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日日诵读,只怕比看孔夫子都要认真。
丘独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祁序喜欢的人便是季瑾淑。
他心里为这般多年终于开窍的祁序而雀跃,却又为“季锦书”的身份而担忧。
出身商贾,还是个男人。
自己的殿下若想得偿所愿,只怕不易。
直到景佑二十五年,季锦书作为国子监那一批中最优秀的学生,本可安然进入集英殿。
但却在殿试前夕,被人揭发了女子的身份。
而在此之前,竟无一人察觉出。
“没有。”丘独苏如实答道,“她当时,几乎骗过了郅都的所有人。”
“那是如何被发现的?”
见她问起,丘独苏眸色微变,“你也是参加过科举之人,自该清楚,殿试之前都是例行检查的。”
季无虞回想了片刻。
当时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礼部特意去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才没使得局面陷入尴尬。
季无虞抿了抿唇,说道:“但其实,如若有法子……也是能混过去吧。”
“她若和你一般能想通便好了。”丘独苏无奈一笑,“你娘呢,是一个……骨子里特别守规矩的人,她有她冲破不了的藩篱。”
便如她当时选择男扮女装一般,是勇敢,更是无奈。
季无虞点了点头,有些许沉重,
“我明白的。”
丘独苏伸手扶住了季无虞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季无虞知道他在宽慰自己,昂起头,认真地看向丘独苏,
“师父,总有一天,我会让这身官袍合身的。”
丘独苏神情复杂,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会的。”
…………
回去之后,季无虞独自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把玩着手上的链子,一不小心摸久了,指骨开始闪烁着微光。
下一秒,楼影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面对这个,祁言的人。
季无虞的心情很是复杂。
但楼影好像早便知道季无虞在顾忌什么般,先一步开口说道:“楼影任凭大人差遣。”
“差遣?”季无虞轻蔑一笑,“我与你家主子,如今一点瓜葛都没有,我差遣你作甚?”
楼影似乎很是犹豫地抿了抿唇,“大人,您在主人心中,是如优昙华般的存在。”
季无虞呼吸一滞。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
“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季无虞望着天地交界处,宫殿鳞次栉比,影影绰绰。
勾了嘴角,也不知在笑谁。
她低头将手中的链子扯了下来,力度之大,就连那一小截指骨都差点要崩开,季无虞见着楼影的身子,明显颤栗了片刻。
似乎是测验一般,季无虞握着指骨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他没再抖,但太阳穴冒出了一滴汗珠。
季无虞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楼影。”季无虞认真地看向他,“早在沅水,我便想问你了。”
“大人想问什么?”
季无虞将指骨摆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这骨头,是你的吧。”
楼影眸色一沉。
他在沅水的纰漏,大概是在时穆白上大戎山的时候,他放心不下跟了去。
谁知……关心则乱,这般些年,第一次被人伤到。
但更致命的是,季无虞看到了鲜血淋漓的肩头,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初。
“你……”
她满脸震惊,自己却只能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二公主已经下山了,大人不必担心。”
“我当然知道她没事,我是担心你!”
季无虞死死盯着他的肩头,那儿甚至,连血迹都消失了。
“大人也不必担心我。”楼影道,“此次行动已经惊动了大戎山的人,大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回忆收束。
大概是那个时候,季无虞便已有察觉,楼影和寻常的死侍不一样。
甚至,不是人。
季无虞伸手握住了楼影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他的身体。
没有温度,却有脉搏的跳动。
“你的小拇指是完好的,所以这不是你的?又或者说……”季无虞挑了挑眉,说出了另一个猜想,“这指骨,是掰下来新长的?”
楼影没有回答,但在心中认定了,季无虞更偏向于第二种。
“大人毋须去探究楼影的身份,只需知道,楼影绝不会害您。”
“是因为祁言?”
“不。”
楼影盯着季无虞的眼睛,似乎在透过这一双眼睛,望向很久之前的某个人。
“是因为您是季无虞。”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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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虞的摺子,不出意外地被打了下来,见她郁闷的模样,就连隋直也不由得提醒她有关扬州的事情打个哈哈便过去了。
季无虞嘴上是说“多谢大人教诲”,实际上白眼在心里快翻到天上去。
“怎么?不舒服?”
季无虞被训完话,宋年也刚从考功司回来,见着了季无虞便调侃了两句。
季无虞没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今晚上灯会你可要去凑凑热闹?”
日复一日的工作,除了旬休,季无虞的时间意识已经模糊了,她皱了皱眉,问道:
“灯会?今个是什么日子,没有宵禁吗?”
“今日七夕呀。”宋年凑了过去,“是你们女儿家的节日呢。”
七夕……
季无虞听着“七夕”这两个字,不由得晃了晃神。
她生辰在七夕,而她和祁言第一次遇着,也是在七夕呢。
习惯驱使,季无虞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
也有快九年了。
三千二百多个日日夜夜,祁言究竟占了几分,这实在难以量化,但若是祁言这时候来问她。
她大概会一时冲动告诉对方,
“时时刻刻。”
简直荒唐。
季无虞想到便心里烦闷,自然脸色便沉了下来,宋年以为她要拒绝,先一步开口说道:
“闻喜宴季姑娘已经拒绝了在下一次,难道这次也要拒绝吗?”
季无虞一怔,她望着面前的宋年,忽然觉着他故作哀愁的样子实在好笑,便点了点头,说道:
“好呀。”
…………
丘独苏将手中的札子往一旁一扔,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宸妃猜测定是生气了。
而且还是为季无虞生气。
“以后有关季无虞的,都先给我看过再呈上去。”丘独苏说道,“今日陛下又是好一阵生气。”
宸妃动作优雅,闻言笑着将札子收了起来,说道:“你看过有什么用,去找她啊。”
“我要是能管得了她便好了。”丘独苏这话听起来无奈极了。
可偏偏还不能不管。
气死了。
“她才入朝没几年,性子直些也正常,”宸妃似乎是在控诉丘独苏对季无虞的溺爱般说道,“你若舍得让她吃几个苦头,兴许便乖顺了些。”
这话说的是这么个理,可丘独苏听了却只觉着不爽。
“改日真得找她谈谈了。”丘独苏说完又瞥了一眼宸妃的手,问道,“这次派去江南的是谁?”
“许兴德。”宸妃说完这个名字又补充道,“储派的人。”
丘独苏闻言挑了挑眉,说道:“那唐遥旭有的忙了,这帐本……做得也不是多干净。”
“这是呈给户部看的,自然不用费什么心。”
丘独苏闻言顿了顿,嗤笑一声,
“也是……寇德斯,还真是唐家的一条好狗。”
…………
季无虞迟来了半刻,来到同宋年约好的码头,却见他正在船夫掰扯些什么。
走近一瞧,听见船夫作为难状,推搡着说道:
“诶哟公子,真走不了!”
“怎么就……诶!”宋年好似还想争论,看到季无虞来了便止住了话头,“季……”
季无虞与他对视。
“无虞姑娘。”
季无虞以笑回应,又看向船夫后头那几只停泊的小船,问道:
“宋公子是想游船吗?”
宋年面露窘迫,说道:“本想同姑娘一起乘船,谁想……”
似乎是碍于船夫人还在这,宋年将指责的话语,咽下了肚子。
“你别难为他啦。”季无虞边笑边往另一边走,宋年也跟了过来。
待到走出码头,季无虞才说道:“游船赏灯,文人雅趣,但这儿的船啊……只怕早些日子便被那些个达官贵人给订了,当然不会留给你啦。”
“这……是我见识少了。”
“这有什么的,”季无虞有意宽慰他,“郅都可大着呢,玩个个把年也未必能玩明白。”
“季姑娘在郅都,呆了很久吗?”宋年见到季无虞表情明显愣了愣,又补充道,“不是……就是你之前同我说,你是江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