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季无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人,的确该死。但陛下,不会怪罪吗?”
  “她母亲头上顶了个时姓,是九黎中人,又因着这一层关系,她自小拜师长绥王,十五六岁便上过战场,也是立下过战功的,这样的底子,她揪老皇帝胡子都没人敢说,杀个畜生怎么了?”
  “长公主还真……不愧是长公主。”季无虞感慨完又看向祁言,颇有些担忧,“那她对你……可有迁怒?”
  祁言想了想,
  “从我□□生出的孩子,和那畜生有什么关系?”
  祁言现在都记得她和自己说这话时的场景。
  他当时年纪小,只觉得他娘说这话时,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你娘,还真不愧是你娘。”
  季无虞是彻底服了。
  那一晚季无虞歇在了栖梧宫,她与祁言没有做/爱,和衣入眠后,梦魇又一次缠了上来。
  这一次,她没有见着火中的阁楼,而是横跨时间来到了,更小的时候。
  当水淹没胸膛,便只觉得世界如同巨石压了下来,她在混杂着泥土与乱草的水里上下起伏,手与脚在虚无中胡乱地抓着。
  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好像要沉下去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见了马蹄声。
  这是季无虞的梦,最初的形状。
  她浸泡在一片汪洋里,聆听着周遭的朝着逐渐逼近的声声马蹄。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
  “眉妩?”
  祁言撩开她被汗浸湿,紧贴着额头的发丝,用手背摸了摸,瞬间便被这温度给惊到了。
  不是太热,而是太冷。
  季无虞的温度在急剧下降,祁言吓得感觉抱起了她的双肩,摇了摇。
  “眉妩,眉妩?快醒醒,季无虞!”
  最后三个字,祁言几乎是吼了出声。
  似乎费了好大一番力,季无虞才睁开了眼睛,她瞳孔涣散,整个人好似都呆滞了。
  “眉妩?”祁言的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你方才是又做噩梦了吗?”
  季无虞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哑着声音说道:
  “好像……是的。”
  祁言抱住了她,和哄小孩似地拍了拍季无虞的后备,柔声道:
  “不怕的。”
  季无虞从不逃避祁言的拥抱,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可此刻她却被紧紧围绕的有关“祁言”的气息,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生了退却之意。
  季无虞躲开了。
  祁言下意识伸了手,却在发着抖的季无虞面前,收回去,端端正正坐着。
  “没事。”
  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季无虞低着头,好一会才开了口。
  “我好像梦到了我的小时候。”
  “你的小时候?”祁言回想了片刻,“在吴县的时候?”
  “是,但是很模糊,我梦见我在水里,但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我好像还看到了血,我不记得了。”
  季无虞有些痛苦地抱住了双膝。
  祁言心里又是一阵痛。
  季无虞试图让自己的声线冷静下来,“我……觉得有点奇怪,水下,为什么可以听见马蹄声?那么清晰,还有……为什么?我明明在一片黑暗中,却、却可以看到血?”
  这些稀碎的东西拼拼凑凑,好像被人刻意重叠在了一起,但细细究来,却总有对不上的角落。
  “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吗?”祁言皱了皱眉,“我之前听你说,你娘是死于江南大水里。”
  季无虞点头。
  “那你呢,你当时在哪里?”
  季无虞一顿。
  “我记不得了。”
  季无虞忽然头痛欲裂,她抱着脑袋,无助地摇晃着,重复着那一句,
  “我记不得了。”
  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祁言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想要上前抱住她,季无虞却又一次躲了回去。
  祁言眸色一暗。
  他心下一狠,伸手将季无虞揽到自己怀里。
  祁言死死抱着浑身都在发抖的季无虞,不停地说着:
  “别怕。”
  第124章
  | 124
  逢上秋三月,户部便大抵是全郅都最忙的地方。
  季无虞怎么着也算是个二把手,这出狱第一次回衙门,连给她个眼神的人都没有。
  刚一跨入门槛,便被着急忙慌的人给撞倒,季无虞弯了腰帮他拾起来散落在地上的公文,一抬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是乔文斌。
  季无虞不由得心生尴尬。
  她这一次身陷囹圄若是归根结底算下来,储佑嵩头上得记上一笔,乔家……那可不就是储派中人。
  乔文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不说,眼神都闪躲了好几下。
  季无虞这人最大的特点大概便是会装,她见乔文斌慌,反而自己个更为镇定自若,微微颔了首,笑道:
  “乔大人好啊。”
  “大人好,大人好。”
  乔文斌此刻完全没了初见季无虞时的那股子纨绔模样,似乎还有些被吓得魂不守舍,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便去拿季无虞手上的,谁知她稍稍一用力。
  乔文斌就被迫与季无虞对视。
  季无虞歪了歪脑袋,“乔大人,你在紧张什么?”
  “没、没什么…”
  季无虞松了手,站了起来,却见着不远处的寇德斯站在月洞门中,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寇大人好。”
  季无虞含着笑朝他行了礼,乔文斌却在寇德斯的眼神示意下跑走了。
  寇德斯轻咳了两声,便走了上前,面上似乎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季无虞望着面前憨态可掬的寇德斯,心情复杂。
  寇德斯虽出身世族,却精通算筹之术,是个自小读的书都沾着铜臭味的人,或许旁人看到他眯着眼拨算盘的模样都要说一句,这寇大人还真真是掉钱眼子里去了!
  可季无虞并不觉得。
  不仅是因为宋岁桉提醒自己的那一番话,还是祁言给她的那份名单上,
  寇德斯赫然列于储派之下。
  “可他不是唐……”
  季无虞眸色一沉,望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祁言,收回了接下来的话。
  “所以他才得以金蝉脱壳。”
  “对。”祁言点头,“如若只是倒了一个寇德斯,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祁言说完那一句话后,季无虞便已然知晓了他的全部计划。
  只是能够在两派相争中保一个独善其身,得一个不偏不倚。
  这寇德斯,也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吧。
  季无虞朝寇德斯得体一笑,两人擦肩而过时,季无虞停了下来。
  她歪过脑袋,问道:“敢问寇大人,今月第一次旬休,您在何处?”
  面前之人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季无虞仍旧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色。
  寇德斯皮笑肉不笑,似乎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说道:“今年铜矿有一笔帐目对不上,那日本官在赤泽山。”
  季无虞轻笑一声,语气满是真诚。
  “休沐还要跑到东郊去,寇大人还真是殚精竭虑啊。”
  寇德斯一滞,
  “都是为国效力,不敢当。”
  …………
  “怎么忽然召我进宫?”
  季无虞边说,边把刚换下的官袍子重新穿上。
  留葵也上前为她整理着领口:“不知道啊,刚刚得了的消息,那位元扶先生好像也在。”
  季无虞穿靴子的动作顿住了。
  师父也在?
  温玦明日回朝,陛下今日便召自己进宫。
  季无虞忽然觉得这事只怕没那般简单。
  她一路惴惴到了紫宸宫,却发现自个整装待发,祁升却头发凌乱,穿着个白袍子,墨汁染透了袖口,就连连上都沾上几滴。
  “陛…陛下?”
  季无虞委实不敢认,一瞧丘独苏,还正在为祁升研墨呢。
  那日栖梧宫后,季无虞甚少见到丘独苏。
  虽然这也不稀奇,毕竟纵然丘独苏与自己相认后,为了避嫌,她俩一直少有交流。
  可不知为何,她却第一次觉得,师父离自己这般远。
  季无虞眸色一沉,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朝祁升躬身,
  “臣季无虞,见过陛下。”
  祁升和方才才注意到似地,拿着炸开和枯草似地笔杆子一指,懒洋洋地说道:
  “免礼吧。”
  季无虞实在不解,
  这是在演什么风流天子的戏码?
  季无虞站直了身子,见他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主动说道:“陛下今日唤……”
  “嘘。”
  祁升用没有抓笔的那一只手抵住了唇。
  季无虞闭了嘴。
  和罚站似的不知过了多久,祁升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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