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工作量也太大了。”
  季无虞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到她那一声抱怨的萧姝未,淡淡一笑,“南北贸易往来我朝所取之关税,北辰可让利一成。”
  季无虞的眼睛瞬间亮了片刻。
  南楚向来在对北贸易一块卡得极死,可若是放开互市,这让利的一成那就是哗啦啦的钱啊。
  “哀家知这天下入仕者,追求不外乎钱与权两者,大人若是前者,这一成之利大可自行取去,若是后者,这一成之利大可为大人的官途开路,总而言之,随大人怎么用。”萧姝未道,
  “而哀家,只要答案。”
  …………
  已经是第八天了。
  祁澈脸上与身上的伤都已经结痂,他倒在不知是南楚人还是西氐人的尸体上,望着被鲜血与炮火洗礼过的大地,断箭残戈散落一地,浓浓烟尘缓缓升起,与夕阳的残辉交织在一起,刺得人眼睛直生疼。
  他好累。
  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都仿佛被这场战役抽去,他仿佛马上便要在这世上沉沉睡去。
  阴霾之下,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祁澈!”
  “祁澈!祁澈你醒醒!”
  祁澈含着血的嘴角在眼睛睁开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笑。
  “无明……”
  “你没事吧?”
  无明任他借着自己的肩膀,吃力地坐了起来。
  祁澈吐出一口血,只觉得伤口又在扯着直生疼,他哑着嗓子,血与肉在喉间混着,“人都死光了吗?”
  无明心脏一阵刺痛,她不知道这个曾经尚在繦褓之际便笑得朝她招手的小孩,如今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躺在尸山血海还能冲她笑之人。
  “都死光了。”
  无明抱着他,泪水从素布之下滑落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无明哭,祁澈本紧紧抓着无明的手,伸过去想要为她拭泪,指尖沾着的血却染红了无明眼上绑着的素布。
  祁澈收回了手,他的眼睛一阵湿润,温热的感觉使他恍惚觉得好似又被鲜血糊脸。
  “无明,我好饿……我好饿……”
  无明从腰间拿出一个饼子,上头沾满了泥浆和血液,正当她在犹豫要不要给他的时候,祁澈却直接啃了一口,他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祁澈的胃里翻江倒海,酸涩的液体如刀般刺向他的五脏六腑,他蜷缩着身子,嘴里不断嗫嚅着:“我想回家,姐姐,我好想回家。”
  无明抱紧了他不断地拍着祁澈的背,终于在祁澈快要失去意识时,他好像听见了不断靠近的马蹄声,以及那一句,
  “臣左营总指挥使杨旷,救驾来迟了!”
  第160章
  | 160
  季无虞刚回郅都,南北两国互市通商便提上了日程,作为这次出使最大的功臣,皇帝率群臣于宣政殿上为其接风洗尘。
  躬拜叩首,大礼行过后,御座下站立的张德贵便开始代行圣渝。
  旁的只是例行套话,直至最后一句“特擢至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出,宣政殿内便是一阵交头接耳。
  季无虞正式出任户部尚书,在众臣眼中不过是迟早的事,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同,那是能直接入政事堂与众相合议政务,是真正地站在了南楚权力正中心。
  今早季无虞刚下马郅都,流水似的锦缎珠宝被送去了季府,可再多的赏赐,都不及这样一个名衔给人的震撼之大。
  换做旁人早该领旨谢恩了,季无虞站立在那一动不动,张德贵吓得赶紧给她使眼色,有些急切地小声提醒道:“季大人,还不快谢恩!”
  季无虞这才躬了身子,可出口之语却不是要谢主隆恩。
  “臣蒙陛下圣恩,不胜感激,结草衔环,无以为报。”客套之词说完,季无虞顿了顿,“然臣斗胆愿舍今日所有恩赏,只求陛下一事。”
  这下,殿内又是一阵哗然。
  一方面震惊于季无虞这般不知礼数,一方面又不免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她舍弃到今日得来的所有恩赏。
  祁升虽不满于季无虞的得寸进尺,但碍于面子,还是问道:“爱卿请讲。”
  季无虞的目光转向了坐在皇帝左边的祁言,他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季无虞为何要特意在大殿之上向祁升讨赏赐。
  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直接问自己要的吗?
  看出他心思的季无虞低低地笑了一声,最后下定了决心般跪下来,挺直了腰板,目光如炬:
  “臣季无虞,求娶当朝摄政王!”
  群臣沉默了。
  皇帝也沉默了。
  祁言气笑了。
  所有人大概都觉得这位季大人去了趟北辰脑子给摔坏了,祁升错愕得呆愣了好几下,摆了摆手叫张德贵过来。
  张德贵踮着脚走过来还不忘好奇看了眼跪在下边的季无虞。
  祁升和他确认了一遍,“她说什么?”
  张德贵望着离他也就隔了个皇帝的祁言,压低了声音,“她说她要娶摄政王爷。”
  祁升直接被口水呛得咳了好几下,张德贵连连上来拍了拍他的背。
  季无虞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臣季无虞,求娶当朝摄政王!”
  祁升用袖子捂着口鼻,不时地往祁言那看去,他看着面色如常,不仅不生气,甚至……有点欣喜?
  “你可当真?”祁升问道。
  “臣,不敢欺君。”
  祁升又看向祁言,“那……那还是得看一下摄政王……”
  他话还没说完,祁言却已经站了起来,兀自走下台阶。
  季无虞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祁言,心里竟还涌上了一丝紧张。
  而且似乎,比她出使北辰还要紧张。
  祁言轻笑一声,把她扶了起来,两人就这般在大殿之内旁若无人地对视,祁升瞥了眼他俩,只觉得摄政王的意见也没什么好听的了。
  祁言问她:“季大人,想娶本王?”
  “是。”季无虞仰起头,许是太紧张,眼中还闪了点泪花,“臣愿用臣这一生所有的富贵与荣宠,来娶王爷。”
  祁言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季无虞低声又道:“祁临弈,这是我第二次说要娶你,你嫁吗?”
  祁言笑了,“我嫁。”
  时间跌跌撞撞,过得这般久,她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踏入了十八岁的自己踏入的同一条河流,只是这一次她不用再落荒而逃,而是紧握着祁言的手,走出宣政殿。
  临行出发北辰前,祁言曾问过她,明明有可替代的人选,为何偏偏要自己去。
  季无虞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堆自己去的好处,最后才告诉他,“我想求个恩典。”
  祁言当时不解,季无虞神秘兮兮的,也没和他说。
  “所以,那个恩典是我?”
  城墙上的风吹散了季无虞今早上太匆忙没绑紧的头发,祁言用手束住了。
  季无虞倚着城墙,背后是山河与千家万户,“祁临弈,于我而言,钱与权是达到目的的工具。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
  祁言笑得眼角也溢了泪,季无虞学着他的样子想为他拭去,祁言却伸了手,在她面前摊开来。
  季无虞不解,“怎么了?”
  “那我的聘礼呢?”
  得,找自己要钱来了。
  季无虞恍惚间有些觉得自己回到了去北辰前,各部官员都来找自己讨银子的时候。
  季无虞气得把他手给拍掉了,“没钱!辜振越那我还欠个一百多两呢。”
  “是上次买那宅子时找他借的?”
  “对啊,主要想离宫里近,那价格可不就下不来。”季无虞说罢还忍不住抱怨了一通,“结果着急忙慌地搬了进去发现还是要每日骑马上朝。”
  “能走着去皇宫的府邸基本上是公家的,自不可买卖租凭。”祁言搂紧了点季无虞,“不过你很快也能走着去皇宫了。”
  “嗯?”
  “先帝当年说过,待我成亲便要出宫开府,宅子早便提前备好了,”祁言刻意强调了,“那地方离天行门,走过去都不要一盏茶的功夫。”
  季无虞这才反应过来,也是,毕竟他俩成亲之后总不能还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而不论是她搬到栖梧宫还是祁言搬来季府,大概都不太合规矩。
  想到这,季无虞忽然开始认认真真思考成亲这事,她啧吧了一声,“我之前吧,没想那么多,方才多想了会,发现成亲这事吧……还挺复杂的,特别……”
  季无虞上下扫了扫祁言,“还是和皇家的人成亲。”
  “没什么好担心的,”祁言生怕她有悔,连连宽慰她道,“去年我便和姚秉知聊过了,他那边连合你尺寸的嫁衣都早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若不是战事突起,咱们年初便可成亲了。”
  “晚了一年也不打紧,”季无虞颇有些得意地望着祁言,“反正你迟早是我的。”
  祁言低了头便拿鼻尖去蹭季无虞,平时板着张脸,所临之地周围三尺都要结了冰的摄政王,语气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在她耳边道:“好想快点成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