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季无虞走了上去,祁升将画拿给她看。
和季无虞一开始所想不同,他营造了这么一个潦草放旷的意境,做出的画却规规整整,连一丝多余的笔顺都没有。
“爱卿觉得如何?”
祁升并不喜欢她,甚至连那多出的几分看重也都是带着试探与胁迫。
爱卿……
季无虞实在忍不住便在心里打了个哆嗦,但面上却还是挂着礼节性的笑。
“陛下这鸟画得实在逗趣,栩栩如生的,臣只怕它下一秒飞出来。”
在一旁的丘独苏手的墨块偏了几寸。
季无虞这话听来甚至带几分谄媚,但是他清楚,祁升的确最吃低姿态这一套。
果不其然。
祁升他微微甩动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胳膊,甚至还拍了拍季无虞的肩,
“季爱卿,甚得朕心啊。”
这倒是祁升对季无虞从未有过的评价。
季无虞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笑意盈盈。
祁升心情大好,拉着季无虞鉴赏了一个时辰他作过的画,季无虞也捧了一个时辰他的哏,最后终于舍得把季无虞放走时。
祁升叫住了打算退下的季无虞。
“你对栖梧宫那位,也是如此吗?”
季无虞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行叩拜大礼。
“臣回郅都时曾说过,臣此一心,只效君上。”她的话掷地有声,“至今也不曾改。”
…………
离了紫宸宫没多久,丘独苏便走上前来,叫住了她。
“季无虞。”
小虞,无虞……总之在寻常时刻,丘独苏从来不会连名带姓叫她。
但扶子胥会。
于是季无虞神情淡漠,语气冰冷:
“扶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丘独苏面色一滞,他压低了声音,情绪有几分低落,“你我之间,何必这般生分?”
季无虞觉得好笑极了。
“扶先生,你连同我说句话都要避讳这个担心那个,这会子还要指责我说我不成?”
丘独苏隐约觉得这话带着怒气,可他一时间竟摸不透自己这徒弟究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拉过季无虞的手,将自己的来意说出:
“温玦回朝,陛下这边你的地位无可撼动,而你……也大可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季无虞有意气他,“可教我委屈自己的人难道不是扶先生你吗?”
丘独苏拂了拂袖子,只觉得头疼极了。
“随你怎么想吧。”丘独苏叹了口气,抚上季无虞的肩头,以正常音量大小说道,“师父只是想你开心。”
这个动作,方才祁升也做过,但季无虞只觉得如蚂蚁啃食喉咙一般,有直达胃部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
可丘独苏不同。
季无虞的心竟然安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去问他:“陛下是在为何事烦忧?”
乍一听,丘独苏只觉得季无虞丝毫没听进去自己说的话,然见季无虞的眉目中有几分执拗,便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是为储佑嵩的事情。”
因着先皇后与裴家的事情,他二人之间便有了嫌隙,到了如今……
季无虞在淮济的口中听了一嘴。
储家只怕危矣。
季无虞心下了然,可她望着丘独苏担忧的神情,自虐似地开口问道:
“那你觉得,我做什么事情,会让陛下开心呢?”
丘独苏这下终于算是知道,季无虞说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怎么气自己怎么来。
“无虞。”丘独苏现今也带了气,“师父只想你做自己乐得做情愿做的事,你又何必……”
“所以究竟什么事情,会让陛下开心?”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接近宫门的位置,丘独苏只觉得自己胸中有一股浊气堵着了,
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他最在意什么难道还一定要我告诉你?”丘独苏扶着额头,“你要真想把你师父气死便直说。”
丘独苏拂袖离去。
季无虞本平淡的眸子望着丘独苏的背影,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以她的洞察力,想要哄得一个人乐呵呵,无非也就是自己乐不乐意的事情,何须去特意过问丘独苏。
这般逼问也不过就是,
想给丘独苏添堵来了。
季无虞心知肚明自己这番动作在丘独苏看来得有多幼稚。
可偏偏,她便就是想做。
所以季无虞回了温府便拉过温眠眠说悄悄话。
“你还去啊,那上次不都去过了吗?”
“上次去了和这次去有什么干系?”
“确实没,但你这频率太高了,我怕你要剃了头去当姑子。”
“就你话最多。”
季无虞打了她肩膀一下,温眠眠哼了一声跑到一旁的温玦那,大声控诉她:
“你女儿要被人拐去庙里当尼姑了,温玦你管不管?”
望着自己面前这俩女儿,一个气呼呼,一个翻白眼,温玦眼中尽是宠溺。
他舍不得偏向任意一方,连玩笑时也是,索性大手一摊。
“我可管不着,你俩自己处理。”
温眠眠抱着胸撇着嘴,“那我也要去!”
季无虞实在是无奈,便只好也应了下来。
第125章
| 125
今日大觉寺后山的溪流比上次要更为湍急些。
皈宁大师却依旧稳若泰山,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同季无虞缓缓说道:
“贫僧是出世之人,不愿沾染红尘之事,朝廷的事情,自然更不便掺和了。”
季无虞忍不住大笑,“那这便和大师此前所说之话相悖了。”
虽处红尘之外,却晓红尘之事。
“况且……”季无虞眸子微暗,眼中也有了几分坚定,“如若大师真不愿掺和朝廷的事情,那日又为何刻意引我二人去西侧门?”
那日竟然是皈宁大师属意?
温眠眠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被季无虞一语道破的皈宁大师似乎也未见心慌,他不紧不慢地回道:“如若贫僧助大人,大人又能许诺贫僧什么呢?”
听这话,那便是有所图谋了。
季无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试探道:
“大师既有意让我看透储寇二家之间的勾当,是有仇?还是有怨?”
季无虞挑着眉望向皈宁大师,却见他眉目之中未见一丝波澜,她无意深究,只摆了摆手,
“罢了。”季无虞勾了唇,极其认真地盯着皈宁大师,“大师尽管开条件,这四海之内,本官目极之地,大师想要什么,皆能为你寻来。”
“季大人好大的口气啊。”
皈宁大师眉眼难得弯了弯,却又很快恢复常态,“贫僧与储寇二家并未结怨,只是这些年大觉寺内这些年,勾当见得实在太多。”
皈宁大师这话点醒了尚在思考的季无虞。
太多勾当。
看来那位文秀小姐次次礼佛摆那般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所以上次不是恰好,而是,原本如此。”
皈宁大师点了点头,季无虞不由得哑笑。
“那大师是想……”
“请季大人,”皈宁大师顿了顿,将刚满上的茶推到季无虞面前,隔着嫋嫋雾气,他语气冰冷,
“千万别放过。”
…………
温眠眠一路没说话,一向贪食的她连皈宁大师准备的糕点都没吃几口,直到出了大觉寺,走下第一级台阶,她身子虚浮,踉跄了一下。
季无虞稳稳地扶住了她,转而笑道:“眠眠,是被吓到了吗?”
温眠眠没有看她,而且呆在原地望着面前见不着底的台阶。
一路蜿蜒而下。
她此刻才忽然明白了,何为高处不胜寒。
“季姐姐,我没有被吓到。”
温眠眠的眼中满是季无虞的倒影,诚如此时心中,尽是季无虞。
“我只是实在担忧你。”
“嗯?”季无虞一笑,“有什么好担忧的?”
季无虞对温眠眠几乎是知无不言,唯独有关自己,总是若她不刻意问,便也不刻意说。
她心里清楚,温眠眠惦记自己,也唯恐她为自己伤了神。
温眠眠拉过季无虞的手,眼眶又红了,“朝堂凶险,我今日才切实知了姐姐前方并非坦途。”
季无虞心中微微一暖,勾了勾嘴角,揽过她。
“没事啦!”季无虞大咧咧一笑,“你姐姐能着呢,一点都不在怕的。”
温眠眠眉目间哀愁不减,只轻叹一口气,道:“我当然知道季姐姐这心便和顽石般,拗得……眠眠只是希望姐姐所求,皆所得。”
因着她这话,季无虞眼底颜色晦暗不明,她抚了抚温眠眠的碎发,“姐姐想要的,当然都会得到。”
也一定会得到。
温眠眠的眼神不知为何,比起担忧,又多了几分别的情绪,季无虞挑了挑眉,温眠眠便拉过季无虞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