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然而,既是父亲不喜之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储意远勾了勾唇,说道:“一个七品的县令,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闻言储佑嵩的眉头却丝毫没有舒缓。
  “季无虞此前,不也只是这区区七品县令?”
  储意远抿了抿唇,解释道:“若是没有扶子胥为其说话,她只怕也回不来郅都。”
  储佑嵩闻言拂了拂袖子,方才倒好的茶恰好被碰倒了,储意远连忙上前,储佑嵩却拦住了他,兀自扶正,沾了水的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储意远抬眸望去,赫然写着“扬州”二字。
  还未等他问,储佑嵩又开口了。
  “他在扬州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这次巡查江南一带的许大人还未回,只是……江南一带一向是唐遥旭坐镇,他大概率也不允许苏昧远掀起什么风浪来吧。”
  “吏部铨选之时,让英礼多注意一下。”再次提起“关英礼”,储佑嵩的面色还是沉了沉,“把他调到吏部可不是吃白饭的。”
  “是。”
  第89章
  | 089
  扶府后院内,丘独苏踱着步子。
  今早上便传了信让说要来找自己,可偏偏这会快到时辰又紧张了。
  话说轻了怕她听不进去,话说重了自己又舍不得。
  心里还纠结呢,结果季无虞便从天而降到了自己面前。
  丘独苏愣了半天,都没想出,她是怎么来的。
  季无虞得意地昂着下巴,指了指墙,说道:
  “翻进来的喏。”
  丘独苏眉头皱地更深了,“跟谁学的,这一天天的。”
  没想到他这般问的季无虞,忽然一愣。
  应该是岳好学的。
  季无虞忽而想到那一张和岳好一模一样脸的宸妃,心里隐约有了什么想法,却不敢道出。
  “如今师父在郅都,可谓是炙手可热,无虞只怕从正门进来,给您添麻烦。”
  被她忽然噎住,丘独苏气呼呼地说道:
  “你添的麻烦还多吗?要真避嫌,那日凌霄殿上,你那般对摄政王无礼,怎么不说避嫌?单独独针对你师父是吧?”
  听丘独苏忽然提起祁言,季无虞愣了愣神。
  理性使她在这几日刻意回避与祁言有关的一切消息,而感性让她在听见“摄政王”这三个字时便红了眼眶。
  丘独苏本还气得脑壳痛,一见她那耷拉的脸,便又忍不住心软。
  下意识便伸了手,抚了抚她的发丝。
  带着几分担忧,几分试探,问道: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眼泪在季无虞眼眶里打着转。
  丘独苏话音刚落,季无虞便冲上前抱住他,鼻涕眼泪混着抹了一大把在他胸口的衣衫。
  本好洁净的丘独苏见她竟激动成这般,指责的话语霎时噎在喉间。
  低头望着她还红着的脸,微不可察一声叹。
  想她哪怕是小时候,也不是这爱哭的性子。
  怎么就……
  总不会是因为祁言吧?
  可,
  那日他虽不知道后头季无虞被祁言带走后发生了什么,但若是祁言真心悦于她,季无虞捅这般大的篓子,怎么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可之前科举的时候,祁言那个态度,说没有私心,丘独苏是半点不信。
  不是这俩,到底谁倒贴谁啊?
  想到这的丘独苏,抿了抿唇,郁闷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哭了。”丘独苏的手钻进季无虞的发窝里,揉了揉,“一个男人,不值得你这般为此伤神。”
  季无虞昂起头,脸上还挂着没干的眼泪,
  “可那是祁临弈……”
  因为他是祁临弈,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都是值得。
  比起来安慰眼前哭成泪人的季无虞,他可能更想冲去栖梧宫把祁言的头给砍下来。
  丘独苏只觉得脑袋更痛了。
  “是他又如何。”丘独苏手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如若这份感情,只你一人,再怎么折腾,也是白搭。”
  “我听说,陛下……只罚了俸禄。”
  丘独苏闻言挑了半边眉毛,“你什么意思?”
  季无虞沉默,
  丘独苏轻笑一声,仿佛是在嘲弄她的痴傻,话语无情,道出了真相,“是为师在陛下面上好言相劝,才免了你别的责罚。”
  季无虞愣住了。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丘独苏冷哼,“你以为是他保下了你?”
  丘独苏松开了满脸错愕的季无虞,含着笑,说道:“要不是你今日不提起,就你这胡思乱想的劲头,为师这番苦心怕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季无虞沉默不语,丘独苏本以为她要想开了,却低头见着自己握着她的手背上,
  “啪嗒”“啪嗒”落下几滴泪来。
  怎么哭得更凶了?
  丘独苏身子一僵,又是一声叹,正要再次出言安慰,却听见季无虞哽咽着语调说道:
  “所以……他不喜欢我,对不对?”
  一向自信于自己观察力的季无虞此刻对于祁言,开始变得不坚定。
  丘独苏自然不愿再给留有她幻想的余地,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季无虞哭得更凶了。
  她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喜欢人……原来会这么难受吗?”
  丘独苏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对,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初次理解情爱之事的季无虞,惟余叹息。
  “师父没有爱过人,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季无虞微愣,一双泪眼似乎有些疑惑。
  “可师父你不是喜欢……我娘吗?”
  这下轮到丘独苏惊讶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自己猜错,季无虞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再一次要落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当时村中,都说……您是因为我娘才留在吴县的……”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但……
  “为师对你娘,只是故友之情。”
  “故友?”季无虞吸了吸鼻子,“那师父……可是太学中人?”
  “谁和你说的?”丘独苏挑了挑眉,“温美?,还是……裴泠沅?”
  听到这两个,尤其是后面那个许久未听闻的名字,季无虞明显怔了怔。
  “那便是两者都有咯。”
  丘独苏嗤笑一声,似乎还有几分嘲弄之意,“独苏不过江湖浪荡客,怎配入太学?”
  “可师父才高八斗,纵然是国子监的学生,也比不得呢。”
  见她还能这般清醒地来奉承自己,丘独苏想着该是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开了。
  同她讲个故事,也无妨。
  “为师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确实是在国子监,你娘那会挺有名的。”
  “我知道!”季无虞笑嘻嘻地说道,“她是名贯郅都的太学四杰之首。”
  “对。”丘独苏说道,“她的才学,不逊色于这世间一切的男子。若非是突发变故,只怕南楚第一位女大人,不会在朝元十五年才出现。”
  朝元十五年,是裴泠沅入仕的那一年。
  季无虞眼神闪烁了片刻,问道:“殿试之前,都没有人发现她是女子的事情?”
  丘独苏点点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日,章和太子代顺帝去国子监探望太学生,风吹乱薄纱,他顺着祁序的目光看向最前头和旁人交谈的季瑾淑。
  她似乎注意到了后边的两人,转过头来,隔着人群,冲着他俩笑。
  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桓宏在祁序身侧躬了躬,告诉他,那人是长绥王世子,沈长风。
  “那他旁边那位呢?”
  桓宏愣了愣,却还是恭敬地答道:“是江南富商之子,唤作季锦书。”
  “一介商人之子,能坐在这?”祁序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想来是有点东西吧。”
  “她入学那年国子监大考,她是头魁,而且,次次都是。”
  国子监祭酒语后,“季锦书”这个名字,便被祁序记在了心里。
  当时的丘独苏以为不过是自家殿下惜才,直到皇后下令为章和太子择妃。
  祁序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日暮都没出来。
  那是丘独苏从未见过的祁序。
  他在门外踱着步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却无人应答。
  下一秒,祁序便把他拉了进来,烛火在屋内跳跃,丘独苏望见了祁序羽睫上闪烁的,
  泪珠?
  “殿下,您哭了?”
  祁序不知所措地抹了把脸,怔怔地问他,
  “苏苏,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天天便往国子监跑,没事还打着“礼贤下士”的名头,拉着国子监被誉为“太学四杰”的那几位往东宫来讲书。
  还时不时便去找桓宏来讨某个人的文章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