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你快叫人把他送走!”
  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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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塞。
  入了秋的西塞是要裹了三层棉衣才不觉得冷,而辜振越的寒气,便如同在这时的西塞被人从天而降泼了一盆冷水,会被瞬间结了冰的渣子狠狠砸一脸。
  “全部、烧了?”
  裘易抖着声线,小声说道:“也不是……也不是、全部大概、□□成吧……”
  “那和全烧了有什么区别?!”
  “将军……主要也实在没想到西氐那群蛮子竟会直奔粮仓去,这般突袭真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裘易越说越崩溃,到最后干脆把头埋得极低,“将军,末将……末将领死!”
  “杀了你有什么用?杀了你那些粮草便能回来吗?”辜振越不停地点着桌子的手指反映出他内心的焦躁不安,“余下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五天。”裘易说完这个令人绝望的答案后,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省着点,七八天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在粮草上省着点的后果,没有人比辜振越要更清楚。
  “援军还有多久到?”
  “郅都那边的消息是说预计还要个十天,最晚十天!”
  多年戎马倥偬的经验告诉辜振越,这几乎是个死局,且不说粮草根本支撑不到援军到来之际,而且任何来到西塞的军队都要经过蜀中。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裘易说最晚十天,无疑是乐观估计。
  辜振越最终还是迫使自己沉下心来,他沉着脸,像裘易发出了自己的指令。
  …………
  栖梧宫内,万籁俱寂。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祁言的霉头,何况季无虞还不在,连个缓和气氛的人都没有。
  白缨有些谨慎地问道:“这军报,可要知会季大人一声?”
  “她身在北辰,不麻烦了。”
  在收到西塞的军报后祁言几乎没有说话,徒然开口,嗓子干涩得说出来的声音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西塞那边,王爷您可否要回点什么?”
  铺陈在桌案上的舆图,祁言看了一整天,在心中计算了无数种可能后发现,粮和兵马一个都赶不到弹尽粮绝之前到达。
  “不用了,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辜将军,想做什么?”
  祁言仓皇一笑,如今西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在他们的算计里虎骁军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横渡沧水发兵,而他们也恰好可以在这个时候恢复元气,养精蓄锐。
  可人若是一旦事事都占尽了上风,便会太过膨胀以至于两眼昏花,误判了方向。
  所以这时候出手反而是最上上之选,而同时也是最无生还可能性之选。
  “他是要去送死。”
  白缨明白了什么,退下了。祁言则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袄,走到后院。
  今日的月亮很圆,祁言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好似是中秋。
  今年春三月,西塞递过来的军报中夹杂了一封辜将军写给摄政王的书信,信里絮絮叨叨尽唠家常,祁言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末了慌慌张张说今年肯定能赶上给季无虞过生。
  结果七夕那日,海东青准时准点地飞了过来,左脚绑著书信,右脚绑着扳指。
  信里他祝季无虞生辰长乐,说扳指是军营里海东青唯一能带出去的东西。
  季无虞当时正吃着祁言煮的长寿面,告诉他这是今天第二碗了,第一碗是在煮粮庵吃的。
  见了礼物笑呵呵的,回信说能平安回来就行,赶上中秋咱们还能一起吃月饼。
  其实那个时候的西塞战况就不太明朗,季无虞说荆元业问过自己,西氐既有议和的倾向,那咱们大概要打到什么程度战事才能停止。
  季无虞知道,荆元业是在顺着自己的嘴来探祁言的口风。
  这个问题,她其实没有问过祁言,但是她知道答案。
  “灭族。”季无虞道,“我要让西氐无可申冤之人。”
  政事堂外,她扶起了被她的回答吓得要从石阶上滚下去的荆元业,这位曾经上过战场流过血的武将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定偏就要赶尽杀绝。
  季无虞没有再回答了。
  因为这个问题她问过祁言。
  若只是今年年初,正励精图治忙着和季无虞一起抓生产的祁言或许还不愿意和西氐计较,屁大点地种地稻子谷子都费劲,打下来有个什么用?
  但戎安侯爷死了,死在西氐人手里。
  那时她在辜府听到了西塞的军报和领兵出征的圣旨,季无虞便被辜振越赶了出去。
  当晚她就来了栖梧宫,果不其然,看到了缩在后院的祁言。
  和现在一样,他也仰着头看月亮,只是那时是上弦月。
  她抱过祁言,祁言就哭了,他枕在季无虞的肩头,哭湿了她衣衫,他告诉季无虞,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一个亲人走了。
  朝元年间,他刚认识辜振越不久便被带着他跑到虎骁军的营帐里去了,那是祁言第一次见戎安侯爷。
  侯爷那时候胡子还没白,望着祁言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亮,“你和你娘,还挺像的。”
  就是性子不要像她一样。
  祁言当时猜他的后半句是这个。
  他在虎骁军的军营里待了很长一段岁月,辜鸿教他骑马,教他射箭,事事亲力亲为,惹得辜振越都好一阵醋意。
  辜鸿把祁言从马上抱了下来,揉了揉辜振越的脑袋,道:“你的骑射不也是仰疏手把手教的,他的骑射可不比你老子的差!”
  “大哥凶死啦!他哪有爹爹温柔!”辜振越大声嚷嚷完又小声咕哝,“而且我也不比祁言差,怎么爹爹就不愿教我。”
  “是嘛?”祁言笑得有几分得意,“可那只黄斑虎可是我打下来的哦!”
  祁言的性子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在虎骁军军营里的这段时日如同温水一般,使他暂时的忘记了郅都的那些阴郁之事。
  辜振越忿忿不平,“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了不起!”
  “你若这么在意到手的猎物被抢走了,那今年秋狝便再回去看谁能拔得头筹。”
  戎安侯世子辜屹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他身边还站着世子妃钟意。
  “大哥!大嫂!”辜振越立马扑了过去,“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辜屹敲了敲他的脑袋,“在听到你说我凶死了的时候。”
  钟意用袖子捂着面,笑得极其温柔,“你哥哥训你的时候已经很温柔了,你又不是没瞧过他训北大营那些将士。”
  而听到“回去”两个字的祁言呆愣在原地,小声问好,“世子殿下,世子妃好。”
  “是阿言啊,军营新到了一批马鞍,你不觉得坐马上不舒服嘛,你就让辜振越陪你去挑,挑到你舒服为止!”
  “谢、谢世子殿下!”
  “说了多少次了,和振越一样叫哥哥嫂嫂就好。”
  钟意抿着嘴笑道:“阿言最懂礼貌,才不像我们振越一样爱瞎胡闹。”
  “大嫂,你就好帮着他说话!”
  辜鸿知道祁言方才在犹豫什么,这一番嬉闹过后,他拉过了辜振越,和他嘱咐道:“过几日,你便带阿言出去吧。”
  “去哪啊?”
  “我楚朝物华天宝,去哪都好,就是别回郅都。”
  辜振越明白了,于是隔日辜屹便得知了两人直接策马下了江南,气得世子妃好生一阵劝。
  回忆在此处戛然而止。
  祁言独自在圆月下,心底徒增荒凉之感。
  春盼秋回,结果今年中秋他们三个一个在西塞,一个在郅都,还有一个在北辰。
  遇到季无虞后祁言最快养成的习惯是每当难过便会想起她来,即使人不在身边也是一样。
  若她在身旁,想来是会劝慰自己没事,说不定还会想出自己没有想到的万全之策,可除了这些不确定之外,祁言知道,季无虞一定会做的,是握紧他的手,告诉他,
  辜振越一定会回来。
  …………
  营地内,祁澈依照惯例来巡视北大营全营,粮仓被西氐人偷袭一事根本瞒不住,闹得军心惶惶,好在虎骁军军纪严明,祁澈今个特意多走了两圈,也没有发现有窜逃之人。
  一声口哨传来。
  祁澈回过头,无明依旧着着她那身玄色袍子,在月光下站立着,祁澈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莫名其妙和她互相盯着看了对方好一会。
  最终是祁澈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无明伸手直接拉过祁澈,手遮住自己的唇,附上他的耳朵,“粮仓之事,军内有人走漏的消息我已有眉目了。”
  火烧粮仓之后,他与无明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西氐那伙人目标明确,动作神速,直奔粮仓,若没有人事先做导引根本不可能完成。
  祁澈面色巨变,“是谁?”
  无明微微踮了踮脚,祁澈又离她近了一寸,太过近的距离使得无明的呼吸都乱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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