卷成了一团,疼得实在难受,她顺着城墙坐了下来,祁言也抱过了她,“辜振越,澈澈……他俩没事吗,他俩如果有事……”
  季无虞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祁澈的坐骑被弓箭误伤,差点滚下江去,换马再战时又伤了髌骨,好在杨旷救驾及时已经带回去治疗了,辜振越与阿乌尔萨单斗时被刺伤上臂,但没伤筋动骨,养个几日就好了。”祁言说完还拍了拍季无虞的手,“都活着呢。”
  “他们在沧水江殊死搏斗时,我在参加北辰太后的寿宴。”季无虞捂着脸,泪流满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
  季无虞的感受,祁言实在太过了解,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抱得更紧。
  “粮仓到底是怎么烧的?”季无虞抬起头,泪眼婆娑间只有恨意在蔓延,“我不信西氐人可以这么轻易便找到虎骁军藏粮之地发起偷袭。”
  祁言垂了垂面,说道:“是杞素。”
  …………
  随着虎骁军一同凯旋的,还有拎着阿乌尔萨首级的辜振越,他面色阴沉走回营地,一身黑色的玄甲仿若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周遭的将士见着他都纷纷躬身行礼,一向礼贤下士的他此刻却毫不停留地向自己的营帐大步走去。
  在进去之前,他把手中的头颅扔到了地上,那脑袋上两个圆滚滚的眼睛似乎还吐露着不甘和仇恨。
  如他所料,帐内的桌案旁,杞素正在为他点着烛火,许是被辜振越身上的寒气所吓到,她愣了片刻才起身笑着迎接道:“将军回来了?”
  辜振越望着这张自己曾经深爱着的脸,心里只觉无比恶心,他问杞素:“装这么久,不累吗?”
  杞素的笑容僵住了。
  她知道自己隐藏不了多久,但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辜振越步步紧逼,杞素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直接跌坐在了软垫旁,一把匕首滚了出来。
  杞素下意识想要去拿,辜振越却一脚踩上了匕首的刀柄,他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杞素,“是觉得活不过今天了,所以才要特意备一把匕首防身吗。”
  杞素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死亡这般近,她仰着那张她自以为可以保住自己这条命的脸,“阿越,阿越你要杀我吗?”
  “别叫我阿越。”
  辜振越掐住了她的脖子,额上的青筋乍现。
  杞素却好似是疯了般,她攀着辜振越的腿一路向上,最后抱着他的面,逼着他望着自己,望着自己的这一张脸,“阿越,你不能杀我……你应该爱我啊?你必须爱我!”
  面前的人有些癫狂,而被近八万将士的鲜血淋了了个透彻的辜振越此刻却分外清醒。
  他弯下身子捡过方才的那把匕首,最后直直地往她的脸上划去。
  “啊——!!”
  一声尖叫刺破。
  杞素脸上血肉模糊,辜振越却捏着她的下颚,任由血流在他的手上,他的眼中只有寒意:
  “杞素,我太失望了,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第161章
  | 161
  郅都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季无虞握着伞柄的手又一次加重了力度,她望着前边没撑伞便朝自己奔来的丘独苏,心中五味杂陈。
  “来了也不进屋,外头下着雨呢这般冷。”
  丘独苏的絮叨使得季无虞鼻尖一酸,她被丘独苏直接给拉到了屋内,亲自支好了碳火,又拿过帕子来擦季无虞方才不小心被溅湿到的头发。
  季无虞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词。
  丘独苏坐在她对面,自是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便照着自己的猜想开了口,“你在宣政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和摄政王……”
  丘独苏欲言又止,若按照从前来说,他大概率还要再劝上几次要她离开,可这般多年过去了,丘独苏又觉着至少她和祁言在一起,总归是开心的。
  “罢了。”丘独苏摆摆手,“你喜欢便好。”
  “我喜欢重要吗?”季无虞终于开口了,嗓子哑得不行,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腥甜味。
  “你生病了?”丘独苏眉头皱了起来,竟都无暇去顾及她带着刺的话,“可有用药?”
  说完还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季无虞却躲开了。
  丘独苏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季无虞说了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你喜欢当然重要。”
  季无虞的眼眶瞬间红了,“师父真的有在意过我吗?”
  丘独苏怔住了。
  季无虞声线颤抖,“为什么要烧了粮仓?”
  “粮仓的事情我也是近日才听说。”直觉告诉丘独苏这里头大概率有误会,便耐着性子问她道,“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杞素不是师父的人吗?易容削骨之术,全天下就只有叶重梅可以做到!你是,宫里头的宸贵妃也是,还有杞素,辜振越的亡妻早在十八年前就过世了,怎么会有人顶了张与她一模一样脸的人还恰好出现在辜振越的面前,这难道不是你的属意吗?”
  这是事实,丘独苏确实没法瞒,他只得道:“我承认杞素确实是我安排在辜振越身边的,可……”
  “丘独苏!”季无虞吼了一声后,眼泪便夺眶而出,“师父您可知,我如今还有家人在西塞,虎骁军死了八万多人,他们差点就要回不来了!”
  “无虞,季无虞你冷静一点。”丘独苏抓过季无虞的手将其强行扣在软垫上,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杞素和粮仓被烧一事,怎么会有关联?”
  季无虞深吸一口气,“是她将粮仓的准确位置出卖给了西氐人,才使得他们能偷袭得如此顺利。而粮仓的位置,只有辜振越以及运粮而来的扶大人您知道。”
  “无虞,运粮去西塞的不是我,是叶常青,我去了一趟悬云峰嘱咐完叶重梅就直接回来了,我根本不知道!”
  “有区别吗扶子胥?谁不知道映雪山庄如今听命于你行事,如若没有你的授意,她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季无虞哭着道,“师父从小便教过我何为家国,何为天下,我本以为……哪怕师父,尚有私心,因为陛下而忌惮辜家,但也不会做到这般境地,我……师父,您知道我有多后悔把西塞十万将士的性命交到了你的手上吗?”
  丘独苏只觉得心中委屈,脑袋更大,而让最绝望的一件事是在这场与自家徒弟争辩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季无虞对自己的信任。
  这种信任感的缺失使得丘独苏瞬间只觉如坠冰窟,
  “季无虞,你对我,你对你的师父,便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我要怎么信任你,师父。”季无虞一字一顿,“毫不犹豫给我下药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
  季无虞还是没有吞下那一枚药,即使她隐约猜到困住自己多年的梦魇大概便与丘独苏有关,但她仍旧痛苦且清醒地知道,这个背后藏着无数秘密的人,是自己从小到大为之依赖的师父。
  直到昨日。
  季无虞从城墙上下来后便回了季府冲向自己的房间,在床下的一处暗格里,静静地躺着叶重梅当时给自己的盒子。
  而盒子里,是一枚药。
  季无虞这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吞下,随即便在一阵滚烫之中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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